而謝印雪周圍才空出位置,林月也猶猶豫豫地過來了:“謝先生,謝先生,很謝謝你昨天幫我拆穿了胡利的謊言,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你……你有藥了嗎?沒藥的話,我這顆藥給你吧。還有就是胡利今晚會進入死亡階段,我……不想被他找到,你能幫幫我嗎?”謝印雪白天強行控製蘇尋蘭的那一幕在他們這些至多見過槍擊戰的人來說堪稱震撼,所以林月覺得謝印雪以的強大,讓他幫自己躲過胡利的找尋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畢竟自己把藥給了他,等同於交出今晚最後的自保手段她無法通過服用入睡藥睡著避免被進入死亡階段的胡利找到,於情於理,謝印雪都該幫幫她。但謝印雪卻婉拒道:“我有藥了。”“啊?你已經有藥了嗎?”林月有些失落,“那、那如果我想請你幫忙,我要付出什麽代價呢?”“你……”謝印雪望著她端詳片刻,張唇剛吐出一個字,卞宇宸的聲音就蓋過了他:“今晚臨時把大家召集過來,是有個秘密想要坦白,同時還有件事想請大家幫忙。”早猜到他身上秘密的鄭書隨口接了句:“你能有什麽秘密啊?”卞宇宸微笑著說道:“我就是醫生所說的,上個副本裏那個瘋掉的護士。”病患參與者這邊幾乎人人都知道了此事,因此臉上都沒什麽驚訝的情緒,護士參與者那邊第一反應可能有點兒生氣,氣卞宇宸的欺騙隱瞞,但後麵一想,卞宇宸的隱瞞對他們來說好像沒什麽影響,迄今為止最大受害者隻有胡利一人,要氣也該是胡利最憤怒才對吧?所以卞宇宸話一說完,他們全都下意識扭頭去看胡利的臉色。胡利也果然不負他們期望,臉色陰沉得都快能滴出墨汁拿去給青山精神病院做筆了。湘妃搓搓手臂,有些不甘再看隨時可能發瘋的胡利,隻詢問卞宇宸:“你要我們幫你什麽忙?”“很簡單的。”卞宇宸說著,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溫潤可親,“我想請你們把入睡藥,分發給我們現在除了胡利以外的所有病患。”第171章 這人好厚的臉皮啊。絕大多數護士參與者聽完他話的第一念頭就是這個。第二念頭則是:你想多了吧不可能。謝印雪和林月的對話剛剛不少人都聽見了,他手上有藥,雖不知是哪個菩薩願意放棄自保機會給的,但大家確保他有藥能活到第七天就夠了,至於其他病患嘛……不是他們這些護士不願給藥,實在是胡利這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會爆。如果胡利對他們完全沒威脅,他們是願意給其餘病患入睡藥的,這樣對大家都好。可胡利還活得好好的,這要他們怎麽給?自己留著藥的話,在入夜後快被胡利找到時還能吃藥睡著自保,哪怕會變成病患,卻還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若是手上沒了藥,又被胡利找到,那肯定會被胡利逮住要求承擔他的幻象,尤其到了此刻,瑪麗姑姑還沒把行李交還給他們,他們碰上病患幻象裏的怪物,隻能束手就擒,死得無比淒慘,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護士參與者們都覺得卞宇宸這個要求十分荒唐,大夥還沒追究他騙人的事呢,他卻這般貪得無厭,蹬鼻子上臉。胡利更是直接破口大罵:“卞宇宸,我他媽哪惹你了,你要這樣對我?”“你情緒不穩定,性情喜怒無常,善惡無界,是很大的變數,蘇尋蘭也是。不過她已經被解決了,現在就剩你一個。”卞宇宸的話讓人完全聽不懂,他望著胡利輕歎一聲,又看向眾人神情真摯道,“我知道大家在顧忌什麽,放心,我會為大家解決這個難題的。我隻希望,大家能夠理解我的做法,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事,出發點都是善意的,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共同平安通關這個副本。”什麽意思?大家顧忌的是胡利,卞宇宸說他能解決這個難題,是指“解決”胡利嗎?……他要怎麽解決?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卞宇宸說完最後一個字,便側首轉向十三,朝他點點頭。十三回以卞宇宸一個低頭禮,再度抬起頭時,與之一起被抬起的,還有他手中的自動連射機槍。扳機扣下的刹那,胡利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腦袋就被射成了摳空蓮子似的蓮蓬,連半個字的遺言都沒能留下,隻在周遭除了謝印雪以外的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些紅白肉塊與腦漿。殺了胡利,這就是卞宇宸的“解決”之法。“啊啊啊啊啊啊!”林月摸著掉到她頭頂的一坨充滿彈性的類膠狀物,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眶,嘴唇不住顫抖卻由於驚恐過度,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可確實有此起彼伏的刺耳的尖叫聲出現,撕破此刻走廊死寂的氣氛。仔細一聽,那聲音竟是從死去的胡利身上發出的。解青梅抱緊男朋友郎祺的胳膊:“胡利,他、他沒死嗎?”郎祺也不太確定了:“……死了吧?”“叫聲不止一道。”陳雲凝神細聽片刻,遲疑道,“而且好像是從他膝蓋上發出來的。”十三聞言朝胡利的屍體走去,解開包裹在他膝蓋處紗布。紗布一鬆開,喻鳳竹、宋清芸和湘妃等人便齊齊後退,尤其是湘妃,她退的最遠因為胡利的整條大腿,似乎已經不再是人腿了。他的膝蓋髕骨已經被一顆生有蟲子口鉗的怪異人頭所取代,藏在病號服褲子下的大腿也沒有人樣,變成了圓胖惡心的蟲身,那密密麻麻的肉芽蟲腿沒有隨著胡利的死去而停止動作,反還隨著尖叫的人頭不斷擺動掙紮著,像是想從胡利身上脫離下來。看著這兩條紮根在他腿上的怪蟲,眾人不難想象,今晚如果沒有十三動手,胡利又會以怎樣的方式死去。“吵死了。”十三皺著眉補了機槍,把這兩條人腿怪蟲也給解決了。無論是殺人還是殺蟲,十三都平靜的不尋常。連經曆過“人吃人”副本自詡心理素質過硬的鄭書看著都愣了好半晌,才漸漸找回自己的聲音:“十三,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十三殺像是根本沒聽見鄭書的問話,殺完人和蟲就把槍放下了,麵無表情,一言不發,仿佛他方才隻是踩死了隻微不足道的螞蟻般毫不在意。鎖長生禁止參與者互相殘殺,假如你想殺掉另一個參與者,那就一定得遵從副本定下的死亡規則,否則,你在副本結束時就會遭到“報應”,像十三這樣直截了當殺了別人的,自己也將必死無疑。“十三犧牲自己,都是為了我們大家。”卞宇宸用拇指輕輕擦去落在他左頰處的一滴血,閉眼又是一聲歎息,不知是在為十三還是胡利默哀,三秒後他又睜開雙目,語氣歡快,笑著和眾人說:“好了,大家都擔心問題已經被解決了。現在天就快黑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的請求,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慮一下。”這還需要考慮嗎?鄭書覺得他們這些護士哪個敢說個“不”字,下一刻就會變成卞宇宸眼中需要“解決”的新問題,緊跟著,便能得到胡利的同等待遇。於是他趕緊舉起雙手:“我的藥給謝印雪了。”湘妃馬上掏兜:“你們誰還沒藥?快來拿走。”宋清芸雙手捧藥送到呂朔麵前:“別客氣。”……於是一分鍾不到,所有病患參與者都分到了入睡藥,林月被嚇得有些厲害,回過神來時手裏藥丸還沒送出,她感覺自己像握著塊灼燙的紅炭,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幸好目的已經達成的卞宇宸不在意這點小事,他雙手合十,如慈悲六道的菩薩,低眉致謝:“謝謝大家的幫助,你們都是很好的人。天色已晚了,大家快去休息吧。”護士參與者們集體頭也不回的走了。蕭斯宇作為和蓮蓬製造者十三一個病房的人,就有那麽點兒慌,然而人家十三叼都沒叼他一眼,徑直上床吃藥入睡了。呂朔偷瞄了一眼一號病房那邊還沒睡覺打算的謝印雪與卞宇宸兩人,連忙對陳雲和蕭斯宇比口型:我們也趕緊睡,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接著兩人也安靜了。一號病房內,卞宇宸率先躺上床,側著身和謝印雪說:“謝先生,我能幫大家做的隻有這麽多了。接下來的兩天,就全得靠您了。”謝印雪抬起他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向他表明自己目前是個傷患,問道:“我要是幫不上忙呢?”“您何須自謙?這忙,您一定幫得上。”卞宇宸臉上的文雅和氣笑意不曾停止過片刻,“也隻有您幫得上。”聞言,謝印雪也笑了笑,頷首指著他腕間的紅繩說:“你手上戴的紅繩不錯。”“謝先生您想要嗎?”卞宇宸掀了被子坐起,解下其中一條親自送到謝印雪麵前,“可惜這紅繩隻有祈福之用,比不上謝先生您的梨花鐲。”謝印雪垂眸望去,看了兩眼便道:“於我確實無用,不要了。”“好。”卞宇宸重新戴好紅繩返回病床,吃下入睡藥前還和謝印雪說了聲晚安,“那我先睡了,祝您今晚有個好夢。”至此,病房中又隻剩下謝印雪一人還未入睡。他低著頭撥弄自己右手上的繃帶,五指反複張開又合攏,動作卻艱難滯澀,半晌後他也輕歎:“廢了。”這隻手用不了劍了。雖說他還能用左手,但總歸不如右手好使。不過今晚也不是全無收獲。他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卞宇宸和他一樣,都是夕習秘術奇門遁甲之人,但他們修行方向不同。謝印雪修行的是法術奇門,這一門以擅施密術秘法揚名,可驅魂製邪,亦可役鬼運財;可禳除疫病,亦可重生骨肉;以剪草為馬,撒豆成兵,憑一人之軀,斬百萬雄軍為本門最高境界。而卞宇宸修行的是數理奇門,這一門則擅以九星、八門、八神、八卦為式盤,集天、地、人、神、三奇六儀所表之象數,占生殺,卜凶吉,預測窺破三界六道萬千變化。1簡而言之,謝印雪擅術法,卞宇宸擅卜卦。若讓謝印雪來算卦,他最多隻能算個大概凶吉,做不到精準某日某時某件事做出某個選擇後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卞宇宸卻八成可以;可若讓卞宇宸來施法術,他頂了天能畫個輪椅出來,無法像謝印雪那般以梨花鐲代替血肉之軀承傷,他手上所戴紅繩也隻是卜凶吉之器物,謝印雪如果拿到手上來使,就跟拿塊硬幣丟正反麵是一個效果。這也是謝印雪不喜數理奇門的主要緣由。在他看來,修行本就是與天爭與天鬥之事,天要滅我我滅天,我命在我不在天2,死生皆在自己一念,不在卦象。如今卞宇宸對他百般相助,萬般恭維,估計是算出青山精神病院的通關生門在他身上,就指望自己帶著他通關呢。今晚卞宇宸令十三槍殺胡利,表麵上是逼眾護士參與者給病患分藥,實際卻是在要挾謝印雪正如謝印雪背後有沈家一樣,卞宇宸背後,也有一個“卞氏”與他禍福相依。十三是卞氏保護卞宇宸的死士,完全聽命於卞宇宸,卞宇宸要他殺誰他就殺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謝印雪卻有柳不花這一顧忌,還有幾個老熟人陳雲、呂朔和蕭斯宇,他若不幫卞宇宸,那卞宇宸便定會要十三拉這些人陪葬,或是做絕,連他一起殺。謝印雪服藥躺上床,閉目輕喃他對柳不花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我不夠好。”陳玉清為他取名“印雪”,千叮萬囑三令五申要他斷欲忘情,無愛無恨,印雪鑒心,莫要留痕。偏偏他做不好,更做不到。才會如此自傷其身,處處受製於人。但他從不曾後悔。作者有話說:1參考、改編自《奇門遁甲》2天要滅我我滅天,我命在我不在天。出自《抱樸子內篇》卷十六《黃白》第172章 第六天,呂朔甫一睜眼,就立馬從床上坐起警惕地環顧四周。原因是他們這些還活著的病患,按理來說在昨晚天黑之際都已經進入“受傷”階段了,不過他們昨晚都吃了藥入睡所以沒受傷,可第三次服用入睡藥的副作用會導致他們在白天也進入受傷階段,被白天遊蕩在醫院裏的怪物弄傷甚至弄殘。結果呂朔坐直身體還沒兩秒,他就感覺自己在往下墜落因為床被他壓塌了。“轟”的一聲悶響過後,呂朔和同病房的陳雲大眼瞪小眼,對視兩人同時開口:“你怎麽變得這麽胖了?”“你怎麽長了條蠍子尾巴?”兩句話講完,他們又同時低頭去看自己,但其實他們剛剛的對話已經說明一切了,而除了他們外,另外兩間病房內的其他病患身上也產生了不同程度的異變。蕭斯宇的病是患肢症,病情惡化在他身上的體現就是多長了六條腿,加上原本的兩條,他現在堪稱一整個陸生章魚;十三的病是自閉症,病情惡化在他身上比較明顯的病變是他鼻子沒了,像是一堵被抹平了的牆似的,使得他目前隻能依靠嘴巴來呼吸;卞宇宸呢則是沒了雙手的表皮,仿佛潔癖症發作,讓他不斷洗手把皮都洗沒了。謝印雪和柳不花倆父子卻沒什麽太大變化。或者說他們倆從一開始就是最不正常的,一個腦瓣開花,一個枯白如屍,所以當其他原本正常的人開始不正常後,他們反倒格格不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