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一會兒,她去拉段文騫的時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憶著自己剛剛看到的景象,如實說,“好像她隻要在段文騫身邊,我就能看見她。不過她救下段文騫後,我又看不到她了。”“你的陰陽眼真是奇怪。”柳不花聽完更加納悶,“怎麽時好時壞的?”沈秋戟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麽,但最終卻沒說,蹙著眉頭望向窗外。跑車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車快些,他們抵達醫院的時間和段文騫差不多,方便在掛號區“碰巧”偶遇。段文騫之前那麽勇敢,指尖都掀了也咬著牙一聲不吭,結果見了媽媽後就開始撒嬌大嚎,哭得稀裏嘩啦,段丹眉怎麽都哄不好,她正急時,段文騫看到同學沈秋戟竟然也在,馬上歇了聲,約莫是不好意思哭,吸著鼻子問沈秋戟:“沈秋戟,你怎麽也在這裏?”沈秋戟麵無表情解釋道:“我肚子痛,老師打電話給我大哥和叔叔,讓他們來接我了。”“你好,我是沈秋戟他叔叔。”謝印雪很喜歡小孩子,他彎著眉眼在段文騫麵前蹲下,向他打招呼,“你就是段文騫吧,阿戟他和我說過你呢。”“沈叔叔好。”段文騫以為謝印雪和沈秋戟一樣也姓沈,問過好後聽見謝印雪說沈秋戟在他麵前提過自己,頓時有些心虛,“他說我什麽了?”沈秋戟不會和家長告狀,他曾經欺負過他的事了吧?謝印雪看穿了段文騫的心虛,不過他怎麽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沈秋戟自己都沒記仇這件事,現在還特地為了救段文騫跑了這一趟,謝印雪就說了個段文騫會信的話:“說你家有錢。”段文騫鬆了口氣,撫著胸口說:“那確實。”段丹眉立刻屈指敲了下兒子的腦門,教育他不能炫富,不能虛榮:“你怎麽說話呢?不許這樣。”段文騫也記起了沈秋戟“窮”,有些悻悻。他們聊了幾分鍾,在藥方和付費處給段文騫跑腿的溫存葉終於忙完了,領著藥走回休息椅處找段丹眉和段文騫匯合,在看見段丹眉和兩個長頭發的男人聊天時愣了愣。“沈先生,這是我老公,他姓溫。”段丹眉幫忙介紹道:“老公,這是騫騫同學的叔叔,姓沈,也是帶孩子來看病的。”謝印雪聞言側首,目光落向溫存葉,微笑著說:“溫先生,你好。”溫存葉朝謝印雪輕輕點頭:“沈先生。”謝印雪沒糾正他們對自己姓氏的誤解,在溫存葉麵前,他也不提任何鬼神靈異相關的話題,就像個普通的帶孩家長,偶爾提幾句孩子的學習問題。柳不花比較健談一些,尤其是在麵對漂亮美女的情況下,等到他們分別時,柳不花已經把段丹眉的微信號弄到手了。三人目送段文騫一家三口走出醫院。沈秋戟雙眉緊皺:“師父,我看著她背上的鬼嬰怎麽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是因為我的眼睛時好時壞嗎?”“我看也是一樣的。”謝印雪淡淡道,“溫存葉在段丹眉身邊時,那個鬼嬰不敢靠近,他一走,鬼嬰就來了。”他們來醫院前,任聆鳳說過一句“他身上有符”,謝印雪一開始覺得她說的是段文騫段文騫身上確實有沈秋戟給的護身符。然而現在來看,那個“他”,指的應該是溫存葉。段文騫就算有符,那也是曾經,在任聆鳳冒死救他的時候護身符就應該在抵擋陰靈靠近時化為符灰了。柳不花聽到這,就感覺溫存葉身上帶的符,絕對不一般。他能搞出這麽邪門方法想咒死段文騫和段丹眉,會為自己留護身符保命沒什麽奇怪的,奇怪的是他的護身符,竟強到能叫嬰靈那樣強大的怨魂都避之不及,半點不敢近身。柳不花忍不住悄悄問謝印雪:“是您畫的符嗎?”謝印雪挑眉否認:“不是。”他怎麽可能給比朱易琨還人渣的人渣畫護身符保命?“對哦,應該是專精驅邪降鬼的天師畫的吧。”柳不花也覺得自己想岔了,謝印雪隻是涉獵的玄門法術多,又不是專門搞這個的,術業有專攻,那些天師所繪的辟邪符篆,比沈秋戟這種半吊子強不是正常?可想通後,新的煩惱又來了,柳不花拿著手機無奈道:“不過我們要怎麽和段媽媽說,她被鬼嬰纏上了這件事呢?”一般人不會信這種事吧?段丹眉大概率會信,因為柳不花沒謝印雪那樣的本事,都已經看出段丹眉眼底暗沉,應堂發黑,已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死相了。到了這個程度,段丹眉肯定見過鬼了。不過柳不花也不太確定,畢竟段丹眉精神狀況好像還挺好,既沒神誌渙散,也沒崩潰發瘋,哪裏像見過鬼的樣子?再說她就算信了這件事,又能信是她老公要害她嗎?“畫圖。”沈秋戟想不出委婉的辦法,“我知道那個鬼嬰的樣子,等會我給你畫出來,然後你拍照發給段媽媽,如果她見過,她自己會追問你;如果她沒見過,你就說發錯了,大不了她把你拉黑,到時候我們再想別的辦法。”發鬼圖給微信好友,不是多年死黨,大概率都會被拉黑吧?柳不花鼓掌表揚:“好主意啊。”沈秋戟窮得讓人心疼,以後十有八九要畫餅充饑,所以畫技還是可以的。他畫出大致後,再經謝印雪稍稍潤色,纏在段丹眉背後那個鬼嬰,便像是一張黑白遺相停留在了紙麵上,再經柳不花用手機一拍,便更像遺照了。柳不花等段丹眉通過他的微信好友申請後,就小心翼翼把這張“鬼嬰遺照”給她發了過去。段丹眉壞了一晚上的手機,到家後忽然又恢複了正常,正忙著處理未讀消息,誰知才通過了兒子同學家長的好友申請,那位家長就發了一張鬼圖給她。段丹眉被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待看清遺照上鬼嬰的模樣後,她不住睜大雙眼,快速打字,卻又不知如何措辭,最後發了一句:[你怎麽會有這張畫像?]柳不花見此法果真有效,就回她:[實不相瞞,我有陰陽眼。]後一句[這是我在你背後看到的東西]還沒打完發過去,段丹眉的電話就來了,連稱呼都變了:“大師!您幫幫我啊”“不敢當不敢當。段媽媽,我們家阿戟他今天其實沒生病……”柳不花謙虛了兩句後,也不說什麽客套話了,既然段丹眉相信,他就將事情的始末悉數告知給了她。“我所說的沒有半句假話,信不信全在你。”柳不花聽著電話那頭的沉默,歎了口氣,“我知道枕邊人想害你這種事會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可是……”“我信。”段丹眉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篤聲道,“這種事對我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了,沒關係的。”短短一句“沒關係”包含了道不盡的心酸和苦楚,也透露出了這個女人的堅強,柳不花聽到這裏,似乎已經有些明白她為什麽完全不像一個撞過邪的人了。段丹眉像是在廁所裏偷偷講電話,聲音壓的很輕:“我現在該怎麽做呢?”謝印雪反問她:“段媽媽,你是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孩子的?”“昨晚,在我們公司的大辦公室。”段丹眉認出了謝印雪的聲音,也沒多問,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撞鬼經曆交代了。“我一開始以為我都要死了,但它沒殺我,就一直問我能不能和它在一起,我沒理它,等到天亮它好像就影響不了我了。同事告訴我,說我在辦公司走廊上坐了一晚上,誰來叫我都被沒反應,還以為我被甲方逼瘋了,老板都讓我回家休息幾天,然後我就急忙回家了。”段丹眉和他們哭訴,“你們不知道啊,我是跑回來的,累死我了!我都沒敢打車,也沒敢開車,更不敢叫我同事送,就怕那小孩把司機或是我的眼睛一蒙,那我不就死了?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柳不花都佩服她:“那您還真是……厲害。”段丹眉做的很好,尤其是沒有胡亂答應鬼嬰的要求,她如果應了,那她絕對見不到今早的太陽,怨靈害人需要媒介,需要緣由,否則溫存葉也不必弄出這麽多花樣。而她被鬼嬰那樣纏了一晚上,還能理智的思考如何安全回家,這樣心理素質強大的人,柳不花還真沒見過幾個。謝印雪抿了抿唇,稍作停頓:“冒昧問一句,您以前,墮過胎嗎?”“沒有,所以我都不知道我怎麽會被鬼嬰纏上。”段丹眉說,“我很愛我孩子的,如果我懷了肯定會生下來,我也沒害過孕婦啊。”“那您先把家裏都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多出什麽奇怪的物件,或者是少了什麽東西。”謝印雪垂眸想了想,補充道,“重點看看臥室。”段丹眉答應道:“好,我老公他去書房了,我現在找找看。”她沒有掛斷電話,謝印雪他們還能聽到她翻找東西時發出的聲,可十幾分鍾後,段丹眉卻告訴他們:“我什麽都沒找到,我的東西也沒少,起碼臥室是這樣的,我去外麵找找?”謝印雪蹙眉:“你所有角落都翻過了嗎?”想要用邪術謀害一個人,邪物離那人越近,關係越緊密好,臥室是最有可能的,如果這裏找不到,外麵大概率也不會有。“找過了,真的沒有。”段丹眉被他感染也有些著急了,“溫存葉會不會是給我下了什麽降頭術啊?下降頭的道具都在降頭師那邊,所以我這裏找不到。”“不,你不像是中了降頭的樣子。”謝印雪啞然失笑,但段丹眉提醒了他一件事,在國內,有種類似降頭術的巫術,名為“厭勝術”。《魯班經》中記載,古時的工匠地位低微,常被雇主欺壓,工匠便會以「厭勝」之術進行報複,即在房屋梁、柱、內埋藏一些稱之為「鎮物」的物品,待雇主入住後,便會受鎮物影響,輕則遇災患病,重則家破人亡,此為“製壓厭勝”。當然,也有“吉祥厭勝”可以使屋主家宅興旺1。隻是溫存葉若真使用“厭勝”對付段丹眉,他肯定不會用後者。他們之前在小區外看見段丹眉一家住的是幾十層的單元樓,溫存葉應該沒那麽大本事在單元樓的施工期間動手,那麽,他能將鎮物放在哪呢?謝印雪問她:“段媽媽,你們家裝的是不是中央空調?”段丹眉道:“對對對。”謝印雪繼續說:“吊頂風口處你看過了沒有?沒有的話去看看。”“那裏還沒,我去看看。”說完段丹眉就朝空調出風口走去,還搬來了梳妝椅方便她增高查看。幾秒後,謝印雪和柳不花就聽到手機那邊傳來手忙腳亂的動靜,段丹眉聲音震驚道:“我找到了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麽說,我拍給你們看吧。”段丹眉發來的都不是照片,而是一段360度無死角拍攝的視頻。視頻主角是一個被裝在玻璃瓶裏的小女孩嬰兒屍體,總體僅有成年人的巴掌大,渾身紅彤彤的,皮膚有些透明,依稀可見腹中髒器,卷曲著蜷縮泡在像是羊水的福爾馬林液體中。段丹眉深吸一口氣說:“我的相片,就被壓在這個玻璃瓶下麵,還被p成了女鬼模樣,跟遺照一樣。”謝印雪歎道:“那就都對上了,製壓厭勝中,是有這麽一條將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圖藏於柱中,居住者便會有死喪2。”段丹眉現在是恨極了溫存葉,狠聲道:“那我也p一張他的鬼照,放到這個玻璃瓶下壓著,就能弄死他了對吧?”如此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做法,十分解氣,然而溫存葉身上藏著一張不知放在哪的符,此法未必能反噬到他,更重要的是……“纏住你的那個鬼嬰,怨氣雖重,不過手上還未真正沾過人命。”謝印雪不是為鬼嬰求情,他隻是平鋪直述,說清其中關係,“它還沒出世就死去,難以投胎,若真殺了人,便更是投胎無望,再者……”“它是受人趨勢,才想殺我的。”段丹眉接過謝印雪的話。也許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對此才深有感觸,也更容易心軟慈悲。沒錯,段丹眉撐了一晚上沒死,是由於她到後麵,竟是不怎麽怕那鬼嬰了。她望著鬼嬰舉著臍帶,叫著自己“媽媽”,一遍遍哀求自己和它在一起,漸漸的,與悲哀同生的可憐之感,壓過了對鬼嬰的恐懼。段丹眉清楚,昨晚她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鬼嬰蠱惑了她。可她現在那麽清醒,她也仍舊覺得鬼嬰可憐。她用這個辦法回敬溫存葉能解恨,卻無法讓鬼嬰解脫。段丹眉望著玻璃瓶默然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我以前是個無神論者,現在不是了。但我還是想用法律解決我和溫存葉之間的事。”聞言,柳不花對她另一種層麵上的佩服了。“那這個孩子怎麽辦呢?”段丹眉捧著玻璃瓶有些苦惱,再問柳不花,“你們是道士吧,我可以請你們幫忙做場法事超度它嗎?出錢也行的。”謝印雪溫聲說:“我們會超度它的,你把瓶子交給我們就行,不用給什麽錢。”“唉,好。”段丹眉惆悵地歎息。當天,一個同城包裹被寄到了明月崖。謝印雪謹防夜長夢多,決定在今晚就為嬰靈和任聆鳳開壇,送她們前往往生路。入夜後,任聆鳳和嬰靈應召而來。起初任聆鳳有些懼怕怨氣強大的嬰靈,但聽說謝印雪可以為她們建一個義母義女墓,這樣往生路上也能互相照應一下,她又有些期待,滿目溫柔地望向嬰靈:“我不是你的生母,但在這段路上,我會好好愛護你的。”謝印雪走到怨靈麵前蹲下,把段丹眉隨包裹一起寄來的紙衣燒了,披在嬰靈身上,抬手摸摸她的腦袋,笑著哄她:“去投胎吧,路上有媽媽照顧你,以後你也會有媽媽的。”嬰靈攥緊身上的新衣,看看謝印雪,又看看任聆鳳。任聆鳳也趕緊上前蹲下,伸手輕輕抱了下嬰靈:“寶寶,和我走吧。”鬼嬰蜷縮在任聆鳳懷中,抽泣道:“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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