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印雪就是這點脾氣怪,他不願說的事,你哪怕拿把刀架在他脖頸上,他都不會張口講半個字。不過現在人醒了就好,其餘事倒也沒必要深究。“您兩天沒吃飯了,我去給您拿點粥過來。”柳不花說完就起身出門要去給謝印雪端粥。沈秋戟則還杵在原地,猶豫著自己是要也跟著離開別打擾謝印雪休息,還是留下來陪他說會兒話。思索間,謝印雪卻已經為他做好了決定。“阿戟,過來”因著多日未說話,青年的嗓音略有些低啞,“和師父詳細說說你秋遊那天都玩了什麽吧。”這是怕他報喜不報憂嗎?但他還真沒受委屈。沈秋戟回憶著周五那天的事,如實道:“秋遊那天,老師帶我們在楓葉公園裏轉了一圈,就讓我們在草地上開始野餐自由活動了,而您給我準備的零食冊一張都沒用上,段文騫求著我和他搭夥野餐,把他零食都給我吃了。”段文騫就是上次春遊時淘氣搗蛋,從身後偷偷把沈秋戟的書包拉開,然後向全班同學大笑說沈秋戟是個窮光蛋,什麽零食都沒帶,隻帶了本醜畫冊的小男孩。聞言,這回驚訝的人變成謝印雪了:“……他怎麽?”提起這茬,沈秋戟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因為他被全班同學孤立了。”段文騫這孩子是真的頑皮,完全可以用人嫌狗憎來形容,素日裏仗著自己家裏有錢,喜歡在班上耀武揚威欺負小朋友,老師教訓他,他又會回家找家長告狀,讓家長到學校找老師麻煩,以至於老師有時都拿他沒辦法。前麵都說了小孩子的喜惡表現的會很直白,他一直這麽討嫌,漸漸的,班上就沒小朋友願意繼續跟他一塊玩了花錢用零食收買跟班都不行的那種。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到底招人恨到什麽地步,叫酷愛零食的小朋友都能忍受住誘惑,抵死不肯跟他玩。當然,這種孤立平時也就算了,畢竟大家都在學校,上課時間多過玩耍時間。可出去秋遊其他小朋友都有朋友能夠聚餐,被孤立的段文騫即使帶了兩大包零食,也沒人想和他坐在一塊餐布上,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段文騫覺得自己又委屈又丟臉。他不想一個人野餐。問題是班上其他小朋友是寧願自己一個人野餐,都不想和他作伴。最後,段文騫盯上了“家境貧寒”的沈秋戟。這次秋遊他沒去拉沈秋戟的書包拉鏈,不過在段文騫看來,沈秋戟這回肯定也沒帶什麽零食,因為都沒幾個同學邀請他加入野餐小隊伍。那自己有那麽多零食,沈秋戟肯定會同意和他一塊野餐的。段文騫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早就有同學邀請過沈秋戟了,隻是沈秋戟想一個人清淨點,就沒答應,和他這種因為討人厭才被孤立的人完全不一樣。因此當段文騫聽到沈秋戟毫不猶豫拒絕了自己的組隊“邀請”時,他整個人都傻掉了。小孩子的淚腺本就發達,段文騫見同學們成雙成群,歡聲笑語,唯獨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受不了這等委屈“嗷”了一嗓子就開始哭。結果旁邊他暗戀的小女生娜娜還不耐煩道:“段文騫,你好吵呀,能不能去別的地方哭?你打擾到我們了。”什麽叫絕望?對於六歲的段文騫來說,這就叫絕望。他抽噎著抹了一把眼淚,再環顧四周,發現沈秋戟居然從包裏又掏出了一本零食畫冊,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衝過去,扒著沈秋戟的腿涕泗橫流:“嗚嗚嗚沈秋戟……我再也不欺負你了,求求你和我一起野餐吧,我的零食全給你吃!”可惜沈秋戟心硬如石,眼淚對他沒有絲毫作用,段文騫今天就是在他麵前哭瞎,他也能不為所動,麵無表情道:“不了。”段文騫人調皮學習還不錯,都會用成語了,指著沈秋戟的零食畫冊道:“可你都吃不起飯,隻能畫餅充饑了。”沈秋戟無情冷笑:“那爹也不和你一塊野餐。”“爸爸!”段文騫能屈能伸,竟順著沈秋戟的話又是示弱,又是利誘,“我給你錢!”沈秋戟沉默了數秒,終究還是被金錢蒙蔽了雙眼:“你給多少?”段文騫摸摸自己裝零花錢的口袋,伸出一根手指,試探道:“……一百塊?”沈秋戟不屑:“爬爬爬。”段文騫咬牙:“那……三百塊?”沈秋戟沉吟:“唔……”段文騫見有的商量,狠心到底,把兜裏的零花錢都掏出來了:“五百塊!嗚嗚……這是我全部零花錢了……”“行吧。”沈秋戟拿走段文騫“上供”的錢,勉為其難答應了,還如同惡霸一樣扯過他的書包道,“你都帶了些什麽零食,拿來爹瞧瞧。”可憐段文騫沒了全部零花錢不說,還得伺候著沈秋戟吃他自己的零食,但好歹還是有了個夥伴一起野餐。謝印雪聽完他的講述,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評價,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五百塊錢呢?”沈秋戟表情扭曲:“……我剛揣進兜,十分鍾後就不見了。”謝印雪:“……”師徒倆齊齊歎了口氣。沈秋戟忽地想起了什麽,又補充說道:“哦,後麵他繼父來接他回家,還順帶捎了我一程,並請我吃了午飯。他繼父還給我們拍了一張合影,我去拿給您看。”那天柳不花回來後看到謝印雪暈倒了急得團團轉,就未注意看時間,等過了點才想起他還沒去接沈秋戟放學回家。而段文騫這邊見沈秋戟沒家長來接,隻能一個人走到公交站台那等公交車,就念著兩人的“野餐情誼”善心大發,就讓自己繼父送他回家。明月崖地方偏遠,沈秋戟算了算讓段文騫送他一段路,可以省下三塊六毛錢的公交車換乘費後便欣然同意了。並且段文騫的繼父人好像還挺不錯,不僅送了他,還說快中午了請他們吃頓大餐。沈秋戟再一算,好家夥,這又能省下一頓飯錢,就光速點頭了。段文騫繼父也不吝嗇,請他們吃的是海鮮大餐,除了飯店的位置有些偏遠以外別的都很完美,末了還用拍立得在海鮮飯店的後山花園那給他和段文騫拍了兩張照片,一個人一張說是留個紀念。於是沈秋戟覺得這回秋遊,他玩的還確實挺開心的敲了段文騫五百塊,能不高興嗎?即便那五百塊眨眼就沒了,但好歹曾經擁有過。沈秋戟清楚自己窮命入骨,不奢求太多。謝印雪也感到很欣慰:沈秋戟小小年紀就知道開源節流,以後肯定餓不死自己,他也能安心些了。但等沈秋戟拿來那張他和段文騫的合影時,謝印雪一看照片,雙眉就深深蹙了起來。沈秋戟注意到他神色不對,問道:“師父,怎麽了?”謝印雪輕喃:“這張照片……”“照片有問題嗎?”沈秋戟湊過去看了一眼,覺得這張照片照的挺好的呀。雖然照片上他和段文騫都沒有笑。照片中,他和段文騫並排站立,兩人之間隔了半條手臂的距離,沈秋戟是不愛笑,段文騫是笑不出來,因為沈秋戟連吃帶拿,剛把他剩下的零食全給打包了,什麽都不給他留,他沒哭就已經很堅強了。謝印雪見沈秋戟實在看不出貓膩,就指著他們身後山上的一塊褐色的小土包道:“這裏,看出什麽了嗎?”說到山上的土包,你最容易聯想到的東西是什麽?沈秋戟聯想到的東西,是墳。事實上,謝印雪給出的答案也是這個,他說:“這是一處無碑墳。”不是所有的墳墓都有墓碑,有些荒墳、或無人知曉的野墳就是沒有墓碑的。如果墳頭再長滿野草,又不細看,恐怕行人走近了都不一定能認出那是座墳,更何況在沈秋戟和段文騫的合影中,它就是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和周圍的土地幾乎融為一起,沒有任何明顯的異樣,沈秋戟一開始看不出它是墳很正常。作者有話說:沈秋戟:沒辦法,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第136章 故沈秋戟一開始沒察覺到這個小土包的特殊之處也屬正常。他不由敬佩道:“師父,您一眼就看出了它是座墳,真厲害。”“其實我本來也看不出。”謝印雪笑了笑,低著眼睛謙虛溫柔道,“不過你們這張照片把墓主也一起拍進去了,我就看到了。”沈秋戟:“?”把墓主也給拍進照片裏了,這是指,這張合影除了他和段文騫以外,還有第三個“人”存在嗎?沈秋戟皺眉問:“照片裏有鬼?”謝印雪道:“對啊。”沈秋戟:“……”辛虧沈秋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也不怕鬼,否則聽到這種話他還不得被嚇哭?比如段文騫就鐵定會哭。“周一去看看你那同學怎麽樣吧。”謝印雪把照片還給沈秋戟,“一般給小孩子拍照時把墳也給拍進去了話不太好,大概會病幾天,何況你們這連墓主都拍到了。”民間有傳言: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天眼未關,可能會看到一些髒東西,因此容易被邪祟纏身。而相機這種東西,曆來就有幾率拍到人用肉眼無法看見的事物,沈秋戟他們這張照片還將墳和墓主都拍齊全了,簡直是疊滿了buff,想不撞邪都難。倘若僅有沈秋戟一個人撞邪,謝印雪會很高興,但稚子無辜,還牽扯進了其他小孩子的話,他就不能坐視不理了。沈秋戟也清楚能讓謝印雪惦記的不是小事,答應道:“好,我明天去學校後就看看他。”“對了,這是給您帶的楓葉。”隨後他又取出一本書,將夾在裏頭的幾片樹葉取出遞給謝印雪,“我見楓葉公園公交站台路邊的銀杏也變黃了,顏色很好看,就多帶了幾片回來,都給您。”正如沈秋戟所說,那幾片銀杏其色燦燦,貌似金玉,從書中拿出的霎那,就像是煦陽入室,把整間屋子都映得亮堂了不少。謝印雪望著它,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說他在的地方,一年僅有一日能見到這樣溫暖的顏色,他很喜歡,就連名字都在訴說著對它的渴求。自己既然吃了他送的中秋月餅,便給他備份回禮,下次進“鎖長生”時帶過去吧。謝印雪收下銀杏葉,抬手想摸摸沈秋戟腦袋:“阿戟有心了。”沈秋戟卻靈活閃開他的觸碰,恭敬道:“那您好好休息,我去學習了。”“唉,去吧。”小徒弟不和自己親近,謝印雪很是失落,可惜他這徒弟就是這種性子,就隻能獨自在心底默默懷念“小孩”眾多的卒業副本。次日,沈秋戟去學校上課。他記著謝印雪叮囑他的話,一到學校就在教室裏找段文騫的身影。找到後,他立馬開口叫人:“段文騫。”聽見沈秋戟叫自己的名字,段文騫身體僵了下,畏畏縮縮地回頭,驚恐道:“大哥,我沒錢也沒零食了……”沈秋戟無語:“今天又不野餐。”“哦。”段文騫也記起自己現在已經沒有要求沈秋戟的事了,恐懼頓消,“那你找我幹嘛?”沈秋戟問他:“這個周末你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段文騫頭搖得像撥浪鼓,飛速答道:“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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