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麽換命的,替身的,轉禍福的……原本初來乍到還沉浸在‘穿越了怎麽還覺得餓,什麽都想吃,連鬼都吃’的痛苦裏的季星海當時就想明白了:既然大家都這麽癲,多我一個怎麽了?季星海脆弱的身體和強大的靈魂不兼容,所以注定是個短命鬼,那為什麽不盡情肆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開之後,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指責他或者試圖綁架他,都會得到一個答案:我快死了,你也想死嗎?不想死就滾,想死我送你一程。小巷道並不長,走了十幾秒就出來了。秦遇仰起頭,他第一次看到這樣奇怪的小空間。它是球形的,卻是所有建築都朝內的球形,所以他抬頭能看到原本是天空的位置是另一條街,那裏也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因為是開辟的小空間,所以連地心引力都要和正常世界對著幹?秦遇還有點好奇,季星海說吃了大半,他是怎麽吃的?秦遇還沒想明白這事,已經被季星海帶著匯入街上擁擠的人群。雖然他們是從類似九州的地方來,但這裏卻並不僅有黑發黑眸的人種。西方常見的術士,比如披著鬥篷的巫師,還有神神叨叨的通靈者,亦或是隔壁的巫女,都能從行走的人群裏找出來。“現在的桃花源已經這麽國際化了?”看到他們季星海就想起自己去西方世界學過魔法,想起藍星上的精靈導師,它就是這麽被他忽悠來的。這個世界東西方的法術和修行體係並不相同,為了學到西方法術,他還學習了幾種已經不太用的古老語言。當時他最快樂的事就是將幾種不同體係的法術融合創新。那時候的東西方術士們幾乎不交流,雖然他們行事如出一轍。所以在一開始,桃花源,西方稱之為‘伊甸園’的這塊小世界其實被幾個勢力分割,王不見王。每個勢力都在各自小世界裏打鬧。他們都有這樣的默契,打歸打,鬧歸鬧,不能傷害到桃花源這個根本。那不叫搶飯碗,那叫掀桌子。直到季星海這個直接對桃花源下手的神經病出現,這些王不見王的勢力才被迫聯合起來。普通術士們才發現,原來不同國家的玄學小世界都是背靠背在一起的。經曆一番艱苦戰鬥後,他們失敗了,桃花源打散重組。當然,季星海也沒成功,最後是塵歸塵,土歸土。“變化真大。”和季星海兩人逛街似的悠閑不同,街上的術士都和跑快遞一樣,哪怕說話都要看看時間有沒有超過。對比季星海記憶中的歲月靜好,如今這些人完全就是負重前行勞碌打工人的樣子,令人身心舒爽。記憶中桃花源還有不少風格奇特的私家園林,術士‘世家’的嫡係在裏麵出生、長大和死亡。現在這些園林大部分都被推平了,變成了密密麻麻的小樓。桃花源的小樓都是法術形成,離開的時候能帶走,土地留給下一個進來充電的術士。主街兩邊的商鋪倒是依舊開著,但也不賣除了可以炫耀沒什麽其他用處的異獸和珍寶,現在商鋪裏賣的多是實用性比較強的道具和藥物。幾個眼熟的術士和商家討價還價,然後一臉肉痛地買下其中一件,再沒有當初一擲千金的豪邁霸氣。“壓縮生存空間就能打破幾千年的製度嗎?”秦遇表示不太理解,懦弱者會因為生存空間被進一步壓縮而反抗嗎?可能有,但隻會是個例。除非出現一隻具有反抗精神的領頭羊,它喚醒了整個羊群。“因為資源被重新分配了。”季星海回答了這個問題。他也想不起當初是怎麽想的,可能純粹見不得天選之子們舒爽的生活,所以明知繼續下去會死,還是拚著一口氣吞掉大半桃花源。剩下的實在吃不下,並且身體已經到崩潰邊緣,他將剩下的桃花源資源點暴力重組。資源被從低到高階梯式放置,越是高資源,越是接近陰界。同時每個資源點設置準入門檻,承受不了那個強度的術士進入,bong,就炸了。臨死還要弄這些,不為別的,就為表達他的意見:人造的天才,給老子滾!如此一來,哪怕那些‘世家’還掌握著不少秘籍,沒有真實天賦,沒有刻苦修煉,沒有海量資源配合也休想坐著成仙。但要說此後桃花源再無階級壟斷,那也是笑話,人皆有私心,抱團壟斷都是必然的事,隻是不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又容易罷了。季星海看著滿街穿著普通的術士,在以前這些人得在外麵到處找寶物上供,才能得到進入桃花源的機會。但現在,他們哪怕是風塵仆仆,表情也不是那種低人一等的卑躬屈膝。看到這樣的術士們,他終於有些遺憾地收回一開始的心思把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吞掉。季星海堅決不承認這是因為吞了這塊餅就得和這個世界綁定,而他不想和這個世界綁定。整個桃花源不算那些用法術擴容的居住地和小型空間,其實也就是普通小鎮的大小,順著長街快步走上半天就能回到起點,哪怕慢慢走,頂多十個小時也走完了。季星海他們甚至還去接近陰界的地方看了,密密麻麻都是封印。除了封印,他們還發布了很多懲惡揚善的任務,都有積分,積分換取在桃花源的停留時間。其中協助警方破獲凶殺案的積分最高。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陰界動蕩。為了保住桃花源,術士們可是把老底都掏出來了。也是,沒了桃花源,哪兒還有他們?都得一起當普通人他們沒法忍受這個。“當年鬧得很大麽?”季星海看的是回憶,秦遇觀察的卻是環境。這麽多年過去,他居然還能在這附近嗅到狂躁憤怒到幾乎要尖嘯的波動,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居然逼得季星海寧可把自己撐死撐裂,也要一把掀掉桃花源?“大麽?”季星海看著依舊殘留破壞痕跡的資源地,“對整個世界來說大概不大。隻不過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但我這個匹夫長得高大,五步範圍也大。”合理嗎?合情合理。曾經東方的術士界有一中山學院,對外稱廣招天下學子,達者為上,仿佛一群世襲家族中的清流,事實上這卻是蘇、宋兩個家族的私產,更是他們為家族子弟挑選的培養基。連那院長都是蘇宋兩家輪著坐:今天是蘇家,蘇家傳給宋家,宋家再傳給蘇家……誰人若伸手,墳頭草都得枯榮了幾回。學子中如有較出色,又沒什麽背景勢力的,一般會被他們以培養的名義收為弟子,然後……不是出了意外死了,就是生了絕症還求訴無門。而學子身上能量它不知怎麽就出現在蘇宋兩家弟子的身上,於是連個十幾歲的孩子都有了別人學藝幾十年的功力。那個十幾歲孩子以該屆第一名的成績入校,對外稱是百年難出的天才,後麵更是拿著最高福利當了中山學院第一人,還被其父其師帶著‘勇闖海外’,眼看著宋家是‘虎父無犬子’、‘後繼有人’。他,瞧上了季星海……手裏創新的法術。“有人想拿我的白骨鋪就他兒子的王座,再以他兒子的姓名冠於我的成果。“我不肯,所以他老師來了,他老師的老師,也就是他爹來了,然後他的祖宗們和他老師的祖宗們都來了。“這些人原本就做慣了這種事,否則他們原本天資出眾的弟子都是怎麽死的,怎麽好端端一連幾個都得了絕症呢?也是欺慣了別人又窮又善。”季星海嗤笑。他這人沒什麽別的優點,就是又強又壞還記仇,被人打一下,就得擰掉對方祖宗十八代的牌位祭天。何況他們這樣趾高氣揚又理所當然,活活給‘師長’的職業抹了一層灰。季星海眼裏有三個不可被抹黑的職業,警察和軍人,這是他媽媽的職業,教師,這是他爸爸的職業。這幾個人間敗類簡直是在他雷區蹦迪。所以,原本通過四處旅遊和學習得到療養的精神瞬間又不穩定了,蟲族狀態回歸,他殺紅眼,並且拿起刀就不想放下。不為什麽,就為這個世界常態就是如此,而他不想忍了。“這個世界沒有因果報應,那我就是你們的報應。”差不多就是這樣子。“什麽學院?”“中山學院。”“他們叫什麽名字?”“都挫骨揚灰了,哪兒還記得?大概叫什麽宋世傑還是宋世奸?不過我記得他的口頭禪‘我爸叫宋衛兒’,的確很衛兒。”“那……”秦遇還想進一步了解這些人有無後裔親朋,他也順手處理了。“逛完了,也就這樣,還是去外麵吧,這會兒正好吃宵夜。”季星海擺擺手,都結束了還說他幹嘛?祖宗十八代都被抄出來捏碎了。回去吧,現在的桃花源已經沒有了吸引力。於是他們順著原路返回。這都晚上九點多了,小小繪本館裏還有不死心的已經變成普通人的術士在徘徊。體驗過普通人的體弱、貧窮、疾病、衰老,他們的怨恨都快化成實體他們曾那樣高高在上,揮手可決定他人命運生死,現在卻要淪落為牛馬。這個世界不知道還有多少變成普通人的術士。他們會腳踏實地,還是一直沉浸在舊夢中難以蘇醒?誰也不知道。隻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這幾年治安是越來越好了,我小時候八點不回家都會被揍一頓。那時候什麽人肉館子、器官黑市之類的傳聞也特別多,還有很多起沒有破獲的連環殺人案,大家出個門都是提心吊膽的,哪像現在,拿著手機就敢出來隨便逛。”“可不是?瞧瞧現在,這都快十點了,路上還這麽多人呢。”季星海兩人跟著兩位閑逛的大叔身後,他們走過荷塘,看到那坐在樹下夜釣的人,他們走過僻靜的小路,看到幾個放學回家的學生騎著車衝過,他們臉上沒有恐懼和緊張。最後他們走進煙火繚繞的夜市,熱氣騰騰的小吃和穿著小背心和拖鞋的食客一起出現在視線裏。“兩雙鐵板魷魚。”“好嘞,兩雙鐵板魷魚,你吃不吃辣嘛?我這有不辣、微辣、超辣三種。”“微辣,老板,再加兩根香腸,也是微辣。”普通人總算可以安安心心享受一頓美食,作為對自己辛勤勞作的嘉獎了。不會因為腳下踩到什麽喪命。不會因為長得漂亮喪命。不會因為天賦出眾喪命。不會因為出生的日子特別喪命。不會因為拒絕了不喜歡的人喪命。更不會被一個莫名其妙又傲慢的人攔住,說你的骨血很好,給我鋪路吧。“這個世界要早是這樣,搞不好我能活久一點。”季星海眼饞地看著那些熱氣騰騰的小吃,這個世界是最接近他家鄉的世界了,連食物都這麽接近。越想越不高興,這才是他想要的煙火人間!玄學貴族退!退!退!“現在也不晚。”秦遇舉著兩大杯燒烤出現在他麵前,高高的紙筒,裏麵都是粗粗細細的各種燒烤,上麵的油脂在燈下閃著動人的光。當然,最閃耀的還是秦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