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圍繞美國的外交政策和中立法進行的鬥爭按照所謂1937年5月的中立法,一旦總統認為戰爭狀態存在,對所有交戰國家不加區別地自動禁止武器出口,就立即生效。政府相信這一法律直接對軸心國家有利,因為它們的重整軍備計劃已經進行了很長時間,而民主國家則剛開始從後麵追趕上去。德國也知道,它的那些準備差的對手不能購買美國軍火來彌補不足,從而更得到了直接的鼓勵,甘願冒戰爭的危險去試試運氣。另一方麵,倘若取消了禁運,戰時能控製海洋的國家將從美國得到軍火,而其對手則不能。因為英國及其同盟國將能處於這種有利地位,美國政府希望取消禁運甚至也許還能阻止軸心國家發動戰爭。整個1939年春季和夏季,中立法應否進行修改的問題成為孤立主義者與集體安全體係支持者之間進行的關於美國外交政策的鬥爭的焦點。捷克斯洛伐克之被占領以及後來軸心國家的種種侵略行動,雖然使美國人深切感到歐洲局勢的嚴重,但爭論的主題依然不變。政府及其支持者相信,日益嚴重的戰爭危機,更增加了運用美國的力量未反對侵略者的必要性,而孤立主義者卻得出了極為不同的教訓。他們認為戰爭的危機隻能更加說明,使美國在嚴格的中立法這條馬其諾防線後麵保持孤立的重要性。給修改中立法的主張潑冷水的另一因素是,過去很多支持集體安全體係的人由於英法兩國的綏靖政策而都灰了心,態度消極。雖則英法兩國政府在德國侵占布拉格後所採取的強硬立場博得了美國的歡迎,但它們的早期政策所招致的疑慮卻不是輕易能夠消除的。因此許多人預計但澤問題將會以第二個“慕尼黑”的方式來解決。在自由派《新共和》周刊6月間主辦的一個外交政策討論會上,最值得注意的趨向仍然是對張伯倫和達拉第的厭惡和懷疑。看來,部分撰稿人似乎更加關心一個擁護民主、反對法西斯的集團中那些可能會參加的成員的政治純潔性,而對組成這樣一個聯合陣線的實際步驟反倒不那麽關切。那些確實贊成取消禁運的人中的大部分人願意支援英法兩國,但是這些國家必須參加一個反法西斯集團(其中也有俄國),並保證它們的民主國標決不動搖。另外一些人則認為希特勒不過是在進行恫嚇,如果英法態度堅決就足以製止進一步的侵略。一般人都低估了德國戰爭機器的實力,這也鼓勵了這種觀點。這種種態度都是美國公眾不願承認戰爭已迫在眉睫、不願美國採取一項堅定的政策來對付局勢的表現。特別是那些議員,更不願意聽到關於戰爭的警告,或著手去解決象修改中立法這樣棘手的一個政治問題。盡管在1939年度前三個月的會期中有大約二十個關於修改中立法的提案和決議案在國會中提出過,但是不可避免地這方麵的立法很少實際進展。這些議案從建議更廣泛、更嚴格地援用強製禁運的規定,直到完全放棄特別中立法、恢復國際法的傳統規定,從一端到另一端無所不包。在這幾個月期間,政府並未加以直接的領導。羅斯福1月4日在他的國會開幕致詞中曾指出,中立法有必要加以修改,但後來又斷定,把立法工作讓國會去負責進行更為明智。早在1月間,赫爾就已同參議員畢德曼(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和索爾·布盧姆(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代主席)商討過此事。作為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主席,畢德曼於是就承擔了提出適當的法案的責任。3月20日,他提出了一項名為1939年和平法的提案,提議解除禁運而代之以“現購自運”的規定。4月,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就和平法及有關中立問題的其他提案舉行公開的意見聽取會,出席作證者中有史汀生、巴魯克和其他主張或反對修改現行中立法的知名人士。然而這次討論隻能表明在達成一個共同立場上有多大的困難。當辯論結束時,沒有一個提案能獲得足夠的支持,可以把它送交國會採取行動。一部分態度堅決的參議員準備為反對廢除而奮鬥到底,包括使用很厲害的在參議院中阻撓議事的那些作法。而另方麵,支持修改中立法的人對於新的中立法應採取什麽形式,看法卻又大為分歧。當畢德曼提案及其他提案在委員會進行討論時,赫爾已親自同一部分參議員交換過意見,但政府一直未作任何公開的聲明。羅斯福和赫爾都確信他們在廢除中立法問題上將獲得贊同。可是由於國會爭吵不休,事情拖延不決,而歐洲的局勢卻日益緊張,他們兩人就越來越不耐煩起來。5月初,畢德曼終於承認要參議院通過他的議案已經毫無希望,羅斯福和赫爾才決定在這場鬥爭中親自出馬。同時,兩人還決定在眾議院展開一場修改中立法的決戰,希望一旦眾議院通過了一項議案,參議院將也跟著照辦。5月19日,羅斯福邀請眾議院的一些領導人在白宮開會研究此事。在這次和以後幾次同參眾兩院的議員們交換意見的過程中,羅斯福和赫爾兩人都指出,無論是作為維持和平的一種手段,還是在戰爭中作為防止軸心國家取得勝利的一種手段,取消禁運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與此同時,國務院草擬了一個政府對於修改中立法的具體建議的文件。文件一開頭先列舉了主張修改中立法的種種理由,最後提出了實施的六點方案。5月27日,這文件的副本分別送交參眾兩院外交委員會的主席。兩天後,在5月29日,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布盧姆在院內提出了一項包含有赫爾建議要點的議案,這項提案迅速得到了外交委員會的通過,並於1939年6月19日上報眾議院。這項議案提議取消軍火禁運,但包含有一些保證美國安全的規定。這些規定中包括,1937年法律中原來有的關於禁止給予交戰國貸款和信用貸款的條款,以及軍火的進出口必須得到國家軍火管製局的許可這一必要條件。其他條款有授權總統禁止美國的船隻和公民進入由總統劃定的交戰地區,以及規定向交戰國家輸出貨物必須在出口前先將貨物過入外國購貨人的名下。這些條款在性質上是一項已作了修改的“現購自運”政策,一旦通過就將使交戰國能夠從美國獲得包括軍人在內的物資。經過一番激烈的辯論後,6月30日眾院通過了一項修正議案,它完全否定了政府的意願。準許總統劃定交戰地區的規定被取消了,主要是因為在劃定戰區方麵,它賦予羅斯福的權力太大。結果,一項恢復軍火禁運、僅在形式上稍作修改的修正案以兩票之微弱多數得到了通過。當時唯一的一線希望是參議院也許會完全改變眾議院的決定。但這一線希望也消失了,因為7月11日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以十二票對十一票決定將中立法問題推遲到下屆會議再討論。羅斯福和赫爾似乎深信廢止禁運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所以他們並不甘心失敗。7月14日,總統把赫爾的一項強硬聲明送交國會。在這項聲明中,赫爾再次強調他們的信念,即禁運不利於世界的和平,也不利於美國的更高利益和安全,要求國會重新考慮對它的決定。為了說服參議員們同意迫切需要廢止禁運,羅斯福和赫爾作了最後一次的努力,邀請參議院的一些領導人,包括反對黨共和黨的重要議員,7月18日來白宮開會。兩人同不願被說服的參議員們辯論了三個小時也未能使他們相信戰爭已迫在眉睫。老孤立主義者參議員博拉最後還宣稱,他就是不相信會發生戰爭。當赫爾再次提到來自國外的消息很不妙時,博拉傲慢地斷言他有他自己的情報來源,而且他認為比國務院的情報更為可靠。到場的其他參議員們則表示,在本屆國會中他們不可能在參議院裏集結必要的力量,為修改中立法有階行動。這樣,修改中立法的長時間鬥爭暫時告一段落,國會於1939年8月5日體會時,1937年的中立法,連同它的禁止軍火出口的規定,仍然是這個國家的法律。政府失敗的原因是多方麵的。當時有一種真正的恐懼心理,害怕取消禁運將導致美國被拖進戰爭;並害怕羅斯福可能要濫用其自行決定一切的大權,不遵守中立的原則而使美國難以保持和平。對於英法兩國的退遲不償忖戰債,仍然很反感,正如對於英法兩國的政策極不信任,這些都在起著作用。但是國內的政治情況則應對這一結果負主要的責任。將於1940年舉行的大選已在美國的政治局麵上投下了陰影。對於羅斯福總統的第三次聯任,議論紛紛。共和黨人急於要貶低總統並削弱其聲望。因為總統對於廢除中立法特別重視,所以他們就把中立法看成是可以用來達到這項目的的一個大好機會。共和黨人還得到了保守派民主黨人的支持,後者同樣反對總統的第三次聯任,因為他們害怕這將意味著“新政”政策的延長。在國會議員中還有一個普遍信念,認為嚴守中立的政策也是獲得選票的最好辦法,但是抱這種觀點的人很可能是低估了已經在發生變化的公眾輿論。連續舉行的民意測驗表明,拋棄僵硬的孤立主義的趨向逐漸抬頭。蓋洛普博士的美國輿論學會於1939年3月12日發表的一項民意測驗結果表明,有百分之五十二的人贊成向英法出售戰爭物資,而到了4月德國侵占捷克斯洛伐克以後,這項數字上升到了百分之六十六。在六個月內公眾意見的變化,如果以4月的數字同慕尼黑會議以前一次測驗的數字相比較,那就顯得特別突出了。在六個月前的那一次測驗中隻有百分之三十四的人贊同出售軍火,其餘絕大多數人則表示反對。然而,雖然民意測驗表明贊成以物資援助英法的人數有所增加,但同時也說明公眾的絕大多數仍反對直接介入。這種情緒的力量在中立法的辯論中顯示了出來,反對和支持修改中立法的雙方都宣稱,他們的政策才是不使美國捲入戰爭的最好的政策。確實,這時隻有極少數人是贊成武裝幹涉的。激烈爭論集中的焦點毋寧說是關於美國應保持的中立的程度這樣一個問題。用總統的話來說,鬥爭是在這樣兩派人之間進行的:一派人希望用“戰爭以外的一切辦法”來抗擊侵略者,而孤立主義者則希望美國完圭割斷同世界其他部分的關係。孤立主義者的勢力確實十分強大,足以阻止對現行法律作任何改動,足以堅持嚴格的美國中立地位,但他們也並未能使為達到這個目的而提出的各項新措施獲得通過。戰爭公民投票決議案(參院法律決議案第84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它是由一些西部和中西部的參議員在2月28日提出來的。這項決議案是1938年在眾議院中被微弱多數票擊敗的路德勞計劃的一個翻版,它提出一個對憲法的修正案,要求宣戰權改由人民通過一次全國公民投票來行使;國會隻是在美國領土受到襲擊,或一個西半球國家受到一個非美洲的國家的襲擊時,才保有它原先的宣戰權。5月和6月間,赫爾和陸軍部長伍德林都給審查這項決議案的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寫了措詞強烈的抗議信。赫爾追述了他過去表示過的不贊同戰爭公民投票的意見,並指出他深信這項提案“將嚴重地削弱政府維護我國人民的和平的能力”。陸軍部長的措詞甚至更為強硬。經過仔細考慮這項提案後,他說他堅信如果它得到通過,將“在實質上妨害和限製陸軍部執行它的保護美國及其財產的主要任務,在某些情況下甚室才能危害這一任務的勝利完成,從而給國家帶來災難”。7月6日,司法委員會用最強烈的措詞表達了它的不贊同,它一致表決將這項決議案報送參議院,建議不予通過。參議員博恩3月21日提出的一項對戰時利潤徵稅的議案,其主要目的同樣也是為了使美國置身於戰爭之外。這項議案與以前的一些議案一樣,根子在於親氏委員會的調查報告,它把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責任歸諸於製造商和銀行老闆們的利慾薰心。議案的原發起599人們相信,如對來自戰爭的利潤課以重稅,則主要的戰爭鼓動者就會有所“畏懼”而不得不維護和平了。但當批評者指出,這樣做的結果有時徵收的稅會比一個人的全部收入還要多時,這項建議的宣傳性質就昭然若揭了。此外還有李氏議案也是目的在於對戰時財富加以征課,辦法是強製貸出資本,其數額在最高收入一級可高達百分之七十五;這一議案於5月5日獲得參議院軍事委員會的通過,但同樣未能在全院通過而最後成為法令。然而在這種堅決不讓美國卷迸另一場歐洲戰爭的決心背後,還潛伏著一種很多人不肯承認的恐懼心理,害怕美國最後幾乎不可避免地還是會卷進去的。這種美國人的感情和願望的兩重性說明了1939年美國政治舞台上出現的許多矛盾現象。不僅孤立主義者如此激烈地攻擊羅斯福的根源可能就在這裏,而且對英國政策這樣兇猛地批評的原因也可能在此,因為英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可能是這種不受歡迎的捲入的肇事者。雖然抓著英國這條獅子的尾巴扭來扭去仍是美國人喜歡玩的一種遊戲,但是大多數美國人卻相信,由於彼此的利害和理想相似,英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為接近美國。不過有一種意見他們還是不願意接受的,那就是美國的安全可能有賴於英國的存在,或美國有必要採取行動來保證英國的存在。相反,國會還是經常在留心戒備著政府不要同英國作出什麽戰爭時共同軍事行動的安排來。正當美國中立問題的論戰達到高峰的時候,英國喬洽國王和伊麗莎自王後於1939年6月訪問了美國,這就不可避免地要引起官方的一些不安。英國這一對皇家貴賓是否會被認為是想來遊說美國政府加入一個同盟,因而受到懷疑和冷遇?或者,是否一位英國國王的蒞臨美國600國土——這是自從美國打敗另外一個喬治國王,贏得它的獨立以來的第一位英國君主訪問這個國家——將會重新喚起舊日的怨恨而損害兩國之間現有的良好關係?幸而這種種顧慮都未變成現實。6月7日,喬治國王和伊莉莎白王後從加拿大經過尼加拉瀑布而來到美國,受到了美國人民的熱烈歡迎。四天後當他們離開美國時,普遍認為這次訪問是非常成功的,它已經加強了兩國之間雖非正式的、但是真正的聯結。隻有少數幾個恐英病患者和孤立主義者才把英國王室的訪問說成是想使美國捲入歐洲事務的一個險惡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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