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擊機穿入冰寒的藍天,帶著輕微的嘯聲向西南飛去。


    將信將疑的士兵們從雪堆後麵站起來,他們抖落大衣上的冰雪,望著前麵燃燒著的車廂,一邊擦去武器上的冰雪,一邊慢慢地向列車走去。


    涅恰耶夫中士的海軍皮帶上的銅扣歪向一邊,他將帽子在膝蓋上拍打著(烏亮的頭髮上也沾著雪花),臉上露出非常勉強的笑容,用布滿紅絲的眼睛膘著達夫拉強中尉。


    達夫拉強是二排排長,是個顴骨很高、身體瘦弱、眼睛大大的小夥子。這時,他也尷尬地微笑著,但他那沾滿雪花的眉毛卻局促不安地皺了起來。


    “您好象同雪堆接過吻了,是嗎?中尉同誌?”涅恰耶夫不大自然地振作精神說。“象個日本遊泳家,一頭鑽到雪堆裏了!弟兄們,德國人給我們點菸,幫我們刮臉,可我們把臉藏到雪地裏去了!”這時他看到站在雪堆旁邊的德羅茲多夫斯基中尉,於是就象在後者麵前表白什麽似地補充說:“匍匐前進了,哈哈!”


    “您—您怎麽這樣……哈哈大笑?涅恰耶夫,我求—不懂,您是怎麽回事?”達夫拉強有點口吃地說。


    “您跟生命告別過了嗎,中尉同誌?”涅恰耶夫又咯咯地笑起來,“您以為完蛋了吧?”


    身材魁偉的指揮排排長哥羅萬諾夫準尉,一個樣子很孤僻的小夥子,寬乎的胸腔上掛著衝鋒鎗,從涅恰耶夫身奔走過,很不高興地拉了他一下:


    “你講怪話了,水兵。”


    隨後,庫茲涅佐夫看到了戚比索夫,他正縮手縮腳、疲憊不塔地在雪堆間一瘸一瘸地走著;卡瑟木夫在他旁邊用大衣袖子擦著圓圓的腮幫子上的汗水,臉上帶著負疚的神情,上了年紀的瞄準手葉夫斯紀格涅夫愁眉緊鎖、一臉羞愧,看樣子他剛才全身都陷進雪堆思去了。這時,庫茲涅佐夫心裏產少了一種痛苦的、好象憎恨自己的情緒,——他恨自己和大家一樣,剛才都束手無策,出了洋相;又恨此刻他們彼此間都無法掩蓋當時所感到的那種醜惡的怕死的心情。


    “檢查現有人數!各連點名!”遠處傳來命令。


    德羅茲多夫斯基立即發出口今:“各排排長,集合隊伍!”


    “指揮排集合!”哥羅萬諾夫洪鍾般地吼了一聲。


    “一排集合!”庫茲涅佐夫接著喊道。


    “二排……”達夫拉強中尉象在軍校裏一樣,用悠揚的調子發著口令。“集合!……”


    土兵們在危險過去之後還未冷靜下來,顯得有些激動。他們抖著身上的雪,束緊鬆開的皮帶,整隊時也不象平時那樣喜歡講話;大家一直還眺望著南方的天際,而那邊卻是一片叫人難以置信的晴朗的天空。


    全排剛剛集合好,庫茲涅佐夫朝各班掃視了一眼,立即發現瞄準手涅恰耶夫不安地站在右側,那兒應該是一炮長的位置。烏漢諾夫上士不在隊伍裏。


    “烏漢諾夫在哪兒?”庫茲涅佐夫走近隊伍:“空襲的時候您見過他嗎,涅恰耶夫?”


    “中尉同誌,我也在想,他不知在什麽地方,”涅恰耶夫低聲說。“早飯前他到司務長那裏去了。可能還在那裏……”


    “到現在還在司務長那裏嗎?”庫茲涅佐夫有些懷疑,就在隊伍前麵走了一遍,問道,“誰在空襲時看到過烏漢諾夫?有人看到過嗎?”


    士兵們冷得瑟縮著身體,大家麵麵相 ,默不作聲。


    “中尉同誌,”涅恰耶夫擺出一副痛苦的怪相,重又低聲說:“瞧!可能,他在那裏……”


    還象空襲前一樣,蒙蒙的雪霧映著陽光徐緩地飄落在長長的列車上,飄落在鋪滿白雪的草原和隱沒在雪堆裏的車站小屋上。前麵,在兩節燃燒著的“普爾門”式車廂附近,在覆著白霜的完好的車廂旁,依舊是一片忙亂景象;到處都有炮兵連在整隊。這時兩個士兵用大衣兜著一個人—一傷員或死者一從隊伍旁邊走過。


    “不會的,”庫茲涅佐夫說。“這不是烏漢諾夫,他穿的是棉襖……”


    “一排!”傳來德羅茲多夫斯基清晰的聲音。“庫茲涅佐夫中尉!為什麽不來報告?怎麽回事?”


    庫茲涅佐夫考慮著應該如何解釋烏漢諾夫的缺席,朝德羅茲多夫斯基走了五步,但還沒來得及報告,對方就嚴厲地責問:“烏漢諾夫炮長哪裏去了?沒看見他在隊伍裏!我問您,一排長!”


    “首先要搞清楚……他是否還活著,”庫茲涅佐夫回答著,走近德羅茲多夫斯基,後者正等著他報告行動前的準備情況。


    “他這樣的臉色,好象不準備相信我,”庫茲涅佐夫思忖著,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德羅茲多夫斯基在空襲時果敢的行動,想起了當他朝“密塞爾希米特”殲擊機打完一盤子彈後,推開卓婭時他那蒼白而尖削的臉來。


    “庫茲涅佐夫中尉,您讓烏漢諾夫到哪兒去啦?”德羅茲多夫斯基問。“如果他受傷,衛生指導員卓婭早就通知了。我是是這麽想的!”


    “可我認為,烏漢諾夫是留在司務長那裏了,”庫茲涅佐夫表示異議。“他不可能到別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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