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大叔!你身體可好啊?”


    “上帝保佑,還好。你已經當上軍官啦?”


    “你以為隻有你的兒子能戴白肩章嗎?”米吉卡把一隻青筋嶙嶙的大手伸給老頭子,得意地說。


    “我的兩個兒子對肩章並不那麽感興趣,”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笑著回答說,然後走到前頭去,指給他們掛馬的地方。


    好客的伊莉妮奇娜請客人們吃過飯,就拉起家常來。米吉卡詳細地詢問了一切與他家有關的事情,自己則很少說話,臉上既沒有流露出憤怒,也沒有悲哀。隻是好像順便似地問了一聲米什卡·科舍沃伊家還有什麽人留在村子裏,一聽說米什卡的母親和孩子都在家的時候,就暗暗地向西蘭季擠了擠眼。


    客人很快就起身告別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往外送他們的時候問:“你打算在村子裏住幾天嗎?”


    “住個兩三天吧。”


    “要去看看母親嗎!”


    “這要看情形啦。”


    “哦,現在你要到遠處去嗎?”


    “這個……去拜訪拜訪村子裏一些相好的。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米吉卡和他的同伴還沒來得及再回到麥列霍夫家,村子裏就已經傳開了:“科爾舒諾夫帶著幾個加爾梅克人回來了,把科舍沃伊全家都宰啦!”


    什麽都還沒有聽說的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剛從鐵匠鋪裏拿回刀片,打算再去修理收割機,但是伊莉妮奇娜招呼他說:“過來,普羅珂菲奇!快點兒呀!”


    老太婆的聲調裏帶著明顯的驚慌不安,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一驚,立刻就往屋子裏走去。


    滿臉淚痕的娜塔莉亞,臉色蒼白,站在爐子旁邊,伊莉妮奇娜用眼睛朝阿尼庫什卡的老婆那示意了幾下,聲音低沉地問:“你聽說什麽了嗎?老頭子?”


    “懊,大概是葛利高裏出了什麽事……上帝保佑,饒恕我們吧!”這個謎使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心驚膽戰。他臉色蒼白,因為誰也不說話,使他又害怕又氣憤,大聲喊道:“快點兒說吧,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快說呀,出了什麽事情?是葛利高裏出事了嗎?……”他好像因為這一聲喊叫,耗盡了力氣,癱到板凳上,撫摸著哆嗦不止的雙腿。


    杜妮亞什卡第一個想到,父親怕的是葛利高裏的噩耗。就急忙說:“不是,爸爸,這消息與葛利高裏無關,是米特裏把科舍沃伊家裏的人打死啦!”


    “怎麽,怎麽打死啦?”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的心立刻就落了下去,他還沒有明白杜妮亞什卡的話,又問了一遍:“打死了科舍沃伊家的人?是米特裏打死的!”


    帶新聞來的阿尼庫什卡的老婆胡亂地講了起來:“我啊,大叔,去找小牛,正走過科舍沃伊家門口,米特裏和另外兩個當兵的騎馬進了他家的院子,然後進屋子裏去了。我心裏想,小牛再遠也不會跑過風車以外的地方去,眼下也正是放牧牛崽兒的時候……”


    “你的牛崽兒跟我有他媽的什麽相幹!”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憤憤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們走進屋子裏,”這個女人結結巴巴地繼續說下去,“我哪,就站在那兒,等著瞧個究竟。我心裏想:‘他們到這兒來,不會有什麽好事兒。’屋子裏開始叫喊起來,後來聽見——他們打起人來啦。簡直把我嚇死啦,想跑;剛剛離開籬笆,就聽見後麵有咚咚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隻見你們的米特裏把一條綁樹皮鞋的帶子套在老太婆的脖子上,拖著她在地上走,簡直像拖死狗一樣,上帝饒恕吧!一直拖到板棚邊,可是她,苦命的,卻一聲也不出,大概已經昏過去啦;那個跟米特裏一起兒來的加爾梅克人,一跳爬上房梁……我看見米特裏把繩子的一頭扔給他,大聲喊:‘拉上去,拴住!’把我的魂兒都嚇跑啦!我眼看著他們把可憐的老太婆吊死啦,後來他們跳上馬,順著胡同跑了,大概是到村公所裏去啦。我沒敢進屋……隻看到血從門洞裏,從門下麵流出來,流到台階上。主啊,這輩子別叫我再看見這麽可怕的事情吧!”


    “上帝給我們送來多好的客人啊!”伊莉妮奇娜若有所期地看著老頭子說。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心情激動地聽完,一句話也沒有說,立刻往門廊裏走去。


    不久,米吉卡和他的夥伴們就來到大門口。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急忙一瘸一拐地迎著他們走去。


    “站住!”老遠他就大聲喊起來。“不要把馬牽進院子裏來!”


    “怎麽啦,大叔?”米吉卡驚訝地問。


    “請回吧!”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走到他跟前,盯著米吉卡閃著光的黃眼睛,堅定地說:“大侄子啊,你別生氣,我不願意你再到我家裏來。你好來好去,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吧。”


    “啊——啊——啊……”米吉卡心裏明白了,拖著長腔說,臉變得煞白。“那就是說,你趕我們走,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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