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到您這兒來的。我要單獨和您談談。請命令其餘的人都出去。”


    博加特廖夫揮了揮手,跟紅軍指揮員一道來的連長和大張著嘴站在那裏的房主人——一個棕紅鬍子的舊教徒——都退出去了、博加特廖夫摸著剃得光光的、西瓜似的圓滾滾的黑腦袋,隻穿著骯髒的襯衣坐在桌旁。他那浮腫的、因為睡覺的姿勢不舒服壓出一道道紅印子的臉上露出了矜持的好奇神色。


    沃羅諾夫斯基身材不高,但是很壯實,穿著一件剪裁合身的軍大衣,繫著軍官武裝帶,他抖了抖平直的肩膀;修剪得很漂亮的小黑胡於下麵掠過一絲微笑。


    “我希望,我是在跟一位軍官談話吧?請準許我先簡單談談我的身世,然後再談談我到您這裏來要完成的使命……過去,我是個貴族出身的沙皇軍隊中的大尉。對德戰爭期間,在第一百一十七柳博米爾斯基步兵團服役。一九一八年,根據蘇維埃政府的命令,我作為基幹軍官被動員到部隊裏。現在,您已經知道,我在紅軍部隊中任謝爾多勃斯克團團長。我雖然身在紅軍中,可是早就在等待時機,投奔到你們這邊來……投奔到與布爾什維克進行鬥爭的陣營裏來……”


    “大尉老爺.您等待的可真夠長啦……”


    “是的,下過我想在俄羅斯麵前贖罪,不僅我本人要投奔過來(這是很早就可以實現的了),而且還要把紅軍部隊帶過來,當然是部隊裏那些中堅分子,都是受了共產黨的欺騙,誤入歧途,參與了這場自相殘殺的戰爭的。”


    舊日的大尉沃羅諾夫斯基用兩隻瞳距很小的灰色眼睛盯著博加特廖夫,一看到他那懷疑的微笑,就像大姑娘似的,臉漲得排紅,匆忙說:“博加特廖夫先生,當然您可能對我和我說的話抱有某種懷疑……我處在您的地位,當然也會產生同樣的想法。請允許我用事實來向您證明這一切……用駁不倒的事實……”


    他翻開軍大衣襟,從保護色的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折刀,深彎下腰,掙得武裝帶咯吱咯吱直響,小心翼翼地挑開縫得密密的軍大衣邊縫。過了一會、從拆開的衣縫裏掏出幾張發黃的紙和一張照片。


    博加特廖夫仔細地看了這些證件、其中有一件寫著:“—一七柳博米爾斯基步兵團中尉沃羅諾夫斯基,傷愈後給假兩周,回故鄉——斯摩棱斯克省——休養,特此證明。”證明書上蓋有第十四西伯利亞步兵師第八野戰醫院的公章和主任醫師的簽字。其餘的一些填有沃羅諾夫斯基姓名的文件,都證實沃羅諾夫斯基的確是軍官,照片上是年輕的沃羅諾夫斯基少尉,他的兩隻瞳距很小的快活的小眼睛在瞅著博加特廖夫;軍官十字章在保護色的漂亮軍服上閃光,像女孩於的臉一樣潔白的肩章襯得少尉黝黑臉頰和一道小黑鬍子更黑了“下一步,您打算怎麽辦呢!”博加特廖夫問。


    “我是來通知您,我和我的助手,從前的中尉沃爾科夫,已經共同把紅軍戰士都爭取過來,就是說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全部人馬,當然共產黨員除外,都準備隨時投到你們這邊來。我團的士兵幾乎都是薩拉托夫省和薩馬拉省的農民。他們都贊成跟布爾什維克打。我們必須立刻跟你們談妥這個團投誠的條件。這個團現在駐紮在霍皮奧爾河口鎮,約有一千二百支槍,共產黨支部有三十八名黨員,還有一個由三十個本地共產黨員組成的排。我們要奪取忠於我們的炮兵連,但同時大概必須把炮手全都幹掉,因為他們大多數是共產黨員。在我團的紅軍士兵中,人心不穩,原因是他們的父親在糧食徵集中負擔過重。我們就利用這些情況。爭取他們投到哥薩克方麵來……也就是投到你們這裏來。不過很多戰士有顧慮,怕我團一旦投誠,你們會不會對他們進行迫害……所以對這個問題——當然、這隻是一些細節.但是……,——我必須先跟您談妥。”


    “哪兒會有什麽迫害呀?”


    “譬如像槍斃啦,掠奪啦……”


    “不會的,我們絕不允許!”


    “還有一點:戰士們都堅決要求保留謝爾多勃斯克團的編製,跟你們一同打布爾什維克,但卻是一個獨立戰鬥單位。”


    “關於這個問題我不能對您……”


    “我知道!我知道!請您和您的上級商量商量,然後請您設法通知我們。”


    “是的,我要報告維申斯克。”


    “請原諒,我的時間很少,如果我多耽擱一些時間,那麽團政委就可能發覺我外出了。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把投誠條件談妥。請您抓緊把您的上級指揮部的決定通知我。這樣……”


    “好吧,我立刻就派專使騎馬去維申斯克。”


    “還有:請您命令您的哥薩克把武器還給我。他們不僅解除了我的武裝,”沃羅諾夫斯基突然打住自己對答如流的話,難為情地笑了,“而且還把煙盒……拿去啦。這當然是小事一樁,但是這個煙盒是我非常珍視的祖傳……”


    “全都還給您。不過,我收到維申斯克的答覆後,怎樣通知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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