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馬上把腦袋縮了進去,四條小腿也縮了進去,成了個刺球,一動不動地在那兒待了一會兒,然後又慢慢地舒展開身子,用小腿踏著冰涼的土地,像個會滑的灰團一樣滾去,在向日葵的枯莖間亂撞,壓倒幹枯的牽牛花。於是靜夜更加深沉。依然是童話般美好的春夜。


    村子裏的公雞已經叫過第二遍了,無空晴朗起來;第一批星星透過薄薄的雲層露了出來,後來風驅散了雲片,夜空用無數隻金色的眼睛注視著大地。


    正是在這時候,維普裏亞什金又聽見前麵有清脆的馬蹄聲、艾蒿的摩擦聲和什麽鐵器的鏗鏘聲,沒過一會兒,又傳來了馬鞍子的咯吱聲。其餘的哥薩克也都聽見了。大家都把手指頭放到了步槍扳機上。


    “預備!”副排長悄悄地說。


    滿天星鬥的天幕上映出了一個像剪影似的騎士的輪廓,一個人正在緩步朝村子方向走去。


    “站——住!……什麽人?……有通行證嗎?


    哥薩克們一躍而起,準備射擊。騎馬的人舉起雙手,站住了。


    “同誌們,不要開槍!”


    “有通行證嗎?”


    “同誌們!”


    “有通行證嗎?全——排……”


    “等等!……隻有我一個人……我投降!


    “弟兄們,等等!別開槍!……咱們捉活的!


    副排長跑到騎馬人的跟前,維普裏亞什金抓住馬籠頭。騎馬的人一條腿從馬鞍子上跨過來,下了馬。


    “你是什麽人?是紅軍嗎!啊哈,弟兄們,是紅軍!他的皮帽上還有個紅星哩。落網啦,啊哈!


    騎馬的人舒展著腿腳,已經是很鎮靜地說:“請你們把我送到你們的長官那兒去。我有了非常重要的消息報告他。我是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是來進行談判的。”


    “是個團長?……弟兄們,打死他,壞蛋!盧卡,讓我立刻就把他……”


    “同誌們!你們隨時可以槍斃我,不過首先要讓我把我來的目的報告你們的長官。我再說一遍: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們怕我逃跑的話,請你們把我的武器拿去……”


    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開始往下解武裝帶。


    “解下來!解下來!”一個哥薩克催促他說。


    解除下來的手槍和馬刀轉遞到副排長手裏。


    “搜搜這位謝爾多勃斯克團團長的身上!”他騎上紅軍指揮員的那匹馬,命令說。


    把俘虜搜查了一遍。副排長和哥薩克維普裏亞什金押送他到村子裏去。他徒步走著,維普裏亞什金端著奧地利卡賓槍,走在他旁邊,副排長得意洋洋地騎馬跟在後頭。


    他們一聲不響地走了十來分鍾。被押送的人不斷地停下來,用軍大衣衣襟遮著快要被風吹滅的火柴點香菸。好煙的香味引得維普裏亞什金實在憋不住了。


    “給我一支抽,”他要求說。


    “請吧!”


    維普裏亞什金接過裝滿香菸的軍用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支香菸,卻把煙盒子塞進了自己的口袋。團長一聲也沒吭,但是過了一會兒,已經走進村於了,才問:“你們要把我送到哪兒去?”


    “到那兒你就知道啦。”


    “到底是到哪兒去呀!”


    “到連長那兒去。”


    “請你們把我送到旅長博加特廖夫那兒去吧。”


    “這兒就沒有這麽個人。”


    “怎麽會沒有呢?我知道他昨天和司令部的人一起來到巴赫姆特金,而且現在還在這兒。”


    “這我們不知道。”


    “好啦,好啦,同誌們!我都知道啦,你們會不知道……這又不是軍事秘密,特別是當你們的敵人全都知道了的時候。”


    “走吧,走吧!”


    “我走。不過還是請你們把我送到博加特廖夫那兒去吧。”


    “住口!按軍法,我是不準跟你說話的。”


    “那麽把我的煙盒拿去……難道這是軍法準許的嗎!”


    “這算得了什麽!……走,把舌頭咬住,不然的話,我連你的大衣也剝下來。瞧,你的脾氣還挺大!”


    他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連長叫醒。他用拳頭揉了半天眼睛,打了個嗬欠,皺起眉頭,怎麽也聽不明白那位興高采烈。滿麵春風的副排長對他說的話。


    “什麽人?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你不是在吹牛吧?拿證件來。”


    過了幾分鍾,他跟這位紅軍指揮員一起往旅長博加特廖夫住的房子走去。博加特廖夫剛一聽說捉到了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並且已經押來了,就像被打了一下似的,從床上跳了起來。他扣上褲扣,把背帶搭到強壯的肩膀上,點上有五根燈芯的油燈,向筆直地站在門口的紅軍指揮官問:“您是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嗎?”


    “是的。我是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團長沃羅諾夫斯基。”


    “請坐。”


    “謝謝。”


    “怎麽把您……在什麽情況下把您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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