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那人開口問,地道的東北話。問他的時候,眼裏盡是不確定的懷疑。


    “西安。”高振麟說出目的地,“哎,我說王家春,剛進入你的地界怎麽就有人跟蹤我?”高振麟臉部肌肉緊繃,冷冷地上下掃視著王家春。王家春比高振麟稍矮但是很健壯,肩膀寬厚,說話的口吻非常冷靜,這種冷靜看上去就比高振麟要顯得成熟和老練。兩年多不見,王家春並沒什麽變化,高振麟打量著他說:“你沒怎麽變啊,看來過得不錯嘛。”


    “沒變?吃不好、睡不好的,還沒變?上頭三天五日下令追查‘古城’呢。”這是高振麟第二次聽說“古城”這個人。第一次是聽馮勁鬆說:“你在西安,由‘古城’領導,他也會給你情報。”他想問王家春了解“古城”多少,又怕引起他的懷疑,就沒問。王家春回到先前的問題,“是誰派你去西安?”


    “還有誰?組織啊,延安方麵。我說,你們怎麽把高振麒給整死了啊?”


    “要‘高振麒’不斷給延安提供情報,追查‘古城’又沒有進展,煩心啊!而且你也已經在延安站穩了腳跟,所以用不到‘他’了。”


    “站穩腳跟?”高振麟咬了咬後牙槽,冷笑道:“把他除掉,你們沒有想到延安把我派回來吧?”


    王家春無奈地點點頭,不說話,和高振麟之間暗含著對峙。他們同是“漢訓班”出來的,可眼下兩人的關係有些微妙。王家春的緘默應驗了高振麟最開始的擔憂,他低頭看著地麵,等待王家春開口。


    “你身上有錢嗎?”王家春問他。


    高振麟點點頭:“有一點兒錢。”


    王家春從身上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扔給高振麟,說:“拿著吧,五十塊大洋。到了西安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見老曹。”又問:“那我們在延安的人知道你走了嗎?”高振麟搖頭。兩人又滑話了。屋裏靜寂,隻隱約聽見隔壁女人埋怨的嘀咕聲,反顯得他們這個房間更加岑寂了。王家春有些按捺不住,“我是在這兒附近執行任務,碰巧遇見你了。”


    “你的任務就是把要去延安的學生攔截下來,然後對他們進行培訓,再讓他們進入延安?”


    “這個你也知道?”


    “知道一些。可你們不知道,這些學生到了延安就會主動自首,你們這樣做根本沒用。”


    王家春無奈地笑笑,暗光裏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早說過這樣不行,可是戴老闆壓著毛人鳳執行,毛人鳳又逼著老曹……唉,上峰急於想讓我們的人潛伏延安,我們有啥法子?”


    高振麟鐵青著臉問:“有個重要的事情,有個叫甘南山的人你記得嗎?就是我們二期的。”


    “記得啊。他怎麽了?”


    “不知道他是怎麽被抓了,被抓之後還來指認我。很多人因為他而被抓了。”高振麟沒說是在大年初一自己的新婚之夜被甘南山指認的。


    王家春驚訝地張大嘴,隨後又恍然大悟道:“原來問題出在他這裏。上頭一直在追問此事呢!原來是甘南山這小子啊!”


    高振麟嚴肅地說:“你得讓人查查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他的甄別和指認,很多人已經被抓了。我是僥倖才過關的。”


    聽高振麟說他是僥倖過關,王家春對他的懷疑又加深了,“你能僥倖過關,為什麽其他人過不了關?你真的是因為高振麒的死才被派回來的?”


    “你不相信?”高振麟直直看他一眼,譏誚地一笑,端起胡辣湯碗,窩頭已經泡散,好像味道更鮮美。直到把整碗的胡辣湯吞了下去,高振麟才抹著嘴巴說:“真好吃啊。兩年多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了,饞死我了。”然後他用冷淡又不屑的眼光打量王家春,像是用自己的腦電波掃描了王家春的大腦一遍,“你懷疑是我出賣了甘南山和其他人保住了我自己?”


    王家春確實是這樣看待高振麟的,但他還是帶著同情的眼光看他,“你趕緊吃吧,醬羊肉和鍋盔是我買給你的。看你像個叫花子一樣,估計沒錢吃好的吧?”


    一碗胡辣湯、一個窩頭吃下去高振麟覺得真是沒吃飽。王家春笑笑,意思讓他趕緊吃。拿起羊肉撕著放進嘴裏,高振麟腦子裏突然想到曉光。每次曉光看見別人有點心和糖吃的時候,回家總是纏著他要。看見別人吃好吃的,就嚷嚷要吃肉。曉光!他默念了他的名字,又想到曉光長大後知道是國民黨殺害了他親生父母的真相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趕緊搖頭,甩開這個想法,至少在王家春跟前不能流露出來。


    “你走了,那孩子怎麽辦?”王家春問。


    他說那孩子,當然是指的曉光。高振麟說:“交給農校的政委撫養。”


    “看來他們是準備長期要你在西安了。”王家春若有所思地說:“你這樣回來,是沒有完成任務。你想,當初讓你進入延安,一是留下曉光做你的掩護。二是讓你加入共產黨和那姓楊的套近乎,不是因為這個,那姓楊的母女早被北平站抓了。三是要高振麒不斷提供情報給延安。有了這三道保險,最後你還是被派回來了,等於又重新回到了零點,上頭肯定放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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