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保是南太平洋戰區的實習醫生。他後來把自己描述成“年輕、頭腦簡單。我真的認為我的工作就像一名日本士兵一樣——是天皇陛下的孩子。”可是他很快就知道天皇並不憐憫那些受傷的士兵。正如德高望重的歷史學家家永左武寫的:“傷員對於軍事行動來說就是累贅,常常是因為救他們而導致更多傷亡或是戰鬥力驟然下降。越來越多的人承認,戰場上的道德就是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於是根據不同的情況,傷員們就被迫自殺或是被擊斃。久經沙場的老兵們曾經說過,‘在戰場上,無情有時是種美德。’”


    大多數軍隊裏的軍醫都是挽救別人生命的。但是在“碎玉”們的軍隊當中,他們的職責卻是結束別人的生命。就像小川保回憶的那樣:


    我成了一個殺人犯。我殺了那些不反抗,也不能反抗的人。我殺了那些找藥吃的人,我殺了那些我本該幫助的戰友。但這一切都好像是天經地義的,那些該死的軍官們決不自己去做這些事情。他們把這種事都留給護理員去做。我們常常是從連長那裏接到命令,用椰子樹葉子把那些屍體蓋上,然後就把他們放在那兒。


    我自己常想:我真的應該被判死刑。我殺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隻有戰爭允許這麽做——我必須一直忍受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思想裏的鬥爭也將一直持續到那一刻。我還活著。但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哭泣。這真是太讓人感到慚愧了。我深知眼淚並不能洗脫我的罪孽。


    一名被俘獲的日本軍官發現美軍軍醫竟試圖在那些已經腐爛的屍體中尋找日軍傷員。美國人給這些人提供食物和醫療,可這些人已經受了重傷,根本無法再投入戰鬥了。這一點讓這位日本軍官吃驚不已。“你們會怎樣對待這些人?”一位海軍陸戰隊的軍官問他。他的回答是:“我們會給每個人發一枚手榴彈。”“而且如果他們不用這顆手榴彈把自己炸死的話,我們就切斷他們的頸靜脈。”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太平洋戰爭中,日本軍隊的死亡人數中隻有1/3的人是死在盟軍的子彈下的。導致大部分日軍傷亡的主要原因在於:皇軍沒有製定出合適的戰略和計劃。事實上,當美國士兵停了一站又一站,最終趕到東京去轟炸的時候,他們隻是避開了那些被遺棄的可憐的日本軍隊。他們被扔在那裏,自生自滅。“在賈盧伊特、米利、沃傑和諾魯島,日本人曾試圖通過種植莊稼和捕魚生存下來。但有超過1/3的人死於疾病和飢餓。在沃爾維,一支7000多人的隊伍在戰爭結束時隻剩下不到2000人。馬努斯島是個被人遺忘的小島,那裏曾被用來當作訓練場。日本軍隊的新兵被送往那裏接受強化訓練,他們就住在島的中部和東部。”


    日本人願意為天皇效忠而死的狂熱心態也令美國人深感震驚。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海軍陸戰隊的亞歷山大·範德格裏夫特中校寫道:“我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有讀到過這種打仗的方式。這些人拒絕投降。受傷的傷員隻能等著有人走上前去檢查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就發給他們一枚手榴彈讓他們把自己和身邊的戰友炸成碎片。”


    紐幾內亞島的沿海地區都是臭氣熏天的沼澤地,一隊泡在水裏的日本士兵在惡劣的條件下戰鬥著。他們知道自己被困在了那裏,終將必死無疑。當盟軍的炮火不斷炸死身邊的戰友時,空氣中瀰漫著絕望的氣息。他們甚至無法將自己的屍體埋在那片沼澤地裏。身旁很快地就堆起了被水泡得發脹的屍體。赤道上空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那些屍體,直到他們變腐爛,被燒焦。那些死人的嘴裏和鼻孔裏不斷地爬出無數條蛆蟲。“我們在想,”一位盟軍的戰地記者說道,“那些活著的日本人到底是怎麽忍受的。我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因為身邊屍體發出的惡臭,都帶上了防毒麵具。”


    這些天皇的士兵很快就贏得了許許多多“戈尤庫塞”式的“勝利”,但這些勝利在美國人眼裏看來都是日軍的失敗。在阿圖島,2350名日軍官兵戰鬥到了最後時刻,結果隻有29人成了戰俘,其他的人都死了,死亡率高達98.8%。1943年11月在塔拉瓦島,2571名帝國海軍中有99.7%的人堅決不投降,最終死在了美國海軍的槍口下,而活下來淪為戰俘的隻有8名。在塔拉瓦島附近的馬金島,300多名日本兵在一場戰役之後隻有1名活了下來。“1944年2月在馬紹爾群島的羅伊那幕爾,日軍有3472人喪生,隻有51名淪為戰俘,死亡率高達98.5%。日本駐守在誇賈林環礁的部隊有4938人喪生,隻有79人淪為戰俘,死亡率同樣高達98.4%。”


    美國在馬金島和塔拉瓦島大獲全勝為進一步向太平洋中心深入鋪平了道路。按照常理來講,如果軍人具備理智的頭腦,日本這個時候就應該想辦法著手談判了。可是皇軍的首領東條卻在1943年12月27日告知國會:“真正的戰爭現在開始了。”


    然而,即使是東條英機也並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到底糟糕到什麽程度。日本軍隊內部用詞隱諱、靠精神力量來鼓舞士氣。顯然,這些都導致了信息交流極不順暢。日本海軍“並沒有就中途島戰役的失利會對未來戰爭造成多大的影響進行必要的分析”,也沒有將海軍的潰敗告訴陸軍。隻有裕仁天皇一個人得到了通知,而他也沒有把事實告訴任何人。因此,就連日本首相也並不了解中途島發生的災難。當杉穀將軍告訴裕仁天皇南太平洋的情況非常危險時,這個年輕的一國之君竟被氣哭了:“難道我們就不能也去攻打美國嗎?你們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也好好地打上一仗?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去打上一場關鍵的戰役?”日本的公眾們當然也不清楚日本士兵在戰爭中到底有多少人做出了無謂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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