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彎腰撿起一樣東西。是一支手槍。“一支蘭巴,”她說,“好槍。”


    特熱巴希安發出一聲慘叫。凱斯發現他的中指幾乎沒有了。


    城市沐浴在晨曦之中。她叫梅塞德斯帶他們去托普卡珀宮1。芬恩和那個叫馬哈茂德的高大土耳其人把還未甦醒的裏維埃拉從小巷弄走了。幾分鍾後,一輛滿是灰塵的雪鐵龍開來接亞美尼亞人,他快昏過去了。


    “你是個笨蛋!”莫莉對亞美尼亞人說著為他打開了車門。“你應該等等。他一走出來,我就盯上他了。”特熱巴希安怒視著她。“不過我們跟你已經了結了。”她把他推進車裏,砰的一聲關上門。“再碰到你,我會殺了你的!”她對著淺色車窗裏的那張蒼白的臉說。雪鐵龍沿著小巷滑行,笨拙地拐上了大街。


    現在梅塞德斯慢慢地駛過正在醒來的伊斯坦堡。他們經過貝伊奧盧地鐵終點站,穿過人跡稀少曲裏拐彎的後街和破敗的公寓樓。這一切讓凱斯想起了巴黎。


    當梅塞德斯在宮殿周圍的花園邊停下時,他問莫莉:“這東西是什麽?”他無精打采地盯著巴羅克風格的托普卡珀宮。


    “是國王的私人妓院。”她下車伸展著身體說。“這兒過去有很多女人,現在是博物館,就像芬恩的店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塞在裏麵,有大鑽石、劍、施洗者約翰2的左手……”


    “放在一個培養槽裏嗎?”


    “不,是死的。裝在像這種黃銅手一樣的東西裏,旁邊有個小口,這樣基督教徒們可以吻它以求得到好運。它是一百萬年前從基督徒手中奪來的。他們從來不擦上麵的灰塵,因為它是異教徒的遺物。”


    宮殿花園中的黑鐵鹿生鏽了。凱斯走在她身邊,看著她的靴尖嘎吱嘎吱踩著被晨霜凍硬的無人照管的草坪。他們在一條冰冷的八角形石板小徑邊行走。寒冬正蟄伏在巴爾幹半島某處。


    “那個特熱,簡直是頭號笨蛋!”她說,“他是個秘密警察,一個拷問者,用阿米蒂奇出的那些錢也很容易買通。”他們四周濕淋淋的樹上,鳥兒已開始歌唱。


    “我為你幹了那件事,”凱斯說,“倫敦那事。我知道了些事,但我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他向她講述了科托的事。


    “啊,我知道呼嘯拳頭裏沒有叫阿米蒂奇的人。這事得查清楚。”她摸著生鏽的鐵雌鹿的兩肋。“你以為是小小的計算機把他治好的嗎,在那家法國醫院裏?”


    “我認為是溫特穆特,”凱斯說。


    她點點頭。


    “問題是,”他說,“你認為他知不知道他以前是科托呢?我是說,他不是別的什麽特別的人。他被送進病房時,也許溫特穆特正好……”


    “對啊,在快死的人身上再造了他。對……”她轉過身,他們又繼續往前走。“有道理。你知道,這傢夥少情寡趣,沒什麽私人生活。至少我知道是這樣。你見過那樣的人,你認為當他獨自一人時,總是要幹點什麽事的,可是阿米蒂奇就不一樣。他隻是坐著,盯著牆,老兄。然後有東西哢噠一響,他就立刻為溫特穆特積極工作起來。”


    “那麽他為何在倫敦有個儲存處呢?懷舊嗎?”


    “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她說。“也許隻是用了他的名字,對吧?”


    “我還是不明白,”凱斯說。


    “我不過是無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人工智慧人真是太聰明了,凱斯?”


    “不一定,有的並不比狗聰明。寵物而已。不過要值一大筆錢呢。真正出色的就像樂意被它們控製的圖靈警察一樣聰明。”


    “咳,你是牛仔。你怎麽就不對這些東西表示萬分驚嘆呢?”


    “首先,”他說,“這些東西很少見,那些出類拔萃者多數為軍用,我們無法破譯它們的竊密對抗電子技術。這正是所有竊密對抗電子技術的來源,你知道嗎?其次,還有圖靈警察,壞警察。”他看著她。“哦,不,這並不是旅行的一部分。”


    “操作者們都一樣,”她說。“沒有想像力。”


    他們來到了寬大的長方形水塘邊,水塘中的鯉魚用嘴觸碰著一種白色水生花的莖。她把一塊鬆動的卵石踢進水塘,看著漣漪蕩漾開去。


    “是溫特穆特,”她說。“這生意很大。我們隻是在它的外圍。漣漪太寬了,看不見扔在水池中央的石頭。我們知道那兒有東西,但不知道是什麽。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我希望你去找溫特穆特談談。”


    “我無法接近它,”他說。“你在做夢。”


    “試試。”


    “不行。”  .


    “問問一線通。”


    “我們想從裏維埃拉那兒得到什麽?”他問,想改變話題。


    她朝水塘裏啐了口唾沫。“天知道。我真想一見麵就把他幹掉!我看過他的簡介,他是那種背叛成性的猶大。除非他知道他正出賣他的洩慾對象,否則就達不到性高潮。卷宗裏就是這麽說的。她們首先得喜歡他,大概他也喜歡她們。因為他在這兒已經呆了三年,一直在向秘密警察出賣政治犯,也許一有跡象,特熱就讓他去監視,這就是為什麽特熱很容易為我們弄到他的原因。三年中他出賣了十八個,都是二十到二十五歲的女人。這使特熱也感到不滿。”她猛地把手伸進外衣口袋裏。“因為如果他發現一個他真正想要的,他會確保她變成政客。他有莫登的那種個性。簡介說這種類型很少見,一兩百萬中才有一個。我想,這是為人類的普遍特性說好話。”她盯著白色的花朵和緩慢遊動的魚,神情鬱悶。“我想我得給自己為這個彼得買個特別的保險。”接著她轉過身,笑了。笑得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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