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頭來,她居然和霍家的那些人一樣在騙他。


    他現在不敢深思,從小到大,她對他說的話裏幾句是真的,幾句是假的;她接近他的目的是喜歡他,還是和霍家其餘人一樣是為了那個位置……


    霍蘭芝的額角漸漸滲出汗水,被冷汗濡濕的鬢發貼在臉頰有粘膩的觸感,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溫舒徐徐站起身來,向門邊走去,他的腳步那樣輕,好像棉絮般無力。


    “表哥,你不要走。”霍蘭芝從地上爬起,跑到過去從背後抱住陸溫舒,聲音帶著哭腔,“表哥,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當時醒來,我什麽都沒說,是你先入為主地以為我救了你,我……”


    “那你後來為何不解釋?”陸溫舒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手指,聲音幹啞苦澀,“那麽多年的時間,你都沒空解釋嗎?”


    霍蘭芝被他甩開,跌倒在地,手臂割到地上茶杯的碎片,頃刻間染紅了雪白的裏衣。


    陸溫舒眸光動了動,硬生生收回自己已經伸出的雙手,別開目光:“不早了,你休息吧,今日我睡書房。”


    轉過身,步伐有些踉蹌,麵色神色悲傷又帶著幾分恍惚。


    他當初起了奪嫡的心思是為了她、這麽多年的籌劃、以及幾次三番試圖求娶自己不愛的女子也是為了她。


    現在,她這個支撐轟然崩塌,他這麽多年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麽?


    陸溫舒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突然感到濃濃的疲憊。


    這些年來,他對所有人都是虛情假意,唯獨對霍蘭芝獻上一顆真心,可是實際上他真心賦予的人卻從最開始就在欺騙他。


    這難道就是報應?


    他跌跌撞撞地走回書房,坐在書案前掩麵痛哭,宛如一個迷路的孩童,不知道家在何方。


    *


    近日,長安發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一年一次地春獵快要開始了,宣和帝此次下令了不少世家子弟和世家貴女伴行,據說是為了給二公主和淑慧郡主選胥。


    第二件,則是關於立後一事。霍家數日前曾聯合眾臣奏請立霍婕妤為後,原本宣和帝都有了被他們說動之意,結果突然蹦出來一個議郎,口口聲聲說“霍婕妤生而不養,枉為人母,不配被封為國母”。


    朝中眾臣皆以為這議郎與霍家公然作對後,他的好日子到頭了,不曾想,宣和帝當場封了他為“光祿大夫”,日日宣他入宮議事。他們適才反應過來,陛下這是在變相支持他。


    白凝霺聽了檀香的敘訴,坐在園中石凳上,淡淡一笑,問道:“這為新鮮出爐的‘光祿大夫’便是這一屆榜眼‘許子墨’吧?”


    “呀,郡主,你怎麽連這都知道。”檀香不由眨著星星眼,崇拜地看著她家郡主,“你是怎麽猜到的?”


    白凝霺一邊撥弄著手中香料,一邊搖頭晃腦道:“佛曰:不可說。”


    她哪裏有那本事猜,隻不過前世經曆了一番,比他們都知道的多點罷了。


    她還知道,許子墨以後會深得皇伯伯青睞、一路高升。


    檀香撇了撇嘴,埋頭理著手中絲線。


    真是的,郡主每次都這麽敷衍她。她就是好奇郡主是怎麽猜的的而已,告訴她有那麽難嗎?


    “好了,這種事情,郡主當然要保密啦?”憐香把手中理好的絲線遞給她,又拿過她手中亂成一團的絲線,笑道,“你還沒告訴我們,第三件是什麽?”


    檀香雙眸一亮,拿著絲線興奮道:“郡主,晉王近幾日都沒去上朝,說是病了。”


    白凝霺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反問道:“病了?確定不是裝的?”


    “對,是病了,陛下已經派太醫前去診斷過了。”


    白凝霺循聲望去,麵上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眉眼彎彎:“哥哥今兒怎麽有空來我這了?不和楚哥哥去下棋、練武了?”


    來人是白澤。


    這幾日他和楚澈不知道發什麽羊癲瘋,日日百忙之中抽出那麽點時間,要麽一起下棋、一起練武。


    白凝霺要不是知道楚澈和哥哥都喜歡女的,她都要懷疑他們倆是不是有點什麽了。


    白澤看著她戲謔的目光,舉袖掩麵輕咳,他這不是擔心自己的“妹妹”被隔壁那頭狼叼走嘛,所以拉著他比試一番。


    誰料到,比來逼去也沒有比出結果,兩人總是一輸一贏。


    “霺兒,晉王確實病了,感染了風寒。”


    白凝霺怔了怔,難道她那日的話語真的把他打擊到了?


    白澤拉著白凝霺做到石凳上,一雙丹鳳眼微微挑起,隱約流露出一絲玩味 :“他新娶的那位霍庶妃也病了,非但如此,手臂還被利器割傷了。”


    這兩人一起生病,總讓人覺得並非偶然。但是派去的太醫說二人確實都病了,陸溫舒還燒得有些神誌不清。


    白凝霺垂下眼瞼,內心有些驚訝。


    看來陸溫舒對霍蘭芝的情意不淺,不然也不會如此。


    “哥,我和你說個事。”她緩緩抬起眼簾,斟酌了一下,開口道,“但是,我先說一下,我也是前一陣子才想起。”


    白澤理了理衣袖,坐在她對邊的石凳上,以手支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示意她說。


    白凝霺嘟著嘴,小聲道:“哥,想起來我小時候救過陸溫舒。”


    又把那日宮中情形說了一邊,末了,有些苦惱道:“所以,我懷疑他們倆生病和我有關。你說他們會不會恨上我?”


    白澤挑挑眉,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嗤笑一聲:“他們生病管你什麽事情?就算你不說,陸溫舒早晚也會發現真相,該發生的還會發生。”


    白凝霺:他倆是真愛?我是意外??


    =w=


    昨天出去玩,今日出去調研。已經累癱……明日爭取雙更~


    男主下章估計會上線。


    然後就是,春獵要開始拉~又要搞事情咯


    第33章


    “更何況,”白澤斜眼瞧著呆愣愣的白凝霺, 語氣一轉, 笑道,“你已經把霍庶妃得罪透了, 她早就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也不差這一次。”


    白凝霺眨眨眼, 好像真是這麽回事。每次見麵她都忍不住刺激一下霍蘭芝,她估計早就上了她心中的死亡名單。


    白澤見她緘默不語, 以為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了, 擔心被霍蘭芝報複。他不由放柔了聲音, 揉了揉她的腦袋:“不過,你也不必擔心, 萬事都有哥哥在。”


    隻要她在白家一日,他就算拚上他的這條命、也要護住她。


    白凝霺鼻頭一酸, 眸底湧起一層薄薄水霧。


    前世的最後她與白家的關係一度惡化, 甚至姐姐都對她避而不見, 可哥哥依舊盡他所能地保護她、試圖讓她遠離是非。她卻辜負了哥哥的一番心思, 把自己攪入了一團混局,還間接害死了周圍的親人、朋友。


    “哥, ”白凝霺站起身繞道白澤的身後,環住他的脖子,撒嬌道,“你最好了。”


    聲音軟軟糯糯,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


    白澤拉下環住他的胳膊, 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到他旁邊。


    見她眼圈紅紅,眸底帶著亮晶晶的淚水。心下一軟,抬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怎麽,真怕霍蘭芝報複你?”


    白凝霺環住他的手臂,倚在他肩膀上似是一隻小奶貓似得蹭了又蹭:“不怕,我就沒怕過她。”


    前世今生,她都沒有怕過霍蘭芝,更沒有怕過霍家。


    白澤輕笑一聲,點著她小巧的鼻尖,聲線溫潤:“這才是我白澤的妹妹,她若真報複你,你便回她一報,談何懼怕。”


    白凝霺坐起身乖乖地點了點頭,似是又想到了什麽一般,眉頭輕輕擰在一起:“哥,你說經此一遭,陸溫舒會不會一撮不起?”


    “不會。”


    白澤淡淡地瞟了一眼她,又道:“我們這種遊走在權勢上的人,身上背負著太多人的性命,由不得有太多的時間傷情懷傷。”


    而且,在他眼中,陸溫舒也不是那種情種。


    白凝霺怔了怔,瞧著白澤的側顏,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酸酸的、伴隨著些許心疼。


    她轉念之間想到了,楚澈和哥哥、舅舅和兩位蘇表哥,他們都是這種遊走在權勢上的人,背負著一個家族的興衰,日日在朝堂上與一群狐狸鬥智鬥勇,一定很累,但是從未說過什麽。(?


    她轉過頭,望著四方小院上的碧藍天空,心中默歎,隻願這藍天白雲能夠久住白、楚、蘇三家。


    白澤抓起一把石桌上配置好的香料,放在鼻尖聞了聞:“霺兒,你這是準備縫製香囊?”


    他眼角餘光瞟到一旁裁剪好的玄青色綢緞,心頭警鈴大作,眯了眯眼,語氣不善道:“你這是要給誰縫製?”


    玄青色,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用的,還有這香料,也和她慣用的不大一樣。


    “給楚……”白凝霺抬眸瞧到哥哥的神色,不由縮了縮脖子,識趣地轉變了話鋒,“除了你之外的幾個哥哥。”


    話語一落,白澤麵色更加不善,斜睨著她。膽子肥了,撒謊不說,竟然還說不給他做香囊。


    “霺兒,你好像就我一個哥哥。”


    語氣溫溫柔柔,但白凝霺知道這是哥哥發威的前兆。她此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這話鋒轉得過於強硬了些。


    她硬著頭皮道:“誰說的,還有二哥、四哥、兩個蘇表哥,和……和楚哥哥。”


    又慌忙解釋:“哥,我不是不給你做,是打算另選顏色給你做一個不一樣的。”


    白澤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哼笑了一聲,別以為他看不出,這香囊多半是給楚澈那家夥做的。


    白凝霺擔心他不相信似的,湊過去拽著他的袖子搖了搖:“哥,你是我親哥哥呀,我當然要給你做一個獨一無二的了。”


    親哥哥。


    白澤身子微微一僵,是啊,他是她的“親哥哥”。


    “哥,你說我給你做一個藏青色的怎麽樣?”白凝霺興致勃勃地抬手在空中比劃,“你小字陵川,那我便給上麵繡上連綿起伏的山川,你看怎麽樣?”


    她抬頭卻見白澤低著頭,神色不明,又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喊道:“哥?”


    白澤與她四目相對,澄澈的眸底令他忍不住錯開視線。他勉勵扯出一縷笑容,神情有些怪異:“如果我不是你的親哥哥呢?”


    白凝霺似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咧嘴一笑:“你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哥哥?”


    白澤看著她明亮的雙眸,張了張嘴,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


    他心底深處隆隆的響著,泛出一絲又一絲鑽心的酸楚來,無孔不入的又鑽進了心裏,肆虐在內心深處。


    他微微屏息,似在平息著胸口暗湧的情緒,唇邊綻開一絲笑意,柔聲道:“霺兒,我還有要事,香囊便按你說的那樣縫製吧。”


    說完,便急急忙忙轉身離去,背影帶著幾分狼狽。


    白凝霺微微蹙眉,她為何覺得哥哥方才神色有些奇怪?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招來檀香、憐香,讓他們繼續理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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