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的周文不會傷害同類,起碼,沒有傷過他。    溫暖的手揉亂了他的頭發,戚七抬起頭,大手便順勢下來狠狠掐了把他的包子臉:“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想想等會兒怎麽把劉汀扛下來。”    “呃,可以拖到門口然後讓他自己從樓梯上往下骨碌麽……”    “隻要當事人同意,我沒意見。”    戚七沒忍住,樂起來,剛想回嘴再扯上幾句,一旁的薄荷卻忽然低聲道:“噓——”    李爽和戚七不約而同的噤聲,與此同時豎起耳朵,沒幾秒,輕微的翅膀撲打聲由遠及近——帕塔回來了。    帕塔近了,周文還會遠嗎?    不知哪兒飄來一朵雲,把月亮遮住了大半,隻剩下淡得近乎虛無的光暈稀薄的照著微涼空氣,慢慢的,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    暗處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連帕塔都乖乖呆在薄荷肩膀。沒多久,周文消失在樓道深處。薄西岩抬手腕看表,心裏計算著時間,帕塔卻忽然飛出去,薄西岩險些叫出聲,終是被理智阻止,眼看著帕塔也消失在樓道裏,薄西岩重重打了樹幹一拳。    李爽不解:“他幹什麽去啊?”    “周文不一定看了門鎖被破壞就馬上去查看劉汀,他是怕我們衝上去的時候鐵門還沒開。”    戚七恍然:“所以上去先幫我們探路?”    薄西岩沒回答,眼睛微微眯了下,之後忽然整個人衝出去。    李爽嚇了一跳,連忙跟上,戚七隻好緊隨其後,哪知剛跑上三樓,和正往下飛的帕塔同學迎麵趕了個正著,薄西岩一把將之抓住,聲音接近冰點:“下次再這樣,我把你塞蒸餾瓶裏。”    可憐的小蝙蝠嗚咽一聲,薄西岩理都不理隨後就把它放到樓道灰突突的木櫃子上:“老實在這裏呆著。”說完他又轉頭對李爽和戚七小聲交代,“鐵門已經開了,周文和劉汀在裏麵,具體情況不詳,按計劃行事。”    李爽和戚七正色起來,不約而同地用力點頭。    躡手躡腳走到四樓,破損的木門打開,稍稍斜著看過去,便能窺見裏屋那終於有了縫隙的鐵門。薄西岩用手比劃,一,二,三!    三個人一齊衝進去,李爽衝在最前麵,咣當一聲把鐵門踹得大開,周文就站在床前,聽見聲音回過頭,原本淡淡皺著的眉,在看見戚七後驚訝挑起。    李爽才不管那個,一個猛子就把人撲倒在地。戚七這才回過神兒,光速衝到床邊,拍打床上人白得像蠟紙的臉:“劉汀!劉汀!”    “叫什麽,直接把人帶走!”薄西岩不耐煩地吼,與此同時悄悄攥緊手中的針筒,瞅準時機衝上前去!    哪知上一秒還被壓製著的周文在針筒紮過來的一瞬間忽然把李爽掀翻在地,然後遊戲一般抓住薄西岩的手腕,隻輕輕一擰,薄西岩便覺得自己的骨頭要碎了。    “我沒病,幹嘛要給我打針呢。”周文微笑,薄西岩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整個人被甩飛,重重撞到牆上之後又咣當落在水泥地上,純生理的疼,刺骨。    周文站起來,活動活動肩膀,仿佛對來者不屑一顧,除了床邊那個正費力把劉汀往下扯的:“戚七?嗬,我沒眼花吧。”    故人重逢,戚七卻隻覺得害怕,還有憤怒:“你把劉汀怎麽了?”    “劉汀?”周文反複咀嚼這兩個字,半天,才恍然大悟,“哦,你說他啊,沒怎麽啊,有吃有睡的,你也看見了。”    “我還看見了他脖子上的牙印。”戚七有些不可置信,剛看見的時候他覺得驚悚,覺得惡心,可現在,對上周文,他發現更沉重的是悲哀,“你怎麽能……怎麽能下得去手呢,你這就等於是人吃人!”    “嘖嘖嘖,老朋友重逢,你別一副想殺我的表情好不好,世界就是這麽殘酷,隻有強者才能生存,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這麽淺顯的道……”周文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把刀從後背直插進他的心房。    李爽看著周文緩緩回頭,他的手還在刀柄上,忘記了去鬆開。把刀紮進人身體裏的感覺太糟糕,哪怕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他依然需要時間去作心裏緩衝。    可周文沒給他這樣的時間,幾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李爽隻覺得身體騰空而起直接飛向窗戶,老舊腐朽的木頭窗戶不堪一擊,李爽隻覺得後背一陣劇痛,整個人便衝出了樓房,在半空中沒停留多久便自由落體的摔在地麵,四層的高度,破碎的木頭和鋒利的玻璃,李爽覺得自己像一塊沒烤熟的披薩,摔得稀爛。    屋子裏,周文想把刀從後背拔出來,但角度不對,試了幾次也沒成功。    薄西岩在牆角悄悄摸索口袋,之前的注射器不知被摔到了哪裏,還剩下四支。他把它們全部抽出來,依次在指間夾好,趁周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後背的刀上時,出其不意撲過去,四隻注射器一個不落全部紮進男人左肩!    周文憤怒地叫了一聲,猛然轉過身來把薄西岩撲倒,一口就咬上薄西岩肩膀,生生撕下來一塊肉!    這貨不是人,媽的這貨都不是吸血鬼!薄西岩在腦袋裏把看過的怪獸電影過了個遍,什麽史前巨鱷極度深寒異形一二三等等等等,終於覺得疼痛被稍稍轉移了,他深吸口氣,忽然彈起來一口咬上周文的脖子,不,是動脈,他瞅準了的,然後趁對方錯愕分神之際,一掌拍上對方後背,生生把藥水一點點推進對方身體。    等這一切做完,薄西岩真的沒力氣了,他鬆開牙齒,虛脫地癱軟下來。視線因為劇痛變得有些模糊,以至於,他好像看見周文在笑。    男人慢慢從他身上爬起來,笑容擴大,接近瘋狂:“你們活膩味了是麽,非要來找點兒刺激,刀,針,還有什麽?通通使出來,老子十幾年沒這麽過癮過了……”    薄西岩不說話,他靜靜仰望著周文,等待藥效發作,或者自己死亡。    費了半天勁,周文總算把刀和注射器都拔了出來,血順著刀口流下來,浸濕了他的後背,但也隻是幾分鍾,傷口在飛速的愈合,薄西岩知道,用不了多久,那裏將完好如初。    “其實我特別好奇,你們到底來這裏做什麽,”周文走過來蹲下,就像勝利者對待自己俘虜,既然都是死,死前自然要好好玩弄一下,“來,告訴我,你們圖什麽?”    薄西岩微笑,慢慢勾起的嘴角就像大野地裏最後的太陽花。    周文察覺到不對,剛要回頭,隻覺得脖頸一陣刺痛。    劉汀一口氣把那隻撿到的注射器推到底,然後拔出。    “他們是來救我的,”輕輕喘著氣,剛才那一下,算是劉汀的回光返照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周文摸上自己的脖子,“這到底是什麽呢,讓你們弄的好像多厲害似的。”    劉汀歪頭:“我也不知道,但這是薄荷帶來的,一定很恐怖。”    周文笑了,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想說什麽,動動嘴唇,卻沒了聲音。    劉汀眯起眼睛。    薄西岩也眯起眼睛。    戚七坐在床邊,驚恐地瞪大眼睛。    隻見周文臉色慢慢白下來,不似吸血鬼的冷白,而是那種不像人的慘白,然後有些細微的聲響從他身體裏發出,慢慢的,慢慢的,直到他忽然張開嘴嘔出一灘血水。    之後便是長時間的嘔吐,仿佛要把整個身體吐空,屋子裏開始彌漫一種惡心的味道,就像什麽東西被腐蝕了,然後發黴,發臭,潰爛到不成樣子……        第66章        周文靜靜倒下,就像個軟下來的充氣娃娃,軀體碰撞地板,隻發出輕微聲響。    薄西岩放下緊繃的神經,以為終於可以長出口氣,哪成想剛出到一半,就被門口傳來的淒厲而慘烈的嚎叫截斷——“戰鬥結束了你們不早說啊啊啊——”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爽哥趴在門口跟一男版貞子似的,那粉白的臉色,那紊亂的氣息,那起伏的胸膛,那仇恨的眼神,可想而知一路攀爬幾多艱難險阻。    可惜,薄荷君無動於衷。    對於裝可憐的不死鳥,薄荷君一律無視,而且如果他預計得不差,再過半小時那位仁兄就能進化到直立行走了,相比之下……薄西岩看看自己鮮血淋漓的肩膀,嘖,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痊愈。    撲倒狀的爽哥,薄荷不心疼,有人心疼。    “哥,是不是特別疼?”誰也沒看見小旋風啥時候刮過去的。    “還行,”爽哥努力在戚七的幫襯下爬起,一臉暈乎乎,嘴角還帶著絲絲血跡,“就是覺得胳膊腿發軟,好像麵條兒……”    “我說,這還有張麵片兒呢,你們能不能關心一下……”劉汀有氣無力地攤靠在床邊,都是除惡英雄,怎麽人家掌聲響起來,輪到他就隻能自己給自己喝彩。    可惜,蚊子聲在傳遞到門口之前就夭折了,幾秒後,戚七攙扶著爽哥,雙雙把樓下。    劉汀悲涼地目送他們離去,心裏湧出滿池熱淚。肩膀忽然被人輕拍兩下,劉汀回頭,仰脖,看見了薄西岩逆光的臉。    “我扶你下樓?”薄西岩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熱情。    劉汀想了想:“管好你自己吧。”    薄西岩用扯下來的t恤補料把肩膀包紮緊實:“行,那你加油。”    劉汀又想了想:“管好之後可以捎帶腳管管我……”    肩並肩下樓的時候,劉汀在薄荷耳邊說:“我和帕塔之間什麽都沒有。”    薄荷停下來,轉頭淡淡看他。    “好吧,除了友誼。”薄荷繼續看。    “還有兄弟情。”薄荷微微歪頭。    “再加點兒父子情?”薄西岩鬆手。    “薄荷哥我錯了你別拋下我嗷嗚——”一番惡鬥,當四個人重新站到老樹下,仰頭凝視眼前這幢鬼屋一樣的舊樓,都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帕塔圍著薄荷的肩膀吱吱叫。薄荷受不了的一把將它抓住:“沒死都讓你給繞得暈死了。”    帕塔的小腦袋耷拉下來,埋進翅膀裏。薄荷一臉無奈,可那無奈裏,又帶著寵溺的笑意。    劉汀靠著老樹喘息,看著帕塔薄荷戚七李爽一對對,說不羨慕吧,那是虛的,可也不全然是失落。    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肯為你豁出命的朋友呢?他有四個,這輩子就沒白活。    “戚七。”薄荷忽然對戚七招手。小孩兒不明就裏地過去,薄西岩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戚七了然,下一秒撒丫子就狂奔而去。爽哥在一旁看得雲裏霧裏:“他幹什麽去了?”薄西岩瞥他一眼,沒理。爽哥這叫一個內傷。戚七回來的很快,攏共也就二十幾分鍾,把一個化妝箱似的的東西遞給薄荷。薄西岩接過盒子,轉身上樓。李爽和劉汀心有靈犀地向著戚七聚攏,然後異口同聲:“那什麽玩意兒啊?”    “薄荷的試驗箱,”戚七歪頭想了想,“說是裏麵有東西能把現場所有的指紋腳印血液什麽的都破壞,即使采集到了,也驗不出dan啥的。”    李爽感歎:“薄荷這反偵察意識太強了。”    劉汀摸下巴:“我怎麽覺得他好像有前科……”    “哦對,還有這個,”戚七從口袋裏摸出袋淡粉色液體,遞給劉汀,“薄荷讓我拿給你的。”    “什麽啊?”“超濃縮營養型人造血漿,富含吸血鬼必需和不必需的多種微量元素。”    “……”    “劉汀?”“好吧他反偵察意識太強了。”    “……”薄西岩在上麵忙活了很久,三個人無聊,就一起撥弄沒被帶上去的帕塔,撥弄來,撥弄去,撥弄得小蝙蝠都開始齜牙了。    薄西岩回來的時候,就見三個大老爺們兒蹲在那兒圍著帕塔研究,你一句,我一句,走近才聽見,好麽,八卦呢。    先是戚七問:“它是不是一直沒再變身啊?”    李爽回答:“好像是哎。”    然後劉汀問:“那為什麽不變回來呢?”    李爽回答:“可能還在跟薄荷生氣。”    接著戚七又問:“沒有啊,你看它飛前飛後跟薄荷多親熱。”    李爽說:“懂什麽,這叫非暴力不合作,明著好像嘛事兒沒有,暗地裏可叫著勁呢。”    最後劉汀問:“那薄荷沒感覺到嗎?”    李爽搖頭,老學究似的:“他哪有那麽敏感,再過個三五天能反應過來就不錯。”語畢,聽眾均無反應,隻靜靜看著他。    李爽納悶兒:“怎麽了?”    一隻大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太多了。”    薄荷君駕到,閑雜人等自動閃開一條路,把帕塔讓出來。尤以爽哥為最,臉上笑那褶子能夾死好幾隻蒼蠅了。薄西岩嘴角輕微抽搐,彎腰把胳膊伸過去,帕塔默契地飛到他的掌心,然後就不動了,安靜的做它的肉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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