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戚七他們現在在做什麽。 被關了這麽久,他們再遲鈍也該為自己擔心了吧。 劉汀正漫無邊際地想著,鐵門忽然嘩啦打開了,風夾著刺鼻的血腥味飄進來,劉汀不想轉頭,依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 床的一側忽然陷下來,劉汀嚇一跳,剛要爬起卻被人壓製住,然後脖子就貢獻了。或許真是習慣了麻木了,劉汀除了在心裏歎口氣,沒做任何反應。被咬的感覺一開始覺得很糟糕,現在也隻是疼一下,就像小時候打針,紮進去的瞬間是最恐怖的,再往後雖然推藥液也疼,卻沒那麽驚心動魄了。 “你還真能喝。”沒憋住,劉汀還是挖苦對方一句,嗓子啞得厲害,半死不活的調調。 片刻後,周文才停止汲取,或許是劉汀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他剛剛退開一點,又俯下頭輕舔了幾下,才徹底進食完畢。 劉汀沒防備,讓那突如其來的舌尖觸感弄得渾身戰栗,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拳就揮出去了,正中周文下顎。 被打者紋絲不動,下一秒,劉汀就嚐到了百倍於對方的痛苦。都是拳頭,人家毫發無傷,自己五髒六腑都快讓人搗爛了。 捂著胃蜷縮起來,劉汀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咬牙切齒地罵:“去你媽的……” 周文沒聽清,扒過他肩膀問:“嘟囔什麽呢?” 劉汀想甩開變態爪子,奈何體力不支,但他打死也不會告訴對方自己剛才在罵娘,而且還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神奇四俠裏的石頭人。 “喂,跟你說話呢。”周文的聲音低下來,發怒前的征兆。 劉汀歎口氣,艱難地轉過身來,跟周文近距離麵對麵:“拜托,臨死前你就讓我清淨會兒吧。” 周文看他:“誰說你要死了?” “主,阿拉,上帝,耶穌,觀音菩薩如來佛祖,都給我托夢了。”劉聽隨口胡掰著,“他們說,劉小汀,你再也看不見太陽了。” “我頭一次聽見吸血鬼喜歡太陽的。” “……比喻,比喻懂不懂!”劉汀想咆哮,可出來的卻是蚊子聲,他放棄了,就像放棄跟一非人類死磕一樣,“算了,你理解不了。” 周文沉默一會兒,忽然說:“我之前抓的兩個沒挨過三天,你能挨到現在,挺不錯的了。” 操,合著這是表揚自個兒身體健碩呢?而且之前抓得幾個字刺激到了劉汀的神經,他就聽不得這變態禍害自己同類的事跡,一聽火兒就往上竄,話不經大腦就往外衝:“那你也讓我吸幾口,我肯定長命百歲,千秋萬代。” 周文饒有興味地看了他一會兒,笑了:“我單手就能弄死你,信麽。” 劉汀咽咽口水,雖然打心底發寒,還是硬著頭皮道:“那你趕緊吧,可別再用牙了,都是老爺們兒你搞這個哥扛不住。” 周文表情平靜地伸出手,撫上劉汀的脖子,仿佛在考慮哪裏下手更合適。 劉汀的心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可他愣是挺著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就那麽直勾勾看著周文,腦子裏不斷出現各種革命先烈,既然橫豎都是死,總也得死出點尊嚴,雖然前輩們是為了新中國他是倒黴催的落一變態手裏了…… “你怎麽總有那麽多廢話可說呢。”周文沒用力,反而開了口。 “我這叫精神勝利法,”劉汀咬咬牙,“還有,你要殺就趕快動手,不殺就趕緊撒手,倆大老爺們兒這個姿勢你不嫌難受啊。” 彼時,劉汀仰躺著,周文側躺著,重點是倆人就在一張床上而且周文的姿勢就像清晨的男人撐著頭凝視自己的愛人。 劉汀不知不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想繼續趕人,周文卻低聲道:“你陪我說說話,我考慮讓你多活兩天。 劉汀愣了下,然後眯起眼睛打量周文半天,忽然譏諷地笑了:“我說,你沒朋友吧,是不是覺得特空虛,特寂寞,特沒著沒落的?” 周文臉上原本帶著的飽餐後的愜意與愉悅,瞬間散得幹幹淨淨,他騰地起身下床,然後一個用力把劉汀也扯了下來!劉汀沒防備,重重地摔到地上,沒等爬起,周文狠狠一腳踹過來,正中心窩。劉汀疼得幾乎窒息,可更多更狠的暴力接踵而至,周文瘋了一樣,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劉汀活活踹死,劉汀起初還掙紮著想躲,後來絕望了,隻緊緊抱著頭,蜷縮成一團認周文發泄。 變態什麽時候離開的劉汀不知道,他的知覺有些麻木,傷口可以愈合,但抵消不掉疼痛,周文是真的往死裏招呼了,所以這會兒他躺在地板上,依舊爬不起來。 劉汀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樂觀主義戰士,可這會兒,他確實不抱希望了。絕對的力量差,他逃不出去,而這個地方,怕是幾條警犬也找不來。他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周文快快厭倦,就像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傷一樣,然後自己就解脫了,是死是活都算個解脫。 同一時間,警犬爽已經追蹤到了度假山莊與劉汀被囚禁的舊樓之間的中段點。 “我覺得頭昏眼花,體力嚴重透支,我要求來份兒全家桶用以原地滿狀態複活。”李爽手扶著人行道的欄杆,有搖搖欲墜之勢。 “你剛吃完四個包子。”薄西岩好心提醒。 “你確定麽?”爽哥有點恍惚了,“我怎麽覺得好像幾天沒吃東西了似的。” “會不會是能力用得太多?”戚七有些擔憂地猜測。 從前天到現在,爽哥靠著一雙上帝之手從度假山莊摸到這裏,他的能力似乎是讀取物體的記憶,從劉汀的房間讀取到他跟周文見過麵,一直到山莊後山兩個人起了衝突,再到周文把劉汀塞進後備箱,整個過程都被截獲。但之後就很艱難了,沒人知道周文把劉汀藏到了哪裏,李爽隻能光撒網,就是說以發現影像的地方為圓心,然後一點點摸索出車子前行的路線,這其中的岔路就不說了,總之花了兩天,他們也才摸到這裏,幸好沿途的欄杆給了他們信心,車子確實從這裏經過,沒錯。 “時間不等人,之前我們以為劉汀隻是單純的失蹤,那可以不急,但現在是讓另外一個吸血鬼有預謀的抓走了,那拖延的每一分鍾都可能害了劉汀。”薄西岩話是這樣說,但還是頗為關切地看著李爽的臉色,忽然,一抹異樣閃過他的眼底,“你是不是……該喝點什麽了?” 爽哥此刻頭重腳輕,但還知道回答:“我不渴啊。” 薄荷扶額,內傷。 戚七明白過來,拉拉李爽袖子:“哥,薄荷的意思是你可能……該喝點血了。” 李爽僵在原地,下意識搖頭:“不、不用吧,我挺正常的啊。” 薄西岩歎口氣,戳破爽哥脆弱的幻想真是件很沒成就感的事,但你還得做:“正常人不會一摸柏油路麵就看見無數汽車底盤。” 第63章 李爽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自己坐在薄荷家的沙發裏,捧著一袋乳白色的人造血漿,吸溜吸溜。 “怎麽樣?”戚七一臉忐忑地觀察著爽哥的反應,就好像生怕他下一秒把袋子一摔,怒吼老子不幹了! “呃,還行。”李爽實在想不出什麽合適的回答,他現在心情很微妙,囧囧而複雜,“……像豆漿。” 薄西岩在桌子上撥弄帕塔玩:“改良版暫時沒有,你先拿最原始的湊合一下吧。” 李爽正努力轉移對人造血漿微妙口感的注意力,一聽這話馬上接茬:“改良版是啥玩意?” “就是在你現在喝的這種基礎上增加些無關緊要但可以改良口感的東西,比如你現在喝的這種是人造血分子本來的味道,但稍加改動,就可以變成水果蔬菜或者其他口感。” 戚七舉手:“我喜歡蛋糕味的,劉汀和帕塔都喜歡牛排味的。” 薄西岩衝著爽哥微笑:“你呢?喜歡那種?” “……”從始至終,爽哥都半張著嘴,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精神上喜不喜歡是一碼事,身體上喜不喜歡又是另外一碼事了。兩袋“高樂高”下肚,雖然心裏依舊有違和感,可全身的細胞卻是狀態抖擻了,就像被春雨滋潤過的田地,一寸寸都生機盎然。 到這個時候,爽哥再堅強也得認命了,不管願不願意,他已然是異類。 李爽是典型的向前看星人,有了定論,便不會再糾結,隨後把空了的血袋往垃圾桶裏一丟,衝剛剛走進實驗室不知道要鼓搗什麽的薄荷喊:“哥狀態恢複了,咱們繼續!” 薄西岩人沒影,聲倒出來了:“你確定?” “嗯,”爽哥點頭,“我現在猛得可以去給士力架做廣告!” 戚七在旁邊偷偷彎了眉眼。 戚七一直沒想明白自己飄飄忽忽過了七十年,見過無數的人,經曆過無數的事,為何偏偏喜歡上了李爽。這會兒懂了,或許就是李爽身上的那股樂觀向上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勁兒,讓他覺得生活總是那麽陽光明媚。可能曾經遇見過的人中也有這一類,但他與他們相識過後,便擦了肩,唯獨李爽停下來,牽了他的手。 幾分鍾後,薄西岩從實驗室裏出來。 “弄完了?”李爽問。 薄荷點頭。 “得,出發。”李爽說著第一個去玄關穿鞋。 戚七忙跟過去一起,抽空還問呢:“薄荷剛在實驗室裏做什麽啊?” “我哪知道。”爽哥一派理所當然。 戚七黑線,忽然有種再這麽下去自己的心智容易被李爽拉回十二歲的預感。 兩個人穿好鞋退出門外,薄西岩才過來慢條斯理地從鞋櫃裏往外拿鞋子。李爽忽然想到個問題,忙開口道:“你說咱是不是最好跟所長申請個配槍什麽的?” 薄西岩穿好一隻腳,瞥過來一眼:“理由呢,槍殺吸血鬼?” 爽哥扁扁嘴,消音。 戚七在心裏算著,這是他能目測到的薄西岩第八百二十五回欺負李爽了,他發誓,等攢夠一千回的,他就去欺負帕塔! 說到帕塔,這兩天倒是活潑多了,雖然依舊蝙蝠狀,但不再在薄荷口袋裏裝死了,而是撲啦啦跟著小分隊到處飛。 一行人回到之前的地方,李爽把手放到欄杆上,屏氣凝神,最先劃過腦海的是最近的場景,然後一點點,倒敘回去,終於,熟悉的車牌出現了…… 收回手,李爽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吆喝著薄荷和戚七:“前麵路口,右轉!” 走過轉角,出現在眼前的是條通達大道,遠遠的看不見盡頭。這是小分隊最喜歡的狀態,沒岔路,便可提高效率,於是薄荷二話沒說攔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目的地是下一個路口。 劉汀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挺不了多久了。自身血液的大量流逝光靠每天幾袋人血是補不回來的,這就像小時候做的應用題,一個遊泳池,光開出水管,6小時放空,光開進水管,8小時灌滿,於是現在滿滿的遊泳池兩個管子同時開,那麽池水流幹是遲早的事情。長時間的貧血耗盡了劉汀的精力,不然他真的可以設個x然後計算下自己的死期。 周文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到被丟在地上動也沒動的血袋:“搞絕食是件很傻的事情。” “老子想早點結束痛苦,安樂死懂不懂。”劉汀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看都懶得看門口,仿佛動一下都是浪費力氣。 周文走過來抬腳踹床,踹了幾下,見劉汀還是沒反應,便覺得有趣極了:“不錯,連姿勢都擺好了,那不讓你盡快安息就是我的不厚道了。” 劉汀直覺不妙,果然,剛睜開半隻眼,身上就有了另一個人的重量,緊接著就是熟悉的疼痛,劉汀想罵人,但沒力氣,所以出來的聲音跟蚊子差不多:“我說,你能別光挑一個地方咬麽,脖子要爛了……” 周文其實並非急切的想要喝劉汀的血,隻是這樣壓著一個同類,一點點舔舐對方的生命,讓他有種戰栗的快感。當然如果對方在奉獻生命的同時還能奉獻些旁的東西,就更好了。比如劉汀,對於一個在死亡邊緣還能調侃打趣的家夥,周文其實挺有好感,所以他才會史無前例地跟“食物”聊天,要知道上一次跟人聊天還要追溯到二十幾年前。 周文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他也不樂意說話,但他喜歡聽別人說話,當然哭哭唧唧哀求什麽的免談,他能煩躁的一手把對方掐死,劉汀這樣的最好,看得開,還有點兒幽默感。 “……所以你看,我給你貢獻這麽多營養,要個墓碑不過分吧,地點我都想好了,就在我那度假山莊後山,你去過的,有一片林子那裏,碑上也別寫我名兒了,省得朋友看見了傷心,失蹤人口起碼還有希望,墳頭就沒什麽幻想了……” 周文抬起頭很認真地問他:“不寫名字,那寫什麽?” 劉汀想都沒想:“劉堅強。” 尋人小分隊沒想到他們的後半程竟然如此順利,一條康莊大道直通目的地,途徑五個岔路而已,每次爽哥下車隻消十幾分鍾,便可以明朗路線,於是小分隊傍晚時分,抵達破落陳舊的老城區。 “就是這裏了。” 李爽摸著粗糙的柳樹幹,頭腦中的畫麵愈發清晰,那個叫做周文的男人拖著昏迷中的劉汀快步前行,最終消失在眼前這幢灰突突的筒子樓裏。 夕陽西下,樹影被拉得長長,薄荷李爽戚七帕塔躲在斑駁的樹影裏,越過紅磚倉庫的斷壁殘垣,一齊看向那恍若黑洞的樓門。 “有其他同黨嗎?”薄西岩低聲問。 李爽搖頭:“沒看到,從始至終隻有周文一個人,當然也可能同黨都在屋子裏沒出來。” “那他現在還在屋子裏嗎?”戚七有些著急,大有下一秒就衝進去之勢。 “我也不知道,”李爽表情凝重,“要不我再湊近一點,或許能摸著看著些有用的。” “別,”薄西岩出聲阻止,“離太近了不安全。” 戚七急得快哭了,剛想問那怎麽辦,話還沒出口,就聽撲嗒嗒幾聲,帕塔飛過去了! 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很快,小蝙蝠消失在樓道深處。 李爽問薄荷:“這下怎麽辦?” 薄荷沉默片刻,吐出一個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