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七咽咽口水,有些忐忑,更多的卻是期待。 “……看我幹嘛?” 戚七正上揚中的心情瞬間沉到了底。 李爽未察覺,反而沒好氣地敲他腦袋,“快睡覺,別想幹什麽壞事兒。”說罷走回椅子,真正開始閉目養神。 戚七忽然特別委屈。 他沒指望李爽看他一眼就能打開記憶閘門,但那之後他們明明還見過的,他以為李爽多少會有些印象。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他甚至想要解開對方的催眠…… 幸好,沒有。 胸口悶悶的疼,好多年沒出現過的情況。戚七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看著半睡半醒快要滑下椅子的李爽,想,為什麽快一年了,他還惦記這個人。 戚七想了很久,想到睡著,夢見了結果。 劉汀一進審訊室,就看見那個他在心裏虐殺了一萬遍的家夥靠在牆角,仰著下巴,張著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呆傻似的睡著,口水涓涓細流的滴下來,在那件海綿寶寶t恤上暈出一大朵海棠花。 “靠,淨給我找事兒,你他媽趕緊起來啦。”不怪劉汀火氣大,任誰正提槍上馬呢吧唧來個電話讓你去派出所領兒子,保準都想報複社會。 “我說你幹嘛呢!”大劉把人帶進來的時候李爽沒理,依舊眯著,反正就是來接孩子嘛,簽完字,麻利兒領人搞定。可眯著眯著,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一睜眼,好麽,都上腳踹了,到底是不是親兒子啊,“有你這麽教育的麽!” 其實劉汀還真冤枉。他敢踹戚七?那不等著倒黴呢麽,你當七十來歲的老頭兒好擺平?無非就是泄憤,拿腳碰兩下罷了。可倒好,趕上了路見不平的小警察。而且……這聲兒怎麽有點兒熟…… 靠!劉汀一轉頭,就愣那兒了。他這下明白戚七大半夜抽的什麽風了。 “怎麽的,不服?”李爽以為劉汀的遲遲不語是非暴力不合作。 “沒沒沒,聽,我一定聽。”後幾個字劉汀生生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身後,戚七醒了。 劉汀瞥他兩眼,故意問:“還想說點兒什麽不?” 戚七垂著腦袋,搖頭。 劉汀歎口氣,拉著他離開了。 剩下莫名其妙的爽哥,被這對詭異父子弄得睡意全無。 “見過迂回的就沒見過你這麽迂回的,”出了派出所,劉汀可算能吐槽了,“想見人家就直說,大大方方看,媽的你這蹲牆角默默望比牛郎織女還苦情,要我說幹脆哪天給他催眠解開算了,我這心髒可受不了再來次‘劉先生麻煩您來警局接一下劉小汀’,還有,你那破名字咋想的,沒雷死我……” “你不累麽?”戚七衝他笑,露出可愛的虎牙。 劉汀知道小破孩兒這是嫌他話多了,問題是:“累毛!老子還啥都沒幹呢!” “北歐姐姐呢?” “飛了。” “和帕塔一族的?” “你再講個冷笑話試試?”劉汀摩拳擦掌,大有蠢蠢欲動之勢。 戚七果然不吱聲了,隻依舊衝著他樂。 劉汀這才反應過來——靠,被轉移話題了! 事已至此,劉汀也懶得把歪樓再擰回來,況且要能擰早擰了。之前他總幻想和同類搭夥過日子的情景,無一例外,用的都是從前跟家裏姊妹相處的那些模板,可如今這日子真過起來,怎麽說呢,總覺得差了些什麽。所以戚七說,他就聽,戚七不想說的,他提那麽一兩次之後,也就不會再去深究。 劉汀把車停在路口,離派出所也就二十米距離,沒幾步,就到了。他掏出車鑰匙解了鎖,剛想來開車門,餘光卻忽然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說帕塔,帕塔到。 “我沒眼花吧?”劉汀那臉皺得,五官大團結。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穿著條紋襯衫條紋褲子躺路上就能cos斑馬線的,”戚七歎口氣,給予同伴肯定回答,“那就是咱的蝙蝠俠。” 下一秒,劉汀已經闖著紅燈過去了。 “你在這兒幹嘛呢——”劉先生人沒走到,吆喝倒是先起來了。 帕塔顯然嚇了一跳,大腦袋慌張的左右來回晃,半晌才不太確定地咕噥:“劉?” “嗯呢,”劉汀已經走到他麵前了,很自然的把對方扶牆的手抓下來,握住,“大半夜你這兒亂晃悠什麽呢,上哪兒,我開車送你。” “不不,我哪裏也不去,我在這裏等人呢。”帕塔說著,露出笑容,又是巨自豪倍兒驕傲的那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在做的事情能推動人類進步。 劉汀皺眉:“你在這兒等誰啊?” 彼時,戚七也趕過來了,就聽見帕塔說:“當然是薄荷,我在等薄荷下班。” 劉汀和戚七交換了個眼神,了然。他們已經無數次從帕塔口裏聽見這個名字了,姓薄名西岩字薄荷,帕塔家的上帝。 “你們家上帝在這上班?”劉汀奇怪地看看四周,確定除了一個派出所兩個電話亭,毛兒都沒有。 “yes。”帕塔的回答斬釘截鐵。 “問題是這附近就一個派出所啊?” “所以我們家薄荷是警察啊。” “……靠!” 劉汀一晚上說了無數次靠,就這回,是真真由內而外激情迸發。 他在當吸血鬼的第十五個年頭終於認識了兩個同伴,一個在小警察家住了仨月把人都催眠了還念念不忘的偽正太,一個把小警察供成了上帝依舊覺得不夠恨不能三從四德的蝙蝠俠。 第29章 那天晚上劉汀本來要陪帕塔一起等,因為總覺得放他單獨在那兒危危險險的。倒不是怕壞人什麽的——大不了變身逃走就當對方撞鬼了,而是怕月黑風高,帕塔那膚色再不小心融進黑夜,指不定遇上個不長眼的司機,那今後就甭吸血,直接當鬼了。 可帕塔堅持要給薄荷一個驚喜,劉汀這閑雜人等自然隻能識相避讓了。 “其實我也想瞻仰下那個人形迎客鬆。”很久之後,戚七不無遺憾地歎息。 劉汀瞬間有種找到組織的感覺:“就是啊,我好奇死了。可沒辦法,人家想羅曼蒂克。” “那我們可以不讓他發現啊。” “嗯?” “比如我們躲在遠處角落?” “你真聰明!” “我也這麽覺得!” “早說兩個小時就更好了!” “嗯!” 彼時,好奇二人組正坐在沙發上看第二張dvd。 自聖誕節一別,李爽再沒見過周涵琪——姑娘很潮,搞的是電話分手,理由也很簡單,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樣。 掛了電話,李爽沒什麽大感覺,就像談這半年戀愛也沒什麽大感覺一樣,甚至,還隱約鬆了口氣。理智上爽哥對女孩兒特愧疚,行動上當天就跟所裏弟兄在涮肉坊喝到後半夜——全所年終大聯歡。 之後,就到了春節。 李爽老家所在的村子,從地圖上看,與這個城市幾乎比鄰而居,可真正坐上大巴,崎嶇的山路卻要耗上一個白天。 李爽回家那天是農曆十二月二十八,外出工作的年輕人似乎回來了,往日冷清的村落熱鬧得像村委會的秧歌隊。幾個小孩兒在村口的一小片冰麵上抽陀螺,臉蛋兒被凍得通紅,卻渾然不覺,玩兒得歡天喜地。 雖然提前打電話說了自己會在今天回來,可等真到了家門口,李爽還是有些激動。上次回家還是去年春節,一晃,又一年了。 推開大門,正對上父親的背影,李爽一愣。李忠臣,也就是李爽老爹,正彎腰在缸裏撈酸菜,聽見聲音回過頭,見兒子橫空出世,也一愣。 “爸,”李爽的聲音有點不易察覺的小顫抖,“我回來了。” 李忠臣木訥地點點頭:“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然後扭脖子朝廂房方向喊,“孩兒他媽……” 李爽忙張口想說不用喊,就聽見老爹的下一句:“兩棵夠不夠啊——” “夠你吃到到正月十五了!”李爽一屁股擠開老爹,擼胳膊挽袖子從缸裏撈出兩棵酸菜,提溜著找慈母撫慰心靈創傷去了。 李爽的春節假期有七天,臘月二十八回家,二十九三十過年,初一初二串門,初三才總算有時間跟爹媽說說貼心話兒。更正,主要跟媽。 李爽的娘叫袁桂芝,年輕時候十裏八鄉都知道南嶺屯兒有個俏姑娘,模樣好,人品好,幹活兒更好,要知道那時候這樣的三好姑娘根本就是大眾情人。小夥子們心裏不說,各個標著勁兒想奪姑娘芳心,結果李爽他娘半點猶豫沒有,滿了法定婚齡就嫁給自小便訂過娃娃親的李爽他爹了。其實那時候除了李爽娘,兩家人誰也沒記得還有娃娃親這回事兒,更別說李忠臣了。他隻知道從小玩到大的二丫忽然跑過來讓自己娶她,於是老實巴交的李忠臣撿了這輩子第一次估計也是唯一一次大便宜。 袁桂芝確實是把過日子的好手,年輕的時候照顧小的,伺候老的,還管著家裏的一畝三分地,愣是供出了一個大學生,現在孩子長大了,老人也平安送走了,她便把家裏的地承包給別人,自己弄了個小賣部,日子也便這樣清閑的鋪散開來。 “真的沒危險?你可別騙媽啊。”坐炕頭聽兒子講的全是國泰民安社會和諧,袁桂芝半信半疑。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來,在你兒子身上隨便找,我都不說疤,要能找個黑點兒都算我編瞎話兒。”李爽知道老娘一直對於他的職業很矛盾,自豪有之,擔心亦有之。 兒行千裏母擔憂,李爽體會得到。所以每次回家,他總變著法兒給爹媽吃定心丸。 但這不代表袁女士就可以真的動手扒衣服。 “哎哎,媽你還來真的啊,我都多大了你能不能給我留點兒隱私……”李爽連叫帶躲。 “你不是說連個黑點兒都沒有嗎,那為啥不敢讓我看?” “我羞澀。” “呸。” “媽……” “你小時候撒尿還是……” “媽!” “得得,唉,兒大不由娘啊。” 李爽在心底把他那躲門後聽牆根兒死活沒敢出來的爹鄙視了一萬遍,一萬遍! 娘倆兒說了一上午貼心話兒,午飯過後,李爽便去鎮上唯一的汽車站買票,結果提前兩天,依舊杯具了。各家單位就跟商量過似的,紛紛定於初六複工,於是初五的票早賣光了,隻剩下初四上午的和初六下午的。李爽進行了長時間的劇烈的思想鬥爭,還是買了初四的票。 回家跟老娘哭訴,袁女士倒是想得開,說家也回了年也過了,咱娘倆兒也嘮完嗑兒了,早回去就早回去唄,順便給單位同事帶些山貨,搞好工作關係。 李爽得令,第二天便大包小包回了a市,而且下了車家都沒回,直奔所裏。按慣例,這會兒值班的多半是王大剛,誰讓他家在本地又是領導呢,偶爾發揚一下精神是很必要的。 果然,李爽一進門,就看見王副所長正笑眯眯地往魚缸裏投食,麵容和藹,神態慈祥,周身籠罩著溫潤光芒。 李爽虔誠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打了個巨大的噴嚏:“師……阿嚏傅過年好!” 王大剛隻聽懂了最後三個字,一邊念叨著“怎麽回來這麽早”,一邊非常自然地接過徒弟手裏的大包小包。 “沒明天的票了,還有,師傅你拿那些是全所的份兒。”有些事情還是說明一下的好。 聊沒幾句,李爽忽然發現薄西岩的電腦開著,頗為奇怪:“薄荷也提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