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震驚了,這算是什麽問題——魔女大人啊,這世界上哪有長得比你那位老父親好看的人?


    這、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你把人帶到門口給我看看,如果他不如我爸爸好看。”伊莉莎故意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那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主人,您、您別開玩笑了……”門外的人吞了吞口水,說道,“我膽子比較小……”


    “這是打擾我休息的代價。”伊莉莎越演越上道,她冷哼了一聲,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來。“我想偷懶就偷懶,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想來幹涉我的決定?”


    站在門外的岡薩懵了。


    這碧翠絲公主的脾氣有點大啊……


    -


    伊莉莎沒有發現,在這書房裏的二十幾隻貓之中,混入了一隻銀白色的。


    銀白色的小貓其實更像是幻術,她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另外的貓,把自己團到了桌子下麵,躲過了伊莉莎的視線。


    碧翠絲訝異於岡薩現在的幻術水準。


    她不過就是睡個覺而已,就被拉進了幻境裏,而且她還是在拜亞手邊睡的。


    還好伊莉莎是在書房裏陷入幻境的。


    作為同一個靈魂的兩半,她們倆在進入幻境的時候,在法術上是被默認為同一個整體的。


    所以在幻境裏,碧翠絲的意識就被拉到了伊莉莎身邊來。


    神殿的書房是神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在這裏,有著防禦各種精神幹擾的結界。


    隻要伊莉莎不主動打開門走出去,誰也別想動她一根手指頭。


    碧翠絲非常安心地趴在桌子下麵的地毯上,她還是頭一遭想要誇誇西恩。


    但下一刻她就不想誇了。


    碧翠絲在桌底的陰影中瞪圓了一雙熔岩色的眼眸,震驚地看著那本墊在桌角下的書。


    暗金雕花的封麵有一種複古感,燙金的紋路在書背上延展開來,織成了複雜的術法。


    拿貴重的書籍墊桌角的事情碧翠絲不是沒做過,她甚至還用金碗和翡翠碗給貓喂過飯,敗家這種事情除了拜亞沒人贏得過她——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拜亞比她富裕。


    可是……可是!


    那本書是她的命運之書啊!


    碧翠絲震驚地伸出貓爪,輕輕刨了刨厚厚的書脊。


    她早晚要揍死那個小白臉。


    也不知道岡薩到底分出了多少份意識,他一邊蠱惑著蒙斯特,一邊在西恩那裏吃癟,一邊又不死心地試圖把伊莉莎從這間書房裏勾出去。


    門外的人在被碧翠絲要挾過之後就離開了。


    但他離開的不算久,很快就又回來了。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好聲好氣道:“主人,您該用晚餐了。”


    伊莉莎沒放鬆多久,隻能繼續陪著他演。


    她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大聲回應道:“不吃!”


    岡薩歎了口氣,低聲勸道:“我知道您壓力很大,但飯還是要吃的,您要顧忌自己的身體。”


    “長生種不吃不喝也能活,顧忌什麽身體?”伊莉莎非常不講理,好像剛剛說長生種會短命猝死的不是她一樣。“我忙著畫軍事地圖呢,別煩我。”


    岡薩忍不住了,心態都要爆炸了。


    “可是您剛剛說要偷懶?”


    伊莉莎非常從容地應對道:“哦,現在我不想偷懶了,你可以走了。”


    岡薩:“???”


    占卜師仍然不願意死心,他繼續說道:“適當的偷懶還是有必要的,主人,您可以稍稍休息一會兒,用個晚餐。”


    “我就不。”伊莉莎回答道。


    “……”岡薩終於起了疑心,他問道,“主人,您還記得茶室的桌子底下放著什麽嗎?”


    伊莉莎:“……”


    這特麽可叫人怎麽回答?她沒有碧翠絲的記憶啊!


    銀白色的毛茸茸的小貓跳到桌子上,甩了甩貓毛之後,變回了食指精靈的模樣。


    碧翠絲在伊莉莎震驚地目光下開口答道:“我爸又送秋葵過來了?”


    岡薩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沒送秋葵,送的您最喜歡的南瓜。”


    碧翠絲演起來能戰勝兩個伊莉莎,她非常緊張地問道:“沒投毒?”


    岡薩想,這點也許可以利用。


    於是他答得非常為難:“……我一會兒過去驗一下。”


    伊莉莎目瞪口呆地看著碧翠絲,她現在想問問碧翠絲:您當年和父神的父女感情是有多塑料啊?


    碧翠絲走了兩步,飛起來落到伊莉莎的腦袋上。


    她似乎看透了伊莉莎在想什麽,抬起手揪著碧翠絲頭頂翹起的一撮頭發,跟前幾天揪拜亞呆毛的動作一模一樣。


    “哦,那你去。”碧翠絲立刻開始送客,“我要繼續玩……啊不,畫我的軍事地圖了。”


    伊莉莎:“……”


    岡薩:“……”


    在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碧翠絲才放開伊莉莎的頭發。


    她問道:“這裏有能記錄時間的東西嗎?”


    伊莉莎想了想,沉思了一會兒,最後將眼神瞟向了書房裏用半堵牆隔出來的小間。


    西恩在工作時偶爾會被墨水染到手,或者天太悶想要洗把臉,於是幹脆就在書房裏修出來一件附帶著盥洗室的休息室。


    西恩還開過玩笑,以後伊莉莎欺負他的時候,他就去睡書房。


    伊莉莎頭頂著碧翠絲走進盥洗室裏,將水龍頭稍稍擰開一些,又把洗手盆的漏水口用塞子堵住了。


    清澈的水一滴一滴地從水龍頭裏漏出來,滴答滴答地落在洗手盆裏。


    伊莉莎稍稍調整了滴水的速度,問道:“這樣可以嗎?”


    “可以。”碧翠絲非常滿意,但隨後又覺得哪裏不太對——為什麽她的轉世比她聰明?


    -


    西恩燒在碳爐上的水已經沸騰了,正在往外噴著白汽。


    他也不把水壺提下來,就任由炭火繼續滾著沸水,看著滾燙的水珠一絲絲地從壺口往外濺。


    西恩虛情假意地勸道:“你還是別再糾纏我了,有這個時間,不如去做點別的事情。”


    但凡是西恩極力提倡的,岡薩一定會選擇相反的做法。


    西恩這樣的勸告,意味著他自己有著想做的事情,神座西恩現在一定是極力想要脫身。


    為了不使這個腦子好用的過分的家夥幹擾布局,岡薩必須要違背神座西恩的意願,將他好好地拖在這裏。


    “神座西恩,你說……”岡薩話音抬起又落下,似乎在故弄玄虛,牽引著人的心神。“如果你當年的算計和布局,被你的心上人知道了……”


    西恩驀地睜大了雙眼。


    他當年的布局……那可實在是太精彩了。


    “你的心上人知道了,也許不會太在乎。”岡薩知道,自己所說的話奏效了。“但是呢,如果碧翠絲知道了,你覺得你還有命活嗎?”


    西恩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有沒有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預言家。”


    這話中滿是無奈,但更多的是警告。


    “你實在太會當臥底了。”岡薩說道,“你來馬爾蘇裏郡的時候,我相信了你,雪也相信你。我們親手把你一步步地提拔上來,讓你靠近了碧翠絲,可那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西恩聽著他的誇讚,笑容中的苦澀卻沒有褪去:“你這是悔不當初?”


    當然悔不當初,這種事情發生,就好像伊莉莎出門喂流浪貓卻被反咬一口的感覺。


    西恩相信,當時在碧翠絲身邊的人,但凡是信了他的,沒有一個是不後悔的。


    那個名字叫雪的,沒有角的惡魔,見到他就一口一句“叛徒”,恨不得讓他死得透透的。


    西恩一手支著臉,眼簾低垂著,沒有離開過燒在碳爐上的水壺。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但是啊……你們怎麽不想想,為什麽那個時候,你們會全部都相信我?”


    岡薩:“……”這意思是在說他笨?


    西恩稍稍眯了下眼睛,坦然地將過去的事情拿出來了。


    “你們都信,不是因為你們看走了眼。”西恩歎了口氣,說道,“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待在碧翠絲身邊的。”


    “先神洗她的記憶,每洗一次,就讓她換一個地方待著。”


    “我找了很久很久,重新遇見她,認識她,嚐試了很多次。”


    “我試過把她導回正途,但我的力量實在微薄,我什麽都做不到。然後我放棄了,我自己和父神請命,加入了她的陣營——我想,既然不能把她帶回正道,我就與她共沉淪吧。”


    岡薩默然,他倒是沒想到,西恩當年還有這麽曲折的一段過往。


    就像他從來沒想過,這家夥當時為了碧翠絲,到底蠢成了什麽樣子。


    “如果在父神殺死白龍一事中你沒有設計布局,沒有把碧翠絲和父神的關係逼到懸崖邊上。”西恩抬起眼眸,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裏帶著狠戾,不知道在兩千年前他下定決心時是不是也這樣。“我就不會決定要殺你。”


    岡薩看他終於起了情緒上的反應,有些開心地問道:“但你也反利用了白龍的局不是嗎?”


    岡薩繼續說道:“我隻是擅長布局,而你呢?你擅長的是玩弄感情和誅心,你輕而易舉地瓦解掉了碧翠絲的一切,讓她孤立無援……”


    西恩收起眼中的情緒,諷刺地笑道:“難道你以為,她不孤立無援,就足以對抗父神嗎?”


    岡薩說道:“……至少比一個人要好。”


    “那個時候的她和父神博弈,也隻是一個人去送死,或者拉著一群人去送死的區別。”西恩強調著這個事實,“她身邊的那些人應該謝謝我救了他們的命。”


    “你以為你幫她策劃,是讓她奪取拜亞的位置?還是讓她和父神兩敗俱傷,你好收取最後的利益?”西恩繼續說道,“都不是,你純粹是讓她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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