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雕花木門一下子就被踹出個洞來。


    伊莉莎想把手伸過去從外麵開門試試, 但怎麽想都有點不對。


    神座西恩的書房從裏麵都打不開,怎麽可能從外麵打開?


    伊莉莎倏地清醒過來, 略微睜大了眼睛。


    剛剛她腦子裏好像蒙了一層霧氣一樣, 差點就忘記了最基本的常理。


    她又退了幾步, 離門更遠了一些。


    她想起來西恩說過的話。


    那時候是他們準備收網騙羅迪來神國, 所有人都在忙著神殿的防禦工作。


    西恩仔細地帶著她,將神殿的一些安全設施原理給她講明白了。


    “門這種東西也算是一種結界,會擋住一些奇怪的東西。神殿的門都有布置結界,如果遇到什麽事情就找房間躲起來,別隨便開門。”


    伊莉莎懊惱地揉了揉頭發,看著雕花木門上被踹出來的洞。


    ……結界肯定被她損毀了一部分吧。


    不過好歹門也不算是完全打開,最重要的門鎖還沒開,結界就算擋不住也能再撐一段時間。


    她鎮定地回到書桌前坐下,熟練地打開抽屜,從裏麵摸出一小袋零食來。


    餅幹是拜亞烤的,一次性做太多沒吃完,就封存起來慢慢吃。


    伊莉莎在剛剛拿起餅幹時,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腦袋一瞬間變得眩暈了。


    -


    在拜亞手上掛了一天之後,碧翠絲終於掛累了,這才鬆開嘴巴從拜亞手上跳下來。她抬起前爪抹了抹臉,在拜亞手邊團成了一個球,偎在衣袖旁邊睡了過去。


    拜亞放下手上的文件,低下頭看一眼貓。


    銀白色的小奶貓軟乎乎的,又軟又小的貓耳時不時抖一下,毛茸茸的尾巴甩了兩下之後,就隨意地搭在了拜亞的手腕上。


    拜亞被撓得有些癢,手腕癢,心裏也有些癢。


    他老想抬手摸摸睡著的小貓,但介於碧翠絲的臭脾氣,他實在不太敢動彈——萬一把她吵醒了,拜亞這一天恐怕都要陪著碧翠絲在神國的訓練場上打架——別人打架純粹是打架,他們倆打起來就是拆訓練場。


    碧翠絲也算是沒必要睡覺的人。


    而且她魔力豐厚,就算和伊莉莎共享也還是抵得過好幾個西恩,不會輕易耗盡到要靠睡眠來補足的地步。


    但今天碧翠絲又一次從彌漫的睡意中感覺到了年幼時的生理需求。


    她也沒多抵抗,就直接窩在拜亞手邊睡過去了。


    而且還睡得很香的樣子。


    拜亞在旁邊盯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輕輕地抬起手覆在小奶貓的後腦勺上。柔軟的貓耳朵在拜亞手心裏彰顯著存在感,拜亞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了捏。


    女兒好可愛,變成貓都這麽可愛。


    拜亞又捏了捏碧翠絲貓的粉色肉墊,還試圖用手指去拽貓胡子。


    所以說,玩貓喪誌果然是遺傳來的。


    -


    星夜湖與森林的交界處,西恩仍然飲著熱茶。


    他這茶喝得越來越自在,逐漸地就從空間裏把爐火和小水壺都拿出來了。陶瓷爐盆裏放著無煙的雪碳,西恩把水壺直接放了上去。


    他還找出來一隻白玉的小壺,裏麵裝了冰水,似乎是打算再做個冷泡茶喝。


    岡薩問道:“您如此說話,不會顯得過於自大嗎?”


    “自大?”西恩哼笑了一聲,他說道,“我還以為,像我們這種年紀,理應對自身水平非常清楚,既不會高估,也絕對不會低估。”


    樹林間沉寂了片刻。


    岡薩發現,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兩千年來,岡薩吊著最後一口生氣,蟄伏在最黑暗的見不得人的角落裏,親眼觀察著世上的千變萬化。


    都說世事無常,而西恩這個人更是不可思議。


    當年長生種們爭執奪權,打得頭破血流,整個世界都亂糟糟的。可西恩偏偏就從那股亂流中走出來了,從一個不起眼的有些弱的長生種,到多數人都認同的神國之主,路途奇特——甚至很多人都沒看清他是怎麽走的。


    西恩的手段,岡薩見識過。


    岡薩早早地就知道了,這個看起來隻有臉長得好的長生種從來都不是池中之物。


    他也知道,西恩當年不過百歲就以一己之力把他的野心粉碎,如今在神座上待了兩千年,一定會變得更加難對付——長生種都是越老越精。


    而如今,西恩變得太難對付了。


    最要命的是,岡薩拿著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卻無從攻破他的心防。


    岡薩嗤笑一聲,話語中半是感慨半是嘲諷:“你竟然將碧翠絲放下了……”


    “除了放下,還有什麽辦法呢?”西恩說道,“不過是心中執念作祟,數千年來分不清愛和執著。說起來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控製著阿德萊德家偷回碧翠絲的靈魂讓她轉世,我恐怕永遠也放不下。”


    岡薩說道:“是嗎?我還以為你愛得刻骨,永生永世都難以忘記。”


    “曾經刻骨過,當然,永生永世難忘是肯定的。”西恩看著逐漸沸騰的水壺,眼簾低垂著。“人心都是肉長的,痛成那個樣子,怎麽可能記不住。”


    岡薩哽住。


    他並非沒有話回擊神座西恩。


    但他不是來吵架的,他們更不是為了比誰吵架厲害才待在這處的,岡薩是為了讓神座西恩的精神出現弱點才來的。


    但當西恩願意把過去的事情揉碎了掰開來講的時候,就意味著碧翠絲的事情再也不是他的弱點了。就好像曾經喜歡過一個人,真正放下的那刻,終於能夠坦然地站在對方麵前,麵對自己過往的心情了。


    岡薩拿出了最後一張牌,他問道:“你不在乎碧翠絲,那另一個人呢?”


    西恩呼吸窒了一下,他握著杯子的手指倏地收緊了。


    岡薩笑了笑,繼續說道:“她現在一個人待在書房啊,隻要我想,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但西恩的表現卻沒讓他繼續放鬆下去——金發的男人突然鬆了口氣,天藍色的眼睛裏的緊張全然散去。


    西恩撫了撫胸口,說道:“我就說呢,你怎麽可能動得了父神。”


    岡薩:“???”


    -


    伊莉莎掐著自己的虎口,坐在桌子旁邊,勉強保持著清醒。


    她知道,應該過不了很久,陰謀者就會自己出現了——隻要對方的目的不是把她關在這裏,就一定要出現在她麵前,想辦法哄騙著她打開這扇門。


    伊莉莎在紙上畫了一個魔法陣,用膠帶貼到門上去,將門洞掩住了。


    希望她所做的這點努力能夠稍稍修補一下門上的結界。


    她又回到座椅上坐下了,靜靜地等待著想對她出手的人。當然,她希望來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打開門把她放出去,告訴她一切都結束了。


    伊莉莎枯坐著等了許久,才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她記得西恩和拜亞的腳步聲,而碧翠絲現在就食指那麽大,根本不可能鬧出聲音來。


    門外的腳步聲顯然是屬於別人的。


    果不其然,腳步聲越走越近,來人敲了敲書房的門,說道:“主人,您在這裏嗎?”


    這個聲音是伊莉莎沒聽過的,但她卻感到很熟悉——她知道,這是源自靈魂的本能,門外這人多半是碧翠絲熟悉的人。


    聽“主人”這個說法就知道,這人也是衝著碧翠絲來的。


    伊莉莎回答道:“不在。”


    “別鬧了,主人。”門外的人有些無奈地說道,“您快把門打開,馬爾蘇裏郡的工作還等著您忙呢。”


    伊莉莎聞言扯了扯嘴角,馬爾蘇裏郡,那都是消亡了兩千多年的城市了。


    門外這人或許是想用幻境把碧翠絲釣出來,再稍稍迷惑一下碧翠絲的感官,就能輕易地把神國的公主殿下給騙走了。


    可惜,他大概還不知道伊莉莎和碧翠絲已經分割了意識,就算他把幻術再加強數倍,坐在這屋子裏的也不是他的“主人”。


    但他找上伊莉莎好像也沒什麽錯,畢竟伊莉莎是他家主人的轉世嘛。


    伊莉莎轉了轉眼睛,想起了自己在第一魔法學院讀書時,有些賴皮學生對付導師的方法。


    “可是我不想工作嘛,工作好累人的。”伊莉莎捏起了嗓子,盡可能回憶起自己之前沒記憶時撒潑的樣子。“你想啊,工作是永遠都做不完的,所以該偷的懶還是要偷的。”


    門後的人還想勸說她:“但……”


    伊莉莎立刻搶先一句話:“太勞累了會短命的。”


    門外的人愣住了。


    長生種哪來的短命一說?


    “但是……主人您……”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好台詞,幹脆隨便編了個理由。“萊拉蒙頓郡的領主西恩馬上就要來了,雖然對方的身份與您不能相提並論,但萊拉蒙頓郡一直是實力比較強大的領地之一,您還是……”


    伊莉莎想了想碧翠絲該有的反應。


    她模仿道:“那種老狐狸,我見到他就打死他,打不死也要打個半死。”


    門外的人:“????”


    這不對啊?


    碧翠絲不是很喜歡美男子嗎,西恩是她能選的最好看的美男子啊。


    而且碧翠絲轉世之後,還和神座西恩談了戀愛,據說是濃情蜜意傷了無數長生種的心。


    “主人,西恩大人長得很好看。”門外的人堅持道,“比您所有的侍衛們都好看。”


    伊莉莎懵了。


    侍衛們?好看?為什麽要用“們”這個字?


    她恍惚間想起來了西南遺跡地下的牆,那好像是碧翠絲的美男子收集錄……伊莉莎想了想牆上的美男子的數量,隻能咬著牙認可了,確實得用“們”這個字才行。


    但為什麽是侍衛,碧翠絲這種武力值需要侍衛嗎?


    好吧,隻有侍衛才能隨時跟在她身邊。


    伊莉莎硬著頭皮問道:“有我爸爸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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