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再來說李密。當初楊玄感起兵,李密就為其提出上中下三策,分別為扼皇帝遼東退路、直取長安、拿下東都。可惜楊玄感偏取下策,結果失敗。現在李密自己擁眾數十萬,卻也大修營塹,和官軍對峙於城防堅固的東都城下,損兵折將勞師無功,真的成了李淵所說的鷸蚌相爭、讓他漁人得利的態勢。李密身旁謀士一再提醒他應先西襲長安:“方今隋失其鹿,豪傑競逐,不早為之,必有先我者,悔無及矣。”


    李密何嚐不知道:“君之所圖,仆亦思之久矣,誠為上策。”知道是上策卻不能行,原因就在於:“昏主尚存,從兵猶眾。我之所部,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群盜,留之各競雌雄,若然者,殆將敗矣。”


    原來如此!不先讓烏合之眾得到些實際利益,別的什麽都免談!於是東都洛陽就成了擺在李密等人眼前的一塊骨頭,明知無味,卻也得啃,還總也啃不動。


    與此同時,李淵卻開始順風順水,開始隻有三萬人的隊伍也滾雪球般迅速壯大,於當年十月兵臨長安,漸次形成的二十萬大軍,將既乏守軍、又無援兵的大隋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年僅十三歲的隋煬帝之孫代王楊侑就這樣成了釜魚困獸,烹煮由人。


    一心隻想“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的李淵果真如願以償。


    老調重彈成新曲


    大興都城被圍了將近兩個月。以李淵當時的實力而言,不是不能打,也不是不想打,還不是打不下來,而是他始終無法擺脫自己身為大隋老臣重臣的歷史和現實,還有那麽一些心理障礙;同時也不排除還想再等等看,待形勢進一步明朗後再定取捨的現實考慮。於是,兵臨城下的李淵還曾特地派人向城內表明自己依然尊隋的意思,顯然是想兵不血刃進入大興都城。如此掩耳盜鈴,城裏自然未見答覆。


    這邊李淵兵臨隋都圍而不打,那邊李密的瓦崗軍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先是已自稱為“長樂王”的竇建德在河間郡打敗了率軍三萬、要南下參加對李密進行圍剿的大隋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薛世雄負傷,與親隨數百人狼狽逃竄,不久即撒手人寰,使得奉隋煬帝之命前往東都會剿李密瓦崗軍的官軍失去了統帥。大捷之後,竇建德又表示願受李密領導。同時主動歸附李密瓦崗軍的,還有其他各部農民軍。由於山東、河南連發大水,餓殍遍野,“死者日數萬人”,李密派人襲占了黎陽官倉,又一次開倉賑災,結果饑民蜂擁,官吏歸附,不但隊伍多了,地盤也擴大了許多。這時又有來自泰山的道士徐洪客獻計李密,認為圍攻東都得不償失,“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不如“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計是好計,但李密依然難以採納,東都久攻不下,若再中途退兵,豈不顏麵盡失地位難保?李密騎虎難下,大業天子更是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薛世雄敗後,再派王世充為官軍統帥,領十萬大軍向洛口瓦崗軍總部進擊,迫使李密進行決戰。


    第一仗雙方各有勝負:瓦崗軍大將柴孝和陣亡,但王世充的大營也差點被李密端掉。


    雙方整軍再戰是十一月初九的事。


    也就是那一天,經過一個多月的圍困,再經過十餘天的強攻,隋都大興城被李淵攻克。據《大唐創業起居注》及《隋書》等的記載,攻城前李淵曾嚴令諸軍“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


    戰鬥打得十分激烈,率軍守城的大隋左翊衛將軍陰世師和京兆郡丞滑儀為了表示城在人在、城破人死的決心,甚至將李淵的祖墳宗廟鑿毀,用以激勵士氣。結果城破後兩人被李淵斬首。


    值得注意的是李淵終於撕破臉麵下令強攻的時機。


    那正是李密與官軍第一次大戰後的第二天。史書記載清清楚楚:王世充十月二十五日夜渡洛水,紮營於黑石,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六日親率精兵列陣向李密挑戰。由於地勢對李密的騎兵不利,這才有了初戰不利,瓦崗軍大將柴孝和溺洛水陣亡的事情。但李密很快就親率精騎策馬直取駐紮在黑石的官軍大營,王世充狂奔四十裏回救,瓦崗軍斬首三千餘級。而李淵下令攻城恰恰是在這一天之後的二十七日。


    如此巧合,令人不禁疑竇叢生:究竟是什麽讓一直投鼠忌器首鼠兩端的李淵終於痛下狠手了呢?會不會是李淵一直派人密切監視著瓦崗軍中的一舉一動,並隨時飛馬報告呢?會不會?


    李密的瓦崗軍再次與王世充大戰的日子又恰巧是李淵攻占大隋大興都城的同一天。那一次王世充全線崩潰,大敗西逃。


    進入隋都的李淵將原來住在東宮的代王楊侑遷入大興殿,自己居長樂宮,並與民約法十二條,宣布廢除以前的一切苛法暴令。這時候的李淵像不像當初那個大定關中後駐軍霸上以待項王的劉邦?他究竟還在忌憚什麽呢?


    第二次打敗了王世充的瓦崗軍內部又出現了麻煩,差點讓人還在、心不死的手下敗將王世充也像李淵那樣來個坐收漁利。事情還是和權力有關。前邊說過,翟讓是自己主動把盟主之位讓給李密的,但一直有人勸他奪回實權,為人忠厚的翟讓一直沒有同意。但其兄長翟寬卻不乏怨氣,不止一次地嘟囔說:“天子止可自作,安得與人,汝若不能作,我當為之。”這話傳到李密那裏,還能沒有想法?於是,本該是大敗王世充後的慶功會變成了一次伏兵暗藏的鴻門宴。翟氏兄弟成了刀下之鬼,其部眾被李密分與其他部將,事態很快平息了。此事雖說沒給官軍留下可乘之機,但卻未必沒有讓李淵覺察到一些什麽,爭權奪利禍起蕭牆從來都是大忌,更何況還是勝負未定的前線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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