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下被推開,謝石榴站在門口。謝已明顯蒼老,頭髮全白了,但他依然如故,打著綁腿。謝石榴淡然地說道:“伢子,你又來鬧。”


    “這些官僚……”


    “還不跟我走!”


    賀子達噤住聲。謝石榴:“院長,我那個暖瓶賠你。”


    “不用啦,不用啦,隻要保證下次不摔我這一個就行啦。”


    謝石榴轉身出門,賀子達很乖地跟著。


    白大褂自語:“怪得很,一見這老頭他就乖乖的。”


    謝石榴的單間病房,賀子達從籃子裏取出兩罐麥乳精放在床頭櫃上。那兒,已經有了兩罐。


    “他來過?”賀子達問。


    “崽子剛走。你們老買這勞什子幹什麽?”謝石榴打開床頭櫃,裏麵已有滿滿一櫃完全相同的麥乳精,“瞧瞧!”


    “我知道你不愛吃這東西,可所有的商店隻有它。總不能空著手。”


    “空著就空著,我又不是真病號。”


    賀子達抓著頭皮笑了:“是啊,活見鬼!”


    謝石榴悲哀地抽著旱菸。賀子達:“讓你待在這兒的那個所謂的首長,當了九大代表、中央委員,升到北京去了。我找現在的頭,都推脫說不了解情況,不肯出證明。這邊又是不見證明不開出院證。簡直荒唐透頂!”謝石榴抽著煙,不語。


    “老號長,你跟我走!我就不信他們還真的把你再抓回來。”


    謝石榴搖搖頭:“我可看見過被抓回來的人……再說,正沒處打發你呢,弄不好,一塊兒來這做伴了。再忍忍吧!看,單間,老紅軍待遇,狗日的不錯!”


    賀子達無話可說。幹坐了一會兒,賀子達提起籃子準備走。謝石榴盤著一條腿,坐在床沿望著房頂:“你提著那個籃子,像個夥夫。”


    賀子達:“差不多。城裏買不著菜,來郊區看你,順便從哪個老鄉家搞點兒帶回去。”


    謝石榴從床上躥起來,一下長了精神:“你怎麽不早說!”謝石榴從床底下變戲法似的拽出鋤頭、鐵杴、草帽、水桶等一應農具,“走。”


    在一片有著十來個品種的半大菜園子前,謝石榴十分得意:“這都是我種的。沒準他們是害怕沒有不要錢的菜吃,捨不得讓我出院……哎,那是誰?嘿!”


    黃瓜架底下背坐著一個人,顯然正啃著什麽。聽見喊聲,他站了起來,轉過身——是穿著灰色海軍服的大碾子。賀子達又驚又喜:“碾子!”


    大碾子攥著半截黃瓜,垂著眼睛。


    謝石榴:“碾子,怎麽一個多月不見你來了?”


    賀子達:“他出海了,我去找過他。”


    謝石榴:“什麽時候來的?怎麽在這兒蹲著,堂堂解放軍,偷吃人家的東西。”


    大碾子笑了一下,輕聲道:“早來了,看見,看見……”


    賀子達走過去,重重拍了大碾子的肩頭一掌:“看見我了是不是?媽的,一出‘狸貓換太子’唱了上百年,也就換了一輪,可你小子被換了兩輪,一下弄出三個爹!哈哈哈……”賀子達大笑,謝石榴隨之同樂,漸漸地,大碾子也笑起來,先小聲,後大聲……三個男人一通開懷大笑,尷尬難言之事,一掃而光。


    一輛連玻璃都沒有的公共汽車停住,走下賀子達與扛著半麻袋東西的大碾子。兩人走進警備區大門,走進辦公樓改成的宿舍。


    “筒子樓”的樓道裏布滿了灶具。各戶男、女主勺在做午飯。“放下,提著……”賀子達讓大碾子提著麻袋,自己從麻袋裏掏著各式蔬菜,每家灶上放一些。男、女主勺似乎人人都覺得很自然,或點頭或應著:“放那兒吧。”賀子達一路分到自家門口,麻袋也空了。


    賀子達取鑰匙開門,走了進去。大碾子跟進來,看了看簡陋之極的單間宿舍,略感驚訝:“你現在住這兒?”


    賀子達:“是啊,挺好,熱鬧。”


    大碾子:“菜都分光了,你吃什麽?”


    “不分,我會做嗎?來來來,坐下,喝一杯。”賀子達與大碾子在三屜桌前坐下,打開半瓶酒,倒在一個茶缸裏。


    大碾子:“幹喝?”


    賀子達:“哪兒,你等著……”


    有敲門聲。


    “這不,來了。”賀子達打開門,進來一群軍官或女主人,各端著一盤剛炒好的菜,他們並不多說話,把菜放在三屜桌上就走。眨眼間,桌上擺了十幾盤。


    賀子達沖大碾子眨眨眼:“怎麽樣?生的換熟的。”


    大碾子:“天天這樣?”


    “今天見你來,多了幾個吧。”


    “他們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我頭上那頂帽子還沒正式宣布摘了呢,有話都在這菜裏!吃!”賀子達與大碾子吃了幾口菜,輪流從缸子裏喝了一口酒。賀放下筷子,慈愛地看著大碾子。大碾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賀子達:“媽的,你到底還是幹了海軍。”


    大碾子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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