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品側臉道:“解放那年,我來過一次,在門外看見你有個兩歲大的兒子。算起來,今年他都快超過當兵的年齡了。”


    根兒大驚:“你來過?!”


    周天品點頭:“我還把你的手絹掛在籬笆牆上……哦,可能是風吹走了。”


    根兒扶住藥架,氣極,“你,你……那你為什麽不進來?!”


    周天品:“我怕你男人誤會。”


    根兒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突然,根兒奔出側房,衝進正房,摔上門放聲大哭:“爺爺——奶奶——”


    周天品跟到門外,不知所措。


    根兒越哭越慘。


    周天品:“根兒同誌,你別這樣,別這樣,要是……讓人家……”


    根兒在屋裏哭著喊道:“我沒有什麽鬼男人!從來就沒有!也沒有兒子!那孩子,是你看著的那個女人的!爺爺——奶奶——你們二老在天上也說句話吧!”


    一陣颶風掠過,院內的竹木嘩嘩作響。周天品如雷轟頂:“什麽?根兒,你說什麽?!”他不顧一切地推開門,闖進去,但一下絆倒在那大木盆裏,砸得水花四濺。不久,傳來根兒“撲哧”地一笑。


    鹿兒背著柴,與鹿群走到院門。他一下愣住了一正房門口,根兒滿麵淚水,扶著一個棉裝濕透、沾有幾片藥草、狼狽不堪的軍人。


    縣城,海軍徵兵站。二蛋披著大衣,坐在幾個海軍軍官中間,有說有笑。


    舒喬與吳丁走進徵兵大廳。二蛋看見喬喬,狡黠地笑著,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接著與海軍閑聊。喬喬皺皺眉,抑製住厭惡的心緒,拉著丁丁一直走到桌前。


    二蛋故意地問:“叫什麽名字?”


    “舒喬。”


    二蛋:“是本縣的嗎?”


    喬喬把戶門證明朝桌上一推。二蛋看看,極力掩飾得意地點點頭。


    一青年軍官:“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喬喬:“知道你們是從江海基地來的。”


    軍官想起:“你是薑佑生的女兒?”


    喬喬鎮定地:“過去是養女,現在已劃清界線了。”


    軍官立即與其他人耳語。一中年軍官搖頭。喬喬見形勢不妙,高傲地抓起證明欲走。二蛋連忙壓住證明:“我們研究研究。”並對中年軍官說道,“她的真正出身還是革命烈士嘛。”


    中年軍官一時未表態。二蛋馬上道:“拿一張報名表填去吧。”喬喬毫不客氣地拿了兩張。


    二蛋:“你多拿了一張。”


    喬喬:“還有個人,讓我代他報名。”


    二蛋:“誰?”


    喬喬:“賀解放。”


    “賀子達的兒子?”中年軍官驚詫,說道,“馬副主任,你這裏真是藏龍臥虎啊!”二蛋笑笑,故作大度地對喬喬揮揮手:“拿去吧,填好一塊兒送來。”


    吳丁突然上前,也抓了一張表:“我也要一張。”


    喬喬驚疑地看丁丁。二蛋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當然,當然,姐倆一塊兒當兵,多神氣。不過女兵名額少得可憐,總不能一家走兩個吧?先填表,先填表。”


    喬喬與丁丁走出大廳,都有些別扭。良久,喬喬問:“丁丁,你不是……”


    丁丁:“我改主意了。”


    喬喬詭譎地眯起眼:“不為貧下中農治病啦?”


    丁丁臉紅:“就一瓶二百二,幾片abc,能治什麽病。”


    喬喬笑了一下:“算了吧。拿出來,我看看。”


    丁丁慌:“什麽?”


    喬喬:“照片!”


    丁丁知無法隱瞞,從挎包裏取出一個筆記本,又從塑料皮中取出那張相片。喬喬接過一看:“是他!”照片上的小夥子是穿中國軍服,但無領章、帽徽的吳文寬。


    “他被派到中國來學習,正好在江海陸軍學院,要三年時間。這次回家……在大街上碰上的。”


    喬喬用手指點著丁丁的心窩,打趣道:“於是,兩個人,就溫故而知‘心’……”丁丁捶了喬喬幾拳,坦白地說道:“本來,回國之後就忘了這個人,可,再次碰上,不知怎麽就……就說不清了。我差點兒沒轉自己的戶口,可又怕你們笑話。”


    舒喬的臉色沉重起來:“丁丁,真正喜歡一個人不容易,你這一顧麵子,弄不好追悔莫及。”


    丁丁:“那你為什麽那麽堅決地遷戶口?”


    喬喬不語。


    丁丁:“我知道你是賀解放怎麽樣,你就非得怎麽樣。”


    喬喬仍不語。


    丁丁:“我們兩個,肯定隻能走一個,隻有聽憑天定了!”


    舒喬剝了一塊糖,丟進嘴裏。神情陰鬱地狠狠一咬,發出很響的一聲。


    大石山,小鎮。


    徵兵站所在的小學校門前,一大群老百姓或在交頭接耳,或在擠眉弄眼地議論什麽。


    校門兩側,有一副對聯。有人在怪聲怪氣地念:“古有周都督賠了夫人折了兵,今有周團座抓了壯丁招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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