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對著窗外的大山沉甸甸地說道:“你們都是好人。和現在這個誰都不相信誰,誰都提防誰的運動比,你們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徐爺爺起碼讓我懂得,哪怕是畸形的愛,也要比畸形的恨有意義。放心吧徐爺爺,台灣總有回家的一天,我一定要讓您和我太爺、太奶回高雄,回美濃鎮。”


    大石山萬物無音,似在默默傾聽。


    鹿兒倒好熱水,試試水溫,給根兒洗臉。洗完後,鹿兒在根兒的床前坐下,挺鄭重地問道:“姑,你告訴我,徐爺爺說你心上有個人,他是誰?”


    根兒不好意思:“這哪該是你問的。”


    鹿兒:“您告訴我,我一定要去找他。”


    根兒:“傻孩子,十來年了,人家就是還在,也早就娶妻生子了。”


    “……那,您為什麽一直不另外……”


    根兒開玩笑道:“好——姑現在就想嫁人,你把我背到花轎上去吧。”


    鹿兒很嚴肅:“徐爺爺讓我親眼看見,愛和生命是可以畫等號的。我不但要讓您重新站起來,而且要讓您更年輕,更美麗!”


    深夜,草藥屋的油燈亮著。鹿兒邊看藥典,邊在天平上稱著藥……


    清晨,石娥拿著鐮刀剛走出家門,一下停住腳,欲往回退——賀子達正趕著牛從門前路過。


    賀子達也看見了石娥,直直地站著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娥。


    石娥壯起膽深深地望了賀子達一眼,馬上勾下頭從賀子達身邊走過去。


    盼盼接著出門。賀子達仍在出神地望著石娥的背影。盼盼見此情景,狠狠踢了麵前的公雞一腳,罵道:“滾開!”賀回過神,看見盼盼反身鎖門。盼盼繃著臉欲從賀子達身邊走過去。賀知道盼盼厭惡自己,還是一把攥住了盼盼的胳膊:“小鬼,那人是你媽媽?”盼盼掙了幾下沒掙脫,喊道:“放開我,你這個走資派!”賀子達毫不客氣地命令:“告訴我!”盼盼看看四周無人,有些膽怯,充硬似的答:“是又怎麽樣!”


    賀子達笑了:“是就好。告訴我,你爸爸呢?”


    盼盼瞥了賀一眼:“你管不著!”


    賀子達攥緊盼盼的胳膊,盼盼直咧嘴:“你捏疼我了,我要喊救命了啊!”賀子達依舊生硬地問道:“告訴我,你爸爸是誰?他叫什麽?幹什麽的?在哪兒?”


    盼盼吼道:“他就在這兒!他是放牛的!”說著盼盼掙脫出胳膊,跑走了。賀子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嘟嚷:“放牛的?”


    河裏,水牛洗著澡。


    賀子達枕著手臂躺在草坡上,嘴裏銜著根狗尾巴草,自言自語:“沒出息,十多年前是個燒鍋爐的,如今是個放牛的,怪不得孩子不喜歡他……”賀子達狠狠把草啐出去,恨恨地說:“真是好漢無好妻,孬漢娶花枝!”


    黃昏,椰林美如油畫。賀子達把牛關進牛擁,走回自己的住處。他愣了一下。平房前又有了持槍的士兵。他嘀咕道:“好日子到頭了。”


    賀子達剛要走進自己的房間,隔壁房門走出一個人來——不是別人,又是薑佑生。隻不過薑佑生除了灰色海軍服如舊,也沒有了領章、帽徽!


    薑佑生看著賀子達苦笑一下,走向平房一側的廁所。賀子達想了想,也跟進廁所。賀、薑兩人各蹲在一個隔板裏。


    賀子達笑笑,開口:“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薑佑生:“是啊,就許你為彭老總寫信,不準我寫?”


    “……”賀子達一愣,道,“媽的,那我怎麽比你早蹲了一個月?”


    薑佑生:“你是直寄軍委,我是托老首長轉交,老首長當時沒敢送,上星期把他打倒了,一抄家……這不,我也就蹲在這兒了。”


    這時,那個組長在廁所門外大喊:“你們兩個,不許在裏麵串供!”


    廁所裏傳出賀、薑兩個人的大笑。


    賀子達:“老子在這兒哪是串供!”


    薑佑生:“是在出恭哪!”


    夜,薑佑生的小屋。


    組長審問薑佑生:“知道嗎?你的罪行有兩條:一,與賀子達相同,你們都是彭德懷的忠實爪牙;二,你一九四七年九月九日親自下令殺害過革命烈士。你要集中在這兩個問題上交待事實經過。”


    薑佑生大惑不解:“那個楊儀不是作為叛徒,是要賀子達交待的問題嗎?怎麽又成了烈士,成了我要交待的問題?!”


    組長振振有詞:“這是兩個案子,他是他的,你是你的!老實說,現在也不怕你們兩個串供,所以把你們關在一起。當然,你們倆誰聽見誰對這個問題的交待都不一定同意,那正好,可以互相揭發嘛。何況,你們是有名的冤家。今後,一天勞動,一天交待。”


    薑佑生:“那你們自己搞清沒有,楊儀到底是叛徒還是烈士?”


    組長:“這就要你們交待了嘛。”


    薑佑生哭笑不得:“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荒唐透頂!”


    組長理直氣壯:“有什麽奇怪的?姓吳的作為蘇修特務死於監獄,其證詞已被推翻,楊儀的叛變問題便依然存在。但姓吳的丈夫作為領導同誌最近被解放重新工作,憑其印象,楊儀的烈士結論又似乎不容置疑。明白了嗎?表麵矛盾,實質一點兒不矛盾,這就是辯證法。你們兩個正因為同彭德懷一樣,從歷史上就一直搞單純軍事觀點那一套,而不學習馬列主義,所以才如此糊塗,如此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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