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們吼聲入雲。


    海水拍打船舷。鷗鳥叫著,飛著……


    甲板上炮彈殼、高射機槍彈殼一片狼藉。大碾子累得躺在中間,如牛粗喘。突然,他叫道:“壞了,遇上海盜怎麽辦?國民黨也會出來找船的!我怎麽把彈藥都幹光了?蠢貨!快逃吧!”


    大碾子跳起來,奔下輪機艙,三擺弄兩擺弄,居然把輪機發動了起來。他又奔進駕駛室操舵,看看羅盤,還拉了一下汽笛,亂呼舵令:“航向西北,右滿舵,兩進三,前進!”


    這艘白撿來的船推波前進……


    ——此材料選自海軍某基地類似奇遇


    但是,船走了不遠又停了。大碾子捶了一下舵輪,喪氣地說:“一個人還是忙了操舵顧不上輪機!”他一屁股坐在艙門。


    石娥的舢板向前劃著名。


    盼盼:“媽,那邊好像有艘軍艦。”石娥也看見了:“可能也是找人的,走,過去問問。”舢板加速向大碾子的船靠過去。


    盼盼忽然驚叫:“不好,媽,那是國民黨的軍艦!”石娥也看清了船首的國民黨徽。“快走!”石娥迅速掉轉船頭。


    艙門處的大碾子看見了舢板,跳起來高呼:“老鄉——老鄉——”隔得太遠,加之石娥、盼盼頭不回地拚命劃船,沒有聽見。眼見舢板越來越遠,大碾子奔進輪機艙,發動起來,再奔回舵艙,開船追趕。


    盼盼:“媽,不好,追來啦!”


    石娥:“快劃!”


    大船離小船越來越近。石娥停下榷,抱住女兒,悲壯地說道:“盼盼,隻有一條路了,死也不能落在那些匪兵手裏!”說著,抓起船艙裏的一把砍刀。


    “媽,我不怕死,你先砍我吧!”


    大船越來越近。石娥雙手顫抖,不忍下手。大船已靠近小船。石娥心一橫,舉起砍刀。盼盼閉上眼睛。


    大碾子在艙裏見此情景竄出艙門,大叫:“大嫂!我不是國民黨!”石娥看去,手落了下來。盼盼回過頭,又猛地轉回身,雙手捂臉:“流氓!”大碾子突然意識到他連褲衩也沒有了,慌忙退進艙去。


    大海,鷗鳥……


    石娥、盼盼已在大碾子的船上。大碾子用一條床單圍著下身,很像是緬甸筒裙。他極盡炊事艙所有,招待著客人。石娥疼愛地睜著一雙母親式的眼睛,注視著大碾子的一舉一動。


    盼盼邊吃邊問:“解放哥,你怎麽掉到海裏去的?”


    大碾子:“別提了,我正蹲在潛艇的廁所裏,誰知道……”


    盼盼大驚:“啊?你是從茅坑漏進海裏的?哈哈哈……”


    大碾子:“你別笑,不是那麽回拿,潛艇的廁所在背上,是供潛艇浮起後艇員們出來用的……”


    盼盼:“那屎尿不都掉到艇裏去了嗎?”


    大碾子:“那廁所沒在潛艇背上鑿窟窿……唉,跟你說不清楚,老百姓就是老百姓!”


    盼盼:“你還不是老百姓?!通知上說了,‘有一青年學生賀解放,偷乘艦艇,自溺失蹤。該學生為警備區副司令之子。’哼,副司令的兒子有什麽了不起,好像不寫上這句,我們就不救人似的。要不是我媽,沖這句話,我都懶得出來找你!找了三天哪!”


    大碾子再次致謝:“再次謝謝大嫂,謝謝小妹妹。請問大嫂姓名。”


    盼盼:“我媽叫……”


    石娥攔住盼盼,說道:“這裏的漁家有個規矩,常年在海上走,誰都有個遇風遇浪的時候,救人救船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興留名留姓的。”


    大碾子:“行,現在不說就不說,等到了大陸,從地方政府一查就知道了,吃,喝!”


    石娥:“我們也累了,今夜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大碾子:“好。本船長非常榮幸地感謝某太太、某小姐來我船作客,幹杯!”三人一齊笑起來。


    月夜,海景極美。大碾子與盼盼並坐在甲板觀景。大碾子總盯著盼盼的臉。盼盼不好意思,說道:“你總看我幹什麽?”


    “你真像你媽,可你還像一個人,我怎麽也想不起來。”


    石娥正在炊事艙刷碗。她停下手裏的活,傾聽兩個孩子的談話。


    盼盼的聲音:“還像我爸爸嘛!”


    大碾子的聲音:“你爸爸是幹什麽的?”


    盼盼的聲音:“聽媽媽說,他是滿天下舞槍弄刀的一個人,相貌堂堂,威風凜驤,就是脾氣大。大得讓人又怕又愛。不過,我沒見過。媽說懷我的時候,爸爸就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去沒回頭。”


    大碾子的聲音:“我知道了,你爸爸是個耍把式、賣藝的。”


    “反正是個沒良心的。”


    “跑江湖的人,要麽是俠義之士,早晚會回來找你們娘兒倆;要麽是薄情小人,他呀,現在不定在什麽地方又欺騙別的良家婦女呢。”


    石娥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甲板上,大碾子說道:“跟你聊了這麽半天,卻不知你的姓名,真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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