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大喊:“臥槽,唐季年,你小子憋壞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爆出一陣大笑,指著兩個纏作一團的人,拍桌子:“雌雄不辨啊。”


    旁邊人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顧長安你別躲啊,你讓他親個嘴兒。”


    “哈哈哈哈哈哈……”一幫人笑得東倒西歪,特來勁,指點江山的嚎:“對,唐季年,你摁住了,對嘴兒親!”


    顧長安被鬧得臉通紅,也是給急的,結果把椅子折騰翻了,兩個人摔倒在地,顧長安後背疼,還磕了腰,一時無法動彈。唐季年壓在他身上,終於得逞的咬了顧長安的嘴。


    舉人連忙過去拉,沒眼看了:“我說大少爺,你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再憋下去可不行。”又一雙手拉唐季年,把他從顧長安身上架起來:“走走走,帶你開開葷。”


    二人一左一右把唐季年架出包廂,顧長安連忙爬起來追:“你們哪兒去?”


    他們還在調笑,隨口就道:“打野食去。”


    顧長安腦子沒轉過來:“不是,這麽晚了,得送他回去。”


    一隻胳膊從後麵搭到顧長安肩上,哥倆好的拍了拍,然後也把他推搡著往前帶。


    居然又是江邊,一艘畫舫,顧長安來過一次,知道裏頭有什麽名堂,他臉都白了,要帶唐季年回去,可那一左一右架著他的人死活不幹,後邊兒還有一幫起哄的混蛋,眾星拱月著把他倆擠上了船。


    然後是要姑娘,顧長安腦子轟隆一聲,差點跳起來:“不行!”


    一哥們兒就把他拉到身邊,壓住肩膀,衝老鴇道:“要幹淨的,雛兒。”


    老鴇一打手絹兒,笑得擠眉弄眼:“哎喲,絕對的清清白白。”


    還有要求:“得上等貨色。”


    “公子放心,保證是最好的。”


    那人點點頭,拍顧長安的肩:“現在行了吧?!”


    顧長安臉都綠了,他不是這個意思,奈何沒有反駁的機會,因為唐季年又要衝他撲過來,一幫人連連架住,並嘲笑一番:“急色成這樣,丟不丟人。”


    他們擁簇著將唐季年送進房間,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顧長安要衝進去,被七手八腳給拖了出來:“人洞房花燭,你進去湊什麽熱鬧!”


    顧長安掙紮不開,眼睛都急紅了,拚了命喊唐季年,那人卻壓根兒沒聽見似的,躺在芙蓉帳中,一副醉態,該死的沉淪。


    然後砰一聲砸上門,嚴嚴實實給關上。


    顧長安被他們抓著不放,硬拖到另一個包房酗酒,耳旁歡聲笑語類似嗡鳴,他卻開始恍惚,想起倒進芙蓉帳的唐季年,還有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一杯酒遞過來,他沒有接,猛地起身往外跑,有人在背後大喊:“誒,你別去壞人好事啊!”


    顧長安一個勁兒砸門,那小姑娘來開,衣服還端端正正在身上。他衝進去,撩開紗帳,唐季年似乎睡著了。顧長安心擰著,去推他,唐季年被吵到了,半天才掀開一條眼縫,認出人,醉意朦朧的低喃一聲:“長安啊……”


    顧長安沒來由的心裏一酸:“起來,回家。”


    唐季年起不來,隻是喊:“長安……”


    顧長安沒辦法,隻能把人往背上拽,唐季年骨架大,個兒又高,一灘爛泥似的扶不好。


    這時舉人和另一個男人進來,見狀:“我說,有你這麽攪和事兒的嗎?!”


    顧長安沒理會,費了勁把人拽到背上,唐季年順勢圈住他脖子,下巴擱在肩膀上,叫一聲長安,開始耍流氓。


    當著他倆好兄弟的麵,唐季年趴在他背上,喊長安,喊寶貝,舔他耳背,親他脖子,又耍酒瘋,又耍流氓,全整齊活兒了。


    顧長安忍著他,但是眼睛紅了,他怕被別人知道,更怕把唐季年扔在這種地方,他不敢去看愣在一旁的兩個人。


    這種情況若是再看不出來,那就真是白活了,再結合往常唐季年對顧長安的種種,兩人好得你我不分,比夫妻更勝,不是斷袖是什麽!


    顧長安羞恥得發抖,渾身一陣一陣冒冷汗,弄了半天都沒成功背起唐季年,而唐季年就像一灘爛泥似的縛住他,背不動,撕不開,顧長安回過頭,聲音都在顫,幾乎是在求:“唐季年……回家……”


    但是沒能回家,顧長安幾乎是被扔下船的,被唐季年那兩個好兄弟狠狠推出去,踢到了水裏。


    一句怒斥,劈頭蓋臉的砸在他頭上:“你他媽的,真惡心。”


    顧長安隻覺渾身發冷,他從水裏爬起來,想去找唐季年,剛把住船舷,就被一腳踹開,吼他:“滾!”


    他便再也不敢進去了,枯等在江邊大石旁,一整宿,衣服頭發風幹了,唐季年才醒了酒,陰沉著臉從那艘畫舫走下來,身後還跟著那兩個朋友,同樣麵色難看。


    顧長安等了一夜,渾身關節已經發僵,緩慢站起身,直愣愣地盯著唐季年,一句話還沒說,鼻子就酸了。


    唐季年走過去,拉他手,說回家,顧長安的眼眶就紅了。


    舉人衝著他們的背影厲斥:“唐季年!”


    唐季年抓著顧長安,頭也不回,語氣冷厲至極:“我的事,你們少管。”


    可十多年的好兄弟,怎麽可能不管呢,眼見他陷入泥沼,怎麽可能不拉一把,但唐季年太軸了,拉不動,隻能去挖泥沼,挖顧長安。別看顧長安平時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以為多好對付呢,結果他媽的油鹽不進,咬死了唐季年不放,他們先禮後兵,說話越來越不客氣,甚至尖酸到後來罵娘,也是氣急了,但終歸沒把這事兒宣揚出去,護著唐季年的名譽。


    顧長安忍著,沒敢告訴唐季年,也是怕引起事端。結果就自己遭了罪,那二人約他去東郊望亭,在必經的小路上設了獸夾,尖銳的鋸齒紮進骨肉裏,怎麽掰都掰不開,流了好多血,疼痛鑽心。這裏人煙稀少,難得有個路過的,他怕自己會血盡而亡,拖著獸夾往前爬,淌了一地血,一層一層盜冷汗,後來實在疼得沒力氣,隻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那倆罪魁禍首才姍姍來遲,也沒壞到要害命,就是給他個教訓,讓他卷鋪蓋滾蛋。


    但廣陵就是他的家,他的根在這兒,唐季年在這兒,他不滾。給倆人氣得,一腳踹在獸夾上,本來想著,隻要他識相,就把人拎回去,結果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自找罪受,那就怨不得他們狠心,將他棄之不顧的扔在荒郊。


    臨到天黑,才有一個老農經過,顧長安已經有些渾噩了,他強撐一絲清明,掏銀子托老農去香鋪找唐季年,後來他是怎麽被救回去的,已經毫無意識了,一睜眼就看到唐季年趴在床邊,在被子裏緊緊攥著他的手。


    這次是獸夾,下次不指定是什麽呢,顧長安再也沒有傻裏吧唧的隱瞞,如實說了。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兩人來過,似乎一夜之間,他們就從顧長安和唐季年的身邊淡了出去,哪怕在街上偶遇,他們與唐季年也是形同陌路的擦肩,從此無甚交集。


    具體為什麽變成這樣,顧長安心知肚明。


    唐季年為了他,朋友也不要了。


    而他為了唐季年,瘸了一條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消,算不算扯平,否則他總也心神難安。


    顧長安迷離的盯著層層紗帳,水波一樣輕輕地蕩,一張嬌俏的臉欺上來,讓他突然恍惚,忘了置身何處?憑著僅剩的一絲清明,躲開壓下來的美人,他從臥榻上起身,卻踉蹌著路都走不穩,一陣天旋地轉:“這是哪兒?”


    一雙手纏到臂上,貼著耳根處講:“極樂之境。”


    顧長安抽離躲開,東倒西歪,扶住桌椅,掀紗帳,穿過門簾,又是另一番天地,有美人撫琴,設香宴,鏡花水月一般。他突然覺得惶恐,跛腳磕在門檻上,整個人撲跪在地。有美人上前攙扶,溫情似水,他卻驚慌的躲,無意間抵上一扇門,顧長安急忙拉開,竄出去,寒霜侵襲,猛地打了個抖。


    他站在塔樓高處,望下去,膽戰心驚的,盯住了一名白衣僧人,挺著一條槍杆筆直的背脊。


    僧人踏過長階,身後積雪鋪地的踏道卻未留下足跡,他似乎感受到被人窺視,那顆燙過戒巴的頭顱微微抬起。


    恍惚間,僧人抖著手,一捧泥土從指縫間漏盡,他毫無所覺,怔怔盯著高塔之上,嘴唇翕張,無聲囁嚅:“長安……”


    顧長安撐住雕欄,思緒紛亂,眼前浮現出無數道重影,他努力眨眼,想要看清些,卻哪裏還有什麽白袍僧人。隻是腳下虛浮,站也站不住,再回頭,被一雙紗袖蒙了眼,卷進塔樓。


    作者有話要說:  情之一字愁煞人。


    第74章


    整個塔室充盈著歡歌笑語,仿佛就繞在身邊,貼在耳畔,隻是看不見,摸不著,從牆壁縫裏透出來,嬌吟裏頭帶著喘,惹人浮想聯翩,心浮氣躁,連貞白都不怎麽淡定了,她推開門,走出去,長長的廊道盡頭,一道白影掠現。


    李懷信眼尖,搶過她上前,大喊一聲:“和尚。”


    白影一頓,回頭看到他,剛張開口,還隻字未吐,就見一縷細繩纏來,他倏地躲開,臉色驟變。


    李懷信沉著臉,手裏執起第二柱香,覆住星火,指尖撚著嫋嫋煙線甩出去,那縷霧白色的煙氣猶如繩索纏過來,將空舟綁住。


    空舟掙動不開,隻聽那人傲聲道:“太行道的縛靈香術,專綁你們這些遊魂野鬼。”


    “你……”空舟始料未及,奮力掙動:“放開我!”


    “這不廢話麽,要放你又何必綁你。”


    空舟麵露慍色:“不是讓你離開麽,你卻進到這裏來。”


    李懷信卻道:“我又不傻,誰會隨便聽信鬼話?”


    空舟急了,一邊掙動一邊喊:“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人,來不及了。”


    “救誰?”李懷信挑起眉,不慌不忙地問:“救顧長安?”


    空舟倏地僵住,瞪大眼睛望著他:“你……”


    李懷信一勾嘴角:“唐季年,是你吧?顧長安要找的人?”


    “找我?”空舟怔怔地,神色那麽不真實:“他,來找我?”


    李懷信篤定道:“嗯。”又極不耐煩,“找到這兒,就不見了,是被勾了魂嗎,跟個淫窟似的,一群鬼叫,吵死了,卻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


    空舟回神,臉色煞白,整個人焦灼起來:“你先放開我,先救人,先把人救出來。”


    “好啊。”


    這隻地縛靈沒什麽本事,身上也沒有戾氣,李懷信不怕他耍花招,讚同先救人,解了他身上的束縛,至於接下來他要怎麽救,那就真的有點兒兒戲了。隻見這和尚在樓梯廊道裏頭跑啊跑,飄啊飄,神經質似的上躥下跳,躥得李懷信眼皮子也跟著跳,他實在憋不住了:“你鬧呐?”


    空舟一副快要急出心髒病的樣子,終於頹然跪地,發現自己無能為力:“我進不去。”


    李懷信莫名其妙:“進哪兒?”


    “極樂之境。”空舟望著他,眼前驀地一亮,方才急昏了頭,現在終於反應過來,可是,他又有些猶豫。


    “什麽極樂之境?”聽起來不太像什麽正經玩意兒。


    “佛塔之間有一道暗室。”空舟指向梁柱上雕刻成伎樂飛天樣式的鬥拱,說:“裏麵供養伎樂天女,為眾生極樂,稱極樂之境。”


    李懷信抬頭,盯著那一排排伎樂飛天,手執各式樂器,姿容絕倫,栩栩欲活。他腦子好使,一點就通,聽著陣陣歡歌笑語,立刻猜到了怎麽回事,說得好聽,是供養伎樂天女,實則,李懷信不予置評,他關心的是:“你為什麽進不去?那顧長安又是怎麽進去的?”


    “活人才能供奉。”他說:“以欲念為引,那裏頭耗的,就是人的欲。”


    李懷信好像明白了:“所以這伎樂天女不吃香火,是以人的欲望供奉的?”


    空舟頓了一下,表示:“差不多吧。”


    真新鮮呐,原來他和貞白那所謂的‘一牆之隔’,是因為自持力還比較好。


    那和尚一副欲言又止,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想讓他進極樂之境救人的模樣,隻是迫於什麽無法開口。


    李懷信感到為難,他可不想糟蹋自己,去供奉什麽伎樂天女,遂扭過頭去問貞白:“你有欲念嗎?”


    不等貞白回應,他又問空舟:“女人行嗎?”


    空舟:“……不……不行……”


    李懷信領悟道:“伎樂天女應該都是女的哈,這就難辦了,其實我……”


    “不行。”空舟斷然道:“你們都不行,不能進去,離開這兒,趁現在還來得及。”


    李懷信頗感意外,又忙於想轍,不跟鬼怪繞彎子:“為什麽?我能進,你難道不想我去救人麽?”


    怎麽不想,可他知道其中凶險,艱澀地搖了搖頭:“進去了就出不來,何故還要連累你們。”


    出不來這幾個字,在經曆過七絕陣之後,李懷信就不信邪了,什麽極樂之境,一座塔而已,能比困死了全村人的七絕陣還霸道?


    李懷信眼高手低,仗著身邊有個能耐人,不怕趟雷,這和尚看起來救人心切,卻沒慫恿他們涉身犯險:“你倒是挺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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