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琢回頭,看見金水顫抖著趴在那兒,褲子濕了,屁股下麵有一灘水,是…… 她失禁了。 岑琢這才意識到,她沒有腿,沒辦法蹲下來方便,身邊又沒有女人幫她,她隻能憋著,直到……而他們這些男人呢,沒有一個替她想到。 “金水……”他向她伸手。 “別碰我!”她吼,瑟縮著,抱住肩膀。 越是高傲的人,在難以想象的羞恥麵前,越是不堪一擊。 “他媽的,”岑琢喊,“我承認,我是探子,我知道如意珠的計劃!” 他必須先給高修治傷,然後要回金水的假肢,至於自己,他豁出去了,隻盼著逐夜涼能快點來,他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逐夜涼被獅子堂的人用拖車拉到骨骼倉庫,禦者艙加了鎖,關上門,四周一片漆黑,他打開超聲成像係統,把纏住艙門的鏈鎖拽掉,小心地從滿屋的破銅爛鐵裏擦過去,潛入幽暗的夜色中。 要在一片聚居區裏分辨出首領的位置很容易,隻要看巡邏人員的密度,不過逐夜涼的目標不是攪海觀音,而是火缽,他要先拿回右獅牙,再去收拾那個妖豔女人。 循著巡邏人員的腳步,他逐漸接近核心區,在隔著三條街的小路上,成像係統捕捉到宋其濂的身影,很奇怪,他居然背著右獅牙。 沒有禦者會把骨骼的佩刀隨時隨地背在身上,除非這把刀對他很重要。 逐夜涼綴上他,不斷往核心區中心接近,那裏是攪海觀音的住處,也是平房,和她的外表不相襯,房間樸素,甚至稱得上寒酸。 “小紛,”宋其濂進屋,第一句話就問,“你把那夥人打了?” 攪海觀音很不耐煩:“打就打了,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宋其濂的氣勢弱下去:“他們是來聯盟的,談不攏,讓他們走就是了,這樣出爾反爾,好像我讓他們進城是個陰謀。” “當然是陰謀,”攪海觀音撩起長發,她穿一件纖薄的睡衣,顯得身形婀娜,有幾分要人保護的柔弱,“牡丹獅子是故意輸的,你仍然是烏蘭洽的神。” “他們畢竟是伽藍堂……” “伽藍堂又怎麽樣,”她打斷他,“還不是讓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伽藍堂和我們一樣,是與染社對抗的……” “我現在對染社不感興趣,”她再一次打斷他,很跋扈,“我隻知道,我還有一年就穿不了骨骼了。” 宋其濂沒說話。 “你呢,”她諷刺他,用漂亮女人特有的尖酸,“你還有半年,神經元就老化了,成天背著把破刀有意思嗎?” 宋其濂沉默著去握她的肩膀,被她搡開:“說好的,拿下太塗才讓你碰!” 宋其濂縮回手:“不可能了,人家如日中天,我們是強弩之末。” 攪海觀音卻笑,笑得眸光瀲灩:“隻要有伽藍堂,就有可能。” 窗外,逐夜涼的目鏡燈閃了閃。 “染社北方分社和我聯係了,隻要殺了伽藍堂這幾個人,他們就把太塗給我。” 宋其濂驚愕。 “什麽探子、陰謀,都是騙他們、騙大家的。” “你……想叛堂?” 攪海觀音貼近他,嫵媚著,幾乎要陷進他的懷裏:“太塗是什麽樣的城啊,那裏有幹淨的水,有新鮮的蔬菜,有體麵的衣服,還有電、有骨骼軍、有腦毒工廠,那裏有我們失去的一切!” 宋其濂沒有碰她:“可要給染社當刀使!” “那又怎麽樣,”攪海觀音攬住他的肩膀,“難道等到明年,等我們成了廢人,不用染社派兵來打,這城裏的人就先把我們掀下去,還要踏上一腳!”第42章 攪海觀音┃一張妖豔的臉,此刻一派青紅。 逐夜涼看著一個背機械弓的小弟遠遠跑來, 敲響攪海觀音的門, 興奮地稟報:“老大,那夥人招了!” 逐夜涼意外, 緊接著, 意識到岑琢他們遇到了麻煩, 很可能是刑訊。cpu開始無規則運算,他按住禦者艙, 強迫自己冷靜。 門嘎吱打開, 攪海觀音走出來:“哪個招的?” “領頭的,”小弟說, “他說他是探子, 知道如意珠的計劃。” 逐夜涼看不到攪海觀音的表情, 但能猜到,她一定心花怒放。 “告訴大家,”她吩咐,“太塗的探子招了, 今夜處決。” 她回到房間, 麻利地穿上外衣, 宋其濂神色緊張,一把拉住她:“你不再……想想?” “想什麽,”攪海觀音甩開他的手:“他們自己承認是探子,我殺探子,天經地義。” “你現在騙得了大家,進了太塗呢, 一換上蓮花旗,大家什麽都明白了,到時候你怎麽辦?” “到時候?”攪海觀音冷笑,“到時候我手握著太塗的大權,還怕這幾百個老弱病殘?誰說‘不’,我讓誰死!” 她大步離開,屋裏隻剩下惶惑的宋其濂,右獅牙就在他背上,隻要五秒,最多十秒,逐夜涼就能到手,他卻舍棄他,追著攪海觀音而去。 他自己都意外,在右獅牙和岑琢之間,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從核心區到監牢,五分鍾路程,攪海觀音走在路中央,越來越多聽到消息的人跟上她,眼裏冒著嗜血的光,要去看處決探子。 逐夜涼從夜色中現身,拔出左獅牙,尖銳的拔刀聲割開了黑夜,攪海觀音回頭看見他,一驚,立刻往旁邊的小巷跑。 人群圍上來,不怕死似的,向他投擲鐵片和石塊,逐夜涼打開所有視覺係統,琉璃眼校準、紅外熱感、超聲成像,在周圍不大的空間裏搜索那女人的蹤跡。 獅子堂的人越來越多,骨骼也到了,斧子、重炮、合金刀,輪番發起沒什麽殺傷力的攻擊,逐夜涼一邊搜索一邊應戰,錯過了鎖定目標的最佳時機。 突然,背後一道破風聲,他迅速回頭,兩道鐵鞭幽靈一樣從黑暗中竄出來,直取他的目鏡,他閃身避開,隻見道路盡頭站著一具海藍色的骨骼,四肢纖長,腰肢細瘦,雙鞭颯颯甩在身側,有一股陰柔的霸氣。 是攪海觀音,她趁逐夜涼陷在獅子堂的汪洋大海裏,快速穿上了骨骼。 “不入流的家夥,”她調侃逐夜涼的裝甲,想從氣勢上壓垮他,“怪就怪你不知輕重,死到臨頭了!” 她甩著雙鞭上來,鞭稍很細,毒舌信子似地纏著逐夜涼不放,逐夜涼心裏隻有岑琢,對這些雕蟲小技沒有一點耐心,鞭鋒所到之處,幾乎隻能看到他的一個殘影,在兩條鞭子螺旋形攻擊範圍之間的狹小盲區裏,他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衝鋒。 攪海觀音慌了,鞭子這種武器,威力隨著距離的縮短而遞減,心一慌,手就亂,其中一條鞭子被逐夜涼一把抓住,此時,他們距離彼此最多五米。 “我不知輕重?”逐夜涼兩手攥住那根結構經過強化的金屬。 攪海觀音退後一步。 “我死到臨頭?”逐夜涼提高雙臂的紅外輻射供能強度。 攪海觀音往左右看,試圖尋找出路。 “我,”逐夜涼兩臂施力,很輕鬆的,在她眼前,在所有獅子堂戰士的眼前,把金屬鞭生生扯斷,“是你的噩夢!” 折斷的金屬落在地上,裏頭包裹著的電路劈啪作響,這時,一具低級骨骼揮著合金刀從側後方砍向他,猝不及防,刀鋒正中脖頸。 人群霎時安靜,接著,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攪海觀音卻沒動,因為逐夜涼仍盯著她,目鏡燈快速閃爍,隨後,包括炮筒燈在內的全身照明大亮,他抬起右手,抓住合金刀的刀背,赫然拔下來,丟在地上。 他沒事,隻是墨綠色的裝甲上留下了一道裂縫。 “怪……怪物!”人群開始湧動,四散潰逃,攪海觀音趁亂甩起另一條鞭子,做了幾次迷惑性攻擊,逃了。 逐夜涼追,昏暗的光線,曲折的小巷,沒拐幾個彎,他就從後頭拿住她的脖子,用力頂在一麵廢棄的磚牆上。 “啊!”她呼痛,換上一副柔媚的模樣。 逐夜涼壓上去,貼著她的後背:“他們在哪兒?” “啊……啊……”她不答,隻是喘,周圍一片漆黑,遠處的騷亂漸漸平息。 逐夜涼稍一鬆勁兒,她就轉過來,不跑,也不求饒,輕車熟路地把他攀住。 逐夜涼明白她什麽意思,冷冷地說:“我對女人沒興趣。” 她不意外,甚至早料到了:“那骨骼呢,骨骼沒有性別,”她熟練地兜售自己,“攪海觀音是這一帶能享受到的最好的骨骼。” 這種事,逐夜涼很久沒有了,說白了,欲望一直在累積,可如果真要的話……一張臉倏地滑過腦海,讓他驚愕。 攪海觀音以為他有興趣:“我可以不出聲,”用一種甜得近乎諂媚的語氣,她耳語,“我拆過。” 逐夜涼推開她,重新把她翻過去,拿住後脖子,摁畜生似地摁著往外走,走到大路上,遠遠看見火缽,在人群中央,舉著燃燒的右獅牙,像一把引路的火炬。 獅子堂的人齊齊往這邊看,看著他們老大的狼狽相,火缽撥開他們走到前麵,還算冷靜地問:“你想怎麽樣?” 逐夜涼沒馬上回答,而是在攪海觀音的脖子上使力,一點點,迫使她跪下:“交換,”他指著火缽的右手,“用你的刀。”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攪海觀音大喊:“不能給他!” 火缽看著她,似乎在問:不給,你怎麽辦? 攪海觀音搖頭:“我就是死,也不要烏蘭洽失去獅牙刀!” “可死了,就什麽都沒了。”火缽說。 攪海觀音嘶吼:“那也好過螻蟻似地活著!” 逐夜涼不說話,等火缽做決定。 很快,對牡丹獅子的佩刀來說,過於快了,火缽熄滅右獅牙,投向逐夜涼的腳下,刀尖紮入水泥地麵,刀柄正好在手邊。 逐夜涼握住,同時放開攪海觀音:“我的會長在哪兒?” 火缽扶起人,指著西南,逐夜涼拔出右獅牙,收進右臂下方的凹槽,那是骨骼刀的鞘,他正眼都沒看一看這些所謂的敵人,目空一切,轉身而去。 西南有很大一片平房,開了紅外熱感係統才準確定位,踹開門,裏頭黑著,幾個看牢的縮在一起,逐夜涼越過他們,謹慎站定。 “葉子!”是岑琢的聲音。 他立刻過去,這時隱隱聽到哭聲,是賈西貝。 “開燈。”逐夜涼回頭,對那幾個看牢的說。 顫顫巍巍,背後亮起一點火苗,這個城太窮了,連監牢的供電都不能提供,在一簇如豆的火光中,他看見了岑琢,憔悴的,在數道鐵欄之後,紅著眼睛,因為強忍眼淚,眉間皺起一條深深的川紋。 心疼,或者很類似的東西在胸膛裏翻滾,為了壓抑這不快,逐夜涼不得不移開視線,然後就在岑琢身後,看見了啜泣的賈西貝,和他懷裏閉著眼的金水。 “她……怎麽了?”逐夜涼問。 岑琢沒說話,是說不出來,頜骨緊咬著,繃得太陽穴上的血管一根根隆起。 “死了。”高修在陰影中說,語氣中有同情、麻木,還有怨恨。 “怎麽死的?”逐夜涼搞不懂,他們隻分開了幾小時,就這麽一個巴掌大的籠子,那個強悍的金水、傲慢的金水,怎麽可能死了? “嘔吐物堵住了呼吸道,”元貞解釋,“她本來可以求救的,賈西貝就在旁邊,可……”他輕聲說,“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