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九點鍾,女傭挎著竹籃子出了徐家大門,她走到“三和洋布店”街對麵一處店鋪中,朝四周瞥了幾眼,見布店門口有三三兩兩的顧客進出,店鋪門前的街邊蹲著一個鞋匠,給顧客修鞋,眼睛卻往“三和洋布店”斜;一個賣香菸瓜子糖果的小販子,在布店斜對麵走動,眼睛也在從布店進出的顧客身上掃來掃去;附近兩個洋車夫,並不載客。頭頂破禮帽,懶洋洋地躺在洋車上,破禮帽蓋住半個臉,帽下的兩雙賊眼也盯著布店。女傭經常路過這段街麵買菜,閉著眼都能知道布店周圍的變化,特務們也知道,這天天從這過來過去的中年婦女是縣知事徐善東家的女傭人,所以並未在意她。女傭在“三和洋布店”的街對麵的店鋪前停了停,徑直朝布店走去,走到布店門口女傭就嚷開了:“金老闆在嗎,給我幾丈好綢緞,我家老爺太太要用。”人到聲到,女傭已經進了店內。夥計見是徐家女傭,也大聲打招呼:“是大姐你呀,要什麽好料子你盡管挑。”說話聲驚動了櫃檯裏帳房內的金掌櫃,金掌櫃放下手中帳本,站到櫃檯後麵對女傭說:“好料子有的是,請你盡管挑選。”女傭指了指幾塊布料,夥計撕下,用紙包好,交給女傭。一個特務搖著扇子扮成顧客也湊了過來。女傭把布料放進籃內,有意把籃子放在特務麵前,讓特務朝籃內觀看。她搗出錢,交錢給金掌櫃,交錢時用眼瞟了一眼金掌櫃又朝手中的錢看了一眼,用旁人不易察覺的表情向金掌櫃示意。金掌櫃明白,收下錢說:“該找你一些錢。”女傭取過籃子說:“不用找了。”仰著頭飄然而去。那扮成顧客的特務,目送著女傭出了店門,又回過頭望櫃檯裏看。金掌櫃知道這是一個特務,也故意熱情地打著招呼:“這位先生請問你買什麽布?運東的土大布、蘇杭的綢緞、徐州濟南的洋布,我們小店齊全。”特務見金掌櫃對自己這麽熱情,幹笑著說:“隨便看看,隨便看看。”說話間溜出了店門。


    金掌櫃朝門口望了望,又朝夥計呶了呶嘴,意思是讓夥計注意門口的特務。他進了帳房,關上了門,打開女傭塞給他的錢。錢裏夾著一張紙,他把紙打開,見紙條上畫著幾個抬腿走路的小人,正離開“三和洋布店”。並在布店的店門上畫了一把大大的鐵鎖。金掌櫃明白了。他迅速點火燒掉那張紙。把門打開,若無其事的招呼顧客。晚上關店門打烊,金掌櫃把夥計們招到一起說:“同誌們,我們今天終於等到上級縣委的指示,讓我們想辦法撤退。”一個夥計鬆了一口氣說:“這些日子可把我們憋死了,恨不能衝出門去和狗特務們一對一地幹。”其他幾個夥計也如是說。金掌櫃看著這幾個可敬的同誌們說:“我也是憋壞了,特務們盯得緊,組織上沒有辦法和我們聯繫。”他又轉了話題對同誌們說:“在沒有計劃出妥善的撤退辦法之前,我們還要照常工作,決不能讓特務們發覺。大家一齊走是不可能的,要想辦法分批撤離。因為目標太大,容易引起特務們的注意。”“三和洋布店”除金掌櫃外,還有三個充當夥計的地下黨員。金掌櫃決定,兩個夥計先行撤出,自己和另外一個夥計以後再撤,大家在等待機會。這日,布店來了兩位顧客,說要買十幾匹白布、幾匹黑布。夥計向顧客打聽到,顧客家中辦喪事。這蘇北農村辦喪事的風俗相當隆重,無錢的窮人家死了人,賒也要賒幾匹黑、白布,用以做孝服之用。有錢人家更是動轍就要十幾匹、幾十匹的。夥計把兩位顧客的布綑紮好後,顧客付了錢,要求夥計送貨上門。金掌櫃把其中的兩個夥計叫到帳房內對他們說:“你們兩個同誌趁此機會奔赴根據地。”兩個夥計點了點頭。從店裏推出兩輛獨輪車,把顧客所買的布分別碼在車上,兩個人分別推著獨輪車隨那兩位顧客離開了布店。門口的特務上前盤問,兩個夥計說:“是給顧客送布的。”顧客也催夥計快點走,夥計給顧客送布特務們也不好阻攔,金掌櫃和留下來的那個夥計見那兩個同誌遠遠離去,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該輪到金掌櫃和留下的那名夥計撤離了,如果這兩個人什麽都不攜帶輕裝而走還好辦些。金掌櫃此時考慮的不是如何安全撤退,而是考慮經營多年的“三和洋布店”的財產。布店庫中還有許多布料不用說,就是“三和洋布店”那一片房產也是他和同誌們苦心經營,用賺來的錢買下的。撤退之前,必須處理,要是能找個好買家,賣個適中的價錢,他也對得起組織和自己的良心。金掌櫃要在宿遷城裏尋個好買家,把所賣的錢要一分不少地全部上交黨組織。因為“三和洋布店”是黨的財產,他決不能讓黨的財產在自己的手中縮水和流失。


    那兩個夥計撤走後,金掌櫃決定照常經營,由那留下的夥計支撐店麵,店麵忙時,自己親自上前幫上一把。一天閑時,到店裏的顧客較少,他把布店交給夥計打理,自己離開布店大援大擺地在街麵上走。後麵的特務緊盯不放,他全然不理睬這些狗特務,大步來到宿城有名的商家——道生洋行。這洋行老闆和金掌櫃私交很好,也佩服和了解金掌櫃的處事與為人。他看見金掌櫃從門口進入屋內,熱情地說:“今天是什麽風把你金大掌櫃給吹來了?”他請金掌櫃落坐,又讓人端來茶水,金掌櫃坐下後說:“我的事兄弟可曾知道?”洋行老闆說:“不就是你遭人陷害被人懷疑是共黨分子的事嗎?那是小人所為,老兄別往心裏去,咱一心做咱的生意,管他是什麽日本人、gmd、還是**。”金掌櫃搖搖頭說:“老弟你是安慰我吧,如今咱這生意還能做下去嗎?城外道路被封鎖,交通不便,百姓窮困,手裏無錢,生意不好做,還時常受人敲詐勒索,老兄你說是不是?”洋行老闆聽得點頭,嘆了口氣說:“國之不國,各行其事,比如說這宿遷小城,城裏是日本人的天下,說的做的是一套,出城就是人家的天下。”洋行老闆做了個八字的手勢,繼續說:“現在我們隻有城裏這個巴掌大的地方,能有多少人購買商家的貨,都是賺頭又能賺上多少?”真是人逢知己牢騷多。金掌櫃說:“牢騷不發了,我把‘三和洋布店’連店帶貨都盤給你怎樣?”洋行老闆愣了神,說:“老兄,這從何說起,布店生意不做了?你的生意不是很好嗎?在宿遷布匹行業,你的“三和洋布店’可以說是宿遷城頭一家啊!”金掌櫃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說:“自從被人家懷疑為共黨分子,後雖被保釋,但對布店的生意我已毫無熱情,早想脫手不幹了。正好家中出了點事,東家讓我把布店處理掉。我思來想去,覺得‘三和洋布店’有這麽好的門麵,在宿遷城裏又有著很高的聲譽,讓我交給別人我還真不放心。”他對洋行老闆說:“我想隻有交給你,才不至於把‘三和洋布店’給毀掉,你有實力、有能力把‘三和洋布店’經營好。”作為生意人,道生洋行老闆聽到金掌櫃要把經營多年的“三和洋布店”盤給自己,他考慮著這裏麵的利害得失。作為老朋友他是相信金掌櫃的,但生意場上他要考慮後果,但成與不成他要給金掌櫃一個話,免得人家坐著久等。於是他開口道:“如果你金掌櫃執意要把店麵交給我,那就請你開個價吧?”金掌櫃說:“我隻要黃的(黃金),不要白的(大洋),‘三和洋布店’的一片房產加上庫存的貨物,你就給金條二十根。”這個價格是金掌櫃事先反覆算好的最低價格,買家也不覺上當,賣家也不會太吃虧。洋行老闆對金掌櫃說:“既然金掌櫃忍痛割愛,明天我就派人去清點貨物,就手把錢帶過去,老兄你看怎樣?”金掌櫃說:“這樣可以,隻是不要太聲張,”事情談完,金掌櫃從道生洋行出來,身後還有尾巴跟著,一直跟到“三和洋布店’的門口,尾巴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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