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美麗居問辛琪,“我說那些卦辭?”


    “不記得了,我娘那兒有。不過,小玉自己的,你問她。”辛琪指著正在手術中的洗心玉。洗心玉依然在修剪傷口,她讓辛琪擦了擦額上的汗,又伏下身去。她做事非常仔細,一絲不苟,全然不顧那血已滴了一盤。


    “洗姑娘,你說說看。”支可天對此也感興趣,就這樣不合時宜地向洗心玉發問。


    “噢。”洗心玉應了一聲,沒有回答。她此時已將手術做得差不多了,但精神依然在手指上。現在,她開始包紮傷口。


    “小玉,你說呀!”北門晨風感到一陣輕鬆。


    “什麽?哦,那種話你也信,”洗心玉仿佛醒悟過來,聽明白了,說,“說它做什麽!”


    “好象是‘孤星照命’吧?”辛琪想起來了。


    “‘孤星照命’?怎麽會這樣?”美麗居不信。


    “是,就是這樣。”洗心玉說,她還記得有一串卦辭,但她不想說。


    北門晨風看了看包紮好的手指,感到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洗心玉則忙著將手術後的棄物收撿,並拿起那瓷盤,指著那一盤血中的指甲和肉芽肉屑,撥了撥,給他看。然後將這些棄物端了出去。


    北門晨風覺得很舒服,走到美麗居站在的書匱前。隻見滿書匱的簡牘,翻了翻,有《書》、《老子》、《墨子》、《論語》、《易》、《禮》、《樂》、《十大經》、《孫子》、《公孫龍子》、《黃帝內經》、《扁鵲內經》、《黃帝陰符經》……等等,幾乎包括了當時的所有重要書籍,另外就是各國春秋。


    這時洗心玉正好進來,他就問:“這是你平日看的書?”


    “不,隨便翻翻,隻是瀏覽,不求甚解。”


    美麗居正好拿起一卷,見是《孫子?;九地篇》,看到其中“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的愚兵之策。這正是她常想的,就問洗心玉,對此有何看法?


    “我不大明白,”洗心玉說,“除非是不義之師,既是正義之師,當明了為誰而戰,何必愚兵?”


    “不!”北門晨風聽洗心玉說出這樣幼稚的話,就覺得很可笑。知道她沒用過兵,立即反駁道,“你說的是理,孫子說的是用兵,你沒指揮過軍隊,你不懂。”


    “那你說說看?”洗心玉眼中閃出一種渴望的神情。


    “我隻知道,戰場上,一支無知無識,隻知絕對服從的軍隊是最具戰鬥力的,我要帶兵,就帶這樣一支軍隊——絕對服從,無往不前。誰會去帶一支會思考,古怪精靈的軍隊,哪還打什麽仗?”


    “其實說理也是愚兵。”美麗居一語驚人。


    “說得太好了!”辛琪、支可天驚嘆道。


    “是啊,”北門晨風說,“諸侯混戰,各執一辭,誰是正義?”


    “理也是一家之理。”美麗居說,“‘春秋不義戰’嘛。”


    “不,這還是有區別的,隻是……”洗心玉一時也說不清,以致發生了動搖。她似乎有點相信北門晨風,畢竟自己沒帶過兵。


    “你是否認為孫子尚且不明?”這時,美麗居明顯帶有嘲諷的口吻問洗心玉,“姑射子,你對《孫子十三篇》有何看法?”


    “自然對兵事有一些精闢獨特的論述,觸及到了兵事的本質。但總體上來說,隻是說了一些普遍規律,沒什麽高深之處。這也許就是大道至簡吧,其文也樸質無華,當然,這是兵書。我還是喜歡《莊子》。”


    “《莊子》?”這時北門晨風已走到幾案前,隨手拿起案幾上的簡牘,一看,正是《莊子?;至樂》篇。正好是這樣一段文字“列子行,食於道叢,見百歲髑髏,(扌蹇)篷而指之曰‘唯吾與汝知而未嚐死,未嚐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他念出,不由一笑,“這莊周,果然與眾不同,捭闔無羈,縱論恣肆。”


    “尤其是那《則陽》篇,戴晉人說的一個寓言,說得真是太好了。”洗心玉見遇見了知己,有點忘形。


    “他說什麽?”支可天問。


    “他說有一蝸牛”北門晨風回答道,“左角叫觸氏國,右角叫蠻氏國,兩國為爭地盤而戰,俯屍數萬,追逐敗軍十五天才能返回。”


    “是啊,怎能想得到呢?”洗心玉接過話頭說,“這樣一群渺小的人,所爭的僅為蝸牛一角,縱看今日之天下,莫非皆是觸氏蠻氏罷了。”


    “那我們還談什麽孫子?簡直連做人都不值。”美麗居說,又沉思良久,她似乎感到了一種飄渺空茫,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就連北門晨風念的那一段她也不喜歡。人生果不可知否?物我果不可界說麽?她真的不喜歡莊周的這種虛無遁世思想。


    “姑射子。”


    “什麽?”


    “你還是說說玄鶴子方巾給你卜的卦辭吧。”美麗居顯然對這卦辭很關注。


    “好象是‘(勹盍,外內)葉翠微出空穀’吧?”辛琪想起來了,她說,“對,就是這。”她又說,“玄鶴子還為劍壇大家都卜有卦辭呢,卦辭就在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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