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失聯已經大半年了, 中國這麽大,禹海就這麽小, 方起州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 更找不到那個唯一知道他下落的廖從軍。


    而方起州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哪兒也不去了,他狀態頹廢, 甚至到了需要看心理醫生的地步。人都有狀態不好,情緒低落的時候, 但是再怎麽不好,也會有情緒波動吧?但他沒有, 就那麽一直低落著,對一點小動靜都十分敏感。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即使在黑暗中順從地閉上眼睛也等不來睡眠, 常常會有負罪感籠罩他。他想,要是他沒有那麽快地開車門, 而是自己先下車, 拉著小虎過馬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吧?


    他有時候也會在這種新的睡眠中, 欺騙自己沒有失去小虎。


    衛斯理開門過來, 鑰匙插進門鎖發出的小動靜,都足以讓方起州醒來。他會立刻起床, 然後確認是誰回來了。繼而失望地回到房間。


    日子一長, 他的新生活內容也包括了,他再也不相信會有明天了。人們常說明天會更好,他如今不再相信了。


    衛斯理踱步上樓, 他輕輕推開門,“小州,跟我去看醫生吧?”


    方起州躺在床上,沒說話也沒動。


    “那我帶醫生過來吧?”


    “我沒事。”他說。


    現在城市裏爆發了禽流感,誰也不敢亂出門了,方起州的狀態也不顯得孤獨了,因為他每天上網瀏覽走失人口信息時,都會看到新聞說流感肆虐,許多人辭職回老家,他們說南方安全,然後全都往南方躲去了。


    其實沒有那麽嚴重,隻不過人心惶惶,導致了社會低迷和恐慌。


    流感論在城市裏傳了半個多月了,衛斯理是最早得知消息的那一批人。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問方起州要不要回美國,結果他哪兒也不走,嘴裏說著什麽,小虎要是回來,我不在他怎麽辦。


    但二爺提前知道後,本打算全家一起走,可是方起州無論如何也不肯走,他無法,隻送走了徐菁和小文卓。方雪莉幾個月前結婚了,現在還在國外度蜜月。所以整個家庭,隻有他這個父親願意為了兒子留著。


    方義博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現在隻剩下這麽一個兒子了,他已經放棄了一個了,所以不能放棄另外一個,無論文卓有多聰明,他始終都沒法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親生骨肉。不過他也清楚,其實這流感並不嚴重,是媒體亂報道導致的恐慌,其實沒死兩個人,也沒那麽容易傳染。他原以為自己可以感動這個兒子,哪知道他還是那樣子。


    他原以為,起州很快就能好起來,可現在半年都過去了,他卻已經活得不像個人樣了。


    方義博每天都來看他,一開始他帶上醫生,給他輸葡萄糖,但是他不肯配合,有一次掙紮起來,針頭斷在血管裏麵了,方義博再也不敢帶醫生來了。他留的情債多,所以他根本無法理解方起州這樣。他給遠在法國度蜜月的方雪莉打了電話,要求道:“郭涵也在法國?你讓她回來。”


    方雪莉說:“爸,我們這是偶遇的,現在國內都流感了,人家怎麽願意回去,怎麽啦?”


    方義博說:“你就問問,她願不願意嫁進我們家。”


    方雪莉差點抓不穩手機,她還以為是她六十多的父親打算再娶一房了,但轉念一想,或許是為了大哥?方義博為了大哥,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果然,郭涵這麽一聽,哪兒還管得著什麽禽流感,當即喜滋滋地買了最近的飛機票,半夜就抵達了禹海。


    一下飛機,就有豪車來接她,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待遇,車子把她送到了美發沙龍,好幾個有名的造型師圍著她轉。她差點以為,她真的是來做新娘的了,結果這些造型師拿著剪刀在她的長發上比劃著,“這麽短?”她一驚,就聽見哢擦一聲,她的及腰長發,變成了及耳短發。這還沒算完,還在給她剪,看樣子是要把她剪成男人。


    郭涵突然在心裏回想起,她歡喜地以為自己真的就要嫁進方家了,表妹雪莉在旁邊冷淡地說了句,“你別做夢了,你就是去當替身的。”


    她當時太開心了,沒理會她怎麽說的,但是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她真的是來當替身的。


    但替身又如何?好歹不是有機會了嗎,隻要方二爺做了主,願意讓她進門,她才不管是不是替身。


    剪完頭發,還有人給她穿衣服,將她的胸裹起來,勒成平坦狀,然後給她套上一身男裝。換完衣服,造型師給她重新化妝,化了新的眉毛,更英氣勃勃,更像個男人了。做完這些,她站了起來,被鏡子裏的自己給驚到了,以為自己換了個性別。


    然後二爺就出現了,她興奮起來,心裏熱得不行,矜持地喊他姑丈。


    二爺看著她直皺眉,“別笑的那麽騷。”


    郭涵笑容僵住,有些不自在了。


    “別擠眉弄眼的,你現在是個男人,還有走路姿勢也給我改了,扭扭捏捏算怎麽回事。”


    訓練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有些像模像樣了。


    方義博內心清楚,郭涵這種冒牌貨,始終就是個冒牌貨,但死馬當活馬醫了,他不可能真的把小虎接回來的。


    “見到他,你別叫大少,叫叔叔明白麽?”方義博跟她交代著,“說話別露餡了,裝像一點。”


    郭涵別扭地想捋了捋頭發,卻摸到一頭刺手的短發,她放下手,心中忐忑:“姑丈……”


    “別叫我姑丈,叫伯伯,怎麽說話忘了麽?別嬌滴滴的。”


    郭涵哽了一下,接著很低地嗯了一聲。


    “好,好孩子。”方義博鼓勵她,有些出神地望著她酷似徐菁的臉龐。


    “虎子,都幹活了你怎麽還杵這兒玩手機呢?”


    “我沒玩……”小虎想把手機收回兜裏,林圓眼尖地一瞅,“哎你喜歡這種類型啊!”


    “我不是……”


    小虎的手機上,正是方雪莉的微博動態,兩周前的消息了,內容是:我和表姐在普羅旺斯~加上一張自拍。雖然方雪莉已經息影大半年了,但是她之前拍了一些電影和電視劇,現在才上映,所以公眾熱度很高。


    “這女的不是之前那什麽……”林圓拿著手機翻起來,然後翻到一張照片,“對,就是這個,白虎尋主人!”


    這張照片大約是半年前,方雪莉微博發的,照片上有一隻大型白虎,和動物園裏的那種還不同,照片裏這隻看起來就是凶獸類型的。而白虎的脖子上掛了個木牌,牌子上寫著:我的主人丟了,我想找他。


    當時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有說她養保護動物的,有罵她的,她一字未回。她隻不過是,幫方起州一個忙,也是幫自己一個忙。後來方義博勃然大怒地找了公關替她擺平事件,讓她不要再插手這事了。


    小虎出神地望著手機,大白在尋他,方叔叔是不是也在找他?他剝了一顆口香糖放進嘴裏,林圓瞥著他,“你怎麽每天都吃這麽多口香糖?”


    “提高記憶力,”小虎望著她,“手機我能再玩會兒嗎?”


    “玩吧玩吧……看著這麽小,怎麽和老年人似的,每天吃些莫名其妙的……”林圓嘟噥著,把手機給了他。這是她淘汰下來的國產貨,大屏還智能,就是特別卡,她送給虎子了。“等下記得出來洗車,別偷懶了。”


    小虎點點頭,在她走後,繼續翻動著手機,方雪莉微博動態不多,所以很容易就翻到了,那是去年的除夕,她發了張年夜飯的圖,一大桌人,飯菜精致可口,照片邊緣有一雙拿筷子的手。評論裏有人問手誰的,男朋友嗎,這麽好看。小虎一眼就認出——那是方叔叔的手,恰巧入了鏡頭。他沒有辦法去接近方叔叔,隻能通過方叔叔的妹妹偶爾發布的信息,去窺探,但是常常還沒有消息。所以他隻能望著這雙手發呆,他想方叔叔了,很想很想。


    可他什麽也不能做。


    林圓走了出去,一輛外省牌照的黑色suv開過來停著,擋雨板上很多泥,看起來這車跋山涉水的。那人開了車門下來,“能加氣嗎?”


    “能…能啊,”林圓聲音飄了飄,看著他臉,話都不會說了,“加哪兒?”


    “輪胎。”


    “噢對,輪胎,輪胎哈哈哈哈,不然還加哪兒。”


    “這附近有魚塘嗎?”方起州問她打聽。


    “魚塘嗎?挺多的,我們這兒家家戶戶都養魚,您買魚嗎?”林圓隨手一指,一條鄉路蔓延過去,平坦的鄉間建築,還有炊煙。


    方起州眼睛望過去,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給他的車加氣的空檔,林圓用眼睛偷瞄著他,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留胡子能這麽帥,留著胡子都看不清五官了,但光看著眼睛,她都要流口水了。另一輛車開過來,占據了這個不大的修車鋪的另一半,那司機喊了一聲:“喂,圓子,洗車!”


    “等會兒,我忙著呢!”林圓哪兒有功夫管別人,她也喊了一聲,“虎子,出來了。”


    方起州聽見她的叫法,心裏一跳。


    林圓見沒有人應,加大音量又喊道:“方虎!你蹲茅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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