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已經吃啦,衛叔叔買的粥。”他非常鄭重其事地說:“叔叔你現在病了, 不能隨便吃東西的……我聽護士姐姐說, 你隻能吃流食……就是喝水什麽的。”


    “喜歡州啊,”方起州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前麵那句話上,他眨了下眼, “是在說喜歡我嗎?”


    “啊……”小虎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感覺到方叔叔在輕輕勾著他的手心, 他突然紅了臉,小聲道:“衛叔叔買的魚片粥, 但是我最喜歡……嗯,最喜歡……”


    “最喜歡什麽?”方起州身上有了一點力氣了,他摘掉了呼吸器, 望著小虎,他很想伸手揉一揉他的頭發, 但是他直不起身。


    “最喜歡……方起州了。”小虎說話聲音特別小, 方起州說話聲音也小, 在隻有他們倆人的, 像是在說什麽秘密一般。


    說完後,小虎就很害臊地垂著腦袋裝鴕鳥了, 方起州凝視著他說:“……我現在特別想親你,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小虎額前的頭發抖了兩下,垂下來的臉是什麽神色他不知道, 隻看到耳朵和臉都是通紅的,像熟透的蘋果那種紅。他輕聲說:“但是我昏迷了幾天?我好幾天沒漱口了是不是?”


    “是…啊……”小虎有些結巴了,飛快地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方叔叔不怎麽能動彈,醫生到現在還沒過來,小虎不知道自己瞎想了什麽,臉上表情十分有趣地變來變去,一會兒糾結一會兒皺眉的,過了會兒,他突然湊了過去,俯首在方叔叔嘴皮上親了一口,碰了一下就收回來了,整個人別扭得不行了。


    “我不、不嫌棄你的。”他認真道。


    “那怎麽想了這麽久?”


    小虎皺著鼻頭,解釋說:“我怕你……缺氧啊……”


    “傻寶,”方起州低低地笑出聲來,但是他的傷正好在胸口,這麽笑起來其實挺疼的,但是他也忍不住。他盯著小虎瞧,突然發現他嘴上有血痂,“你嘴巴怎麽有血?”


    “啊這個啊……”小虎下意識用手去摸了摸,說:“那天嘴上起皮……我就給撕了,然後流血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皮,像在確認什麽,點點頭,“現在好啦,沒有血的味道了!”


    方起州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小虎是屬於那種生病時嘴唇就會很病態地發白起皮的人,但是他健康時,嘴巴常常是很軟很紅潤的,連唇膏都不用塗。


    “啊對了!叔叔你渴不渴啊,我去問問醫生你能不能喝水。”小虎說著就按了鈴,方起州連阻止都沒能來得及,他就快速地完成了一整套動作。


    醫護人員來得很快,幾乎是不到一分鍾,就成群結隊地湧來了,看著全是專家模樣,還有那種瞧著特別專業的老外。小虎被人群嚇了一跳,他以及病床被團團圍住了,他差點被擠到病床上去了。一堆人上上下下來給方起州做檢查,他突然說了句什麽。他說話有些有氣無力的,但是仍舊能讓人聽見,“都出去,留一個人就行了。”


    這群醫生尷尬地看向他。


    方起州說:“我呼吸不了了。”


    這下,果然大家慌張地要給他戴呼吸器,接著,方義博的聲音突然在後麵說:“沒聽見嗎,留一個人。”


    人群魚貫般地怎麽來的怎麽湧出去了。


    留下的那個醫生快速地給他做了檢查,用筆在平板上寫寫畫畫的,方起州微微側頭看向似乎有話要說的方義博,“爸,您也先出去一下吧。”


    而方義博呢,沒了脾氣,嗯嗯了兩聲,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小虎,又說:“那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再來。”


    小虎鬆了鬆手,方起州則牢牢握住他的手,“你幹嘛?”


    “我……出去啊。”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叔叔你說,留一個人嘛。”


    “沒讓你出去,”方起州瞥了眼那還在慢騰騰做檢查的醫生,對著小虎說:“你不一樣,你是我的。”


    “噢……”小虎呆呆地應了一聲,眼神到處亂瞟,發現方叔叔的爸爸還愣在原地。


    醫生也一樣,他尷尬得不行,快速收了儀器,換了尿袋,“這樣啊……病人需要一個護工,然後最好可以翻一翻身,身上都擦一擦,尤其是屁股,不然會長褥瘡的,等會兒再量個體溫吧,病人溫度好像有點高。”


    小虎下意識點頭說:“好。”他露出了一種我不太懂但是馬馬虎虎應該都能做的神色,下意識覺得,醫生說的那個護工就是在指他,而他也樂意照顧方叔叔,雖然他可能笨了點,但是他會非常小心的。


    方起州倒也是很相信他的,一點兒沒反駁,而醫生一臉懷疑,但是卻不敢說出口來。


    隨後,大家都聽見了方二爺的歎氣聲,腳步也像個上年紀的人一般,慢騰騰地踱到門口。方起州哪兒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向來對這個父親是隻有尊稱沒有多少感情的,無論之前他做過什麽,方起州其實都沒所謂,但是上次給大白下藥,打算製造意外害死小虎的事,讓他徹底忍不了了,還能客氣地喊一聲爸,是因為小虎還站在這裏。


    方義博出去後,就去了另一間病房裏,徐菁和小文卓都躺在床上,徐菁手上拿了一本故事書,輕聲給小文卓念故事聽。她整張臉在的窗簾縫隙泄露出的陽光光芒下,散發著母性的光輝。方義博站在門外看得有些愣了,他以前從沒發現,徐菁這麽美。這個女人在他心裏,就是柔弱單純的代表。從沒給他惹過事,也不曾向他索要過什麽,不是她的孩子,但她兩個都視如己出,當自己的來養。


    徐菁一直在專心致誌地講故事,並未發覺他就在門外。文卓之前的傷正好傷了筋骨,原本護士說最好靜養後出院,但是讓方義博帶出去一趟後回來,那腿上血流如注,剛會說話走路的孩子,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看著像要死了一般。


    經過搶救,醫生說這傷恐怕給孩子今後的一生都會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正是學走路的時候,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可能以後……隻能跛腳。


    小文卓別說走路了,連爬都不願意,腿上纏著厚厚一層的繃帶,本就小小個人了,這麽一纏,那鼓包瞧著比他腦袋都要大,看起來十分可憐。方義博心裏有些愧疚,他推開門走過去,文卓當即露出笑眼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還叫他爸爸。他剛學會的第一個詞語,就是爸爸,但是到現在也不會叫媽媽,也不會叫哥哥姐姐,除了爸爸,他就是張開手重複說:“抱、抱……”


    他比一般孩子要早慧一些,方義博一開始以為文卓經受了自己差點狠心拋棄,或許會開始討厭他這個爸爸,但是很意外地並沒有,反倒一如既往地喜歡他。徐菁講的故事差點讓文卓睡著,方義博一來,小文卓立馬又精神了。


    小文卓伸手抱住他伸過來的手指,往嘴裏塞著,方義博摸了摸他肉肉的臉蛋,笑著也不說話。徐菁則盯著文卓腿上包著的繃帶,有些難過地埋怨道:“怎麽好好的,就這樣了呢。”


    其實歸根結底,要不是徐菁那麽一摔,文卓現在最多就是個發燒重感冒。方義博原想說她的,可是一看她還柔弱地躺病床上輸液,就舍不得了,畢竟徐菁在摔下去的那一刻,牢牢護住了文卓,那個傷口是意外,會發展成這樣,錯在自己。再加上方義博有事情瞞著她,他一直沒告訴徐菁,小虎是他們的孩子,他心中另有打算。他不知道倘若徐菁未來知道了,會不會埋怨他現在的所為?


    他哄了文卓一會兒,小孩子困得快,十分鍾不到,文卓就沉沉睡著了,睡著的時候,還抱著方義博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大,而小文卓的手很小,幾乎是被他兩隻小手給捧著的。徐菁在一旁注視著他們父子這融洽的氛圍,不禁黯然神傷,“要是我們的孩子還在就好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方義博頓了兩秒,柔聲安慰她:“他現在可能生活得很好。”


    “我也希望如此……可我怕,他遇到了不好的人家,怕他要是被人販子拐走了,怎麽辦,我怕他生活得不好……怕他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徐菁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有些泣不成聲,


    方義博有些不耐煩地說:“好了,過都過去了。”


    徐菁眼角掉了一顆眼淚下來,她是倚靠在床頭的,腦袋一側,眼淚就順著太陽穴滑進鬢發了。“我感覺起州喜歡的那孩子,就特別像我年輕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特別有好感……”


    方義博眼皮一跳,“你現在也年輕。”


    徐菁垂下頭,歎氣道:“不知道……哎,起州喜歡也挺好的,我也當自己孩子就是了。”


    “不行!”方義博冷著臉說,“起州不能喜歡男人,更不能喜歡他——”


    “為什麽不行?”徐菁難能硬氣地反駁起他了,“因為他是個傻子嗎?不傻啊,我瞧著反正挺聰明的,起州那麽喜歡,你要拆散他們嗎?!”


    “你懂什麽,”他冷哼一聲,“我說不行就不行,他是我兒子,我說什麽他就得聽。”


    徐菁有些激動了起來,“你看看他多喜歡啊,被車撞成這樣還想著,不顧自己安危都要找到他——”


    方起州有多喜歡鍾虎,是有目共睹的,方義博越聽越覺得不對,他突然很想告訴徐菁,起州喜歡那孩子就是我們的孩子,他們這樣是有違人倫,是錯的很離譜的。而起州是他的繼承人,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


    因為三姨太太過激動,聲音吵到了小文卓,他啊啊地叫了起來,伸手去找爸爸的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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