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楠以為安茹公爵起碼應該讀懂此刻的空氣,結果他還是依舊不屈不撓的選擇了實話實說:“我隻是很奇怪,您是怎麽做到把謊言說得跟真理一樣的。”


    “……什麽意思。”


    安茹公爵兩手按到書桌上,俯低身體,壓著嗓門說:“阿弗裏是個單純的人,他可以輕易的隻憑一個毫無意義的誓言相信您所說的一切,可我卻不信。老實說吧,陛下,在當初我選擇了站在您這一邊,甚至竭盡全力將您推上王位開始,就已經做好了無視您人品的準備。所以您又何必在我麵前假惺惺的扮演呢,那隻會讓我感到惡心。”


    盡管早就知道自己在安茹公爵心裏的評價很低,可是沒想到居然已經低到了這種地步,陸楠本以為自己不會因為他人的惡意揣測而動怒,但還是忍不住發了火,語氣激烈的質問道:“所以這就是您的結論?您依舊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皇帝?不得不說,公爵,您的自高自大才是到了令人惡心的地步。真是可笑,如果我真的有您所想的那麽惡劣,您還敢當著我的麵說這些無禮至極的話嗎。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到底是什麽給了您錯覺,導致您誤以為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賜予的。您以為自己是誰?”


    安茹公爵卻報以一個無情的冷笑:“那您為何又表現得如此憤怒呢,陛下。我覺得隻有被說中心事的時候人才會特別的心虛,從而用憤怒來掩飾。”


    陸楠忍不住加大嗓門喊道:“人被冤枉的時候同樣也會憤怒的!反正我看出來了,不管我做什麽,您都會不惜以最大的惡意來判斷,在您的心裏我就是個天然的騙子和謊言家吧。”


    安茹公爵沒有回答,可他的表情毫無疑問表達著“是”,這讓陸楠更加心情惡劣。其實她知道自己有點反應過激了,安茹公爵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又有什麽關係,隻要他依然選擇站在自己這一邊,他心裏怎麽想的陸楠完全可以不在乎。但她曾經認識過安茹公爵的另一麵,也曾經跟他毫無芥蒂的談笑無忌,在心底的某一角落,她確實把安茹公爵當做了在這個陌生時代唯一可以交談溝通的朋友。可是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為什麽上一次可以當朋友的人,這一次卻截然不同了呢。陸楠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的所作所為,卻發現記憶紛雜,重複了好多次的語言行為交雜在一起,一時之間竟然叫她分辨不清。


    說來還真是可笑,在她的預想之中,阿弗裏才是那個更難以說服的人,沒想到最後卻是安茹公爵替代了他的角色。陸楠知道她應該耐著性子跟安茹公爵好好解釋一番,但是一看到他隱藏在眼底深處的那份防備,她就知道,按照這個人的固執,他認定的事情,說破了嘴皮子都沒有用。而且,陸楠確實少有的感到了一絲疲憊,她懶得再繼續跟安茹公爵說更多了。


    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些無用的憤怒和些許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緒的滋味全部強壓回去,陸楠昂起頭,用冷靜到毫無起伏的音調鄭重的問:“那麽,讓我們重新審視一下彼此的關係,不可否認,現在您跟我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對吧,公爵。”


    安茹公爵顯然對她忽然就變得很冷靜的行為感到了困惑,可是他估計覺得這隻是陸楠又一個試圖騙取他信任的花招,審視了盯著她看了一陣後,慎重的點了點頭:“您可以這樣認為。”


    “雖然我們從未談論過這個話題,但我知道,您是期盼著帝國的再次崛起,以及不再發生戰亂和更多的悲劇……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極力的掩飾,安茹公爵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了一絲驚訝,很明顯他感到了疑惑,卻不願意承認陸楠說中了他的心事。他沒有確切的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避輕就重的說:“所以這跟您現在的問題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想要知道,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您的接受程度。”陸楠冷漠的說,“您該不會天真的以為,單靠著念叨幾句祈禱詞語,或者是靠著天然善良,帝國就能在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裏存活,甚至最後還站立到勝者的巔峰吧。”


    “……不,尊敬的陛下,我從來沒有這樣以為過,對於周遭一切我隻會比您有著更加清醒而深刻的認知。而流淌在我們身邊那條肮髒汙穢的河流如果就是這個世界的話,我有著跳下去弄髒自己的覺悟。”


    安茹公爵用更加冰冷的聲音回答,這一刻要是隻看他的臉,真的會誤以為他是什麽邪惡無情的陰謀家,幕後黑手之類的角色。隻是陸楠知道,在這幅看似陰冷高傲的外殼下,隱藏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在他認可的人麵前,安茹公爵也能表現得溫柔和藹,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包容。陸楠曾經就無數次的體驗過他掩蓋在冷言冷語下的關切和溫情。隻是這一次,恐怕是徹底沒戲了,她已經被完全的排除在了他的最大防備之外。早在知道自己可以無限次輪回之際,陸楠就想到了類似這樣的場景,可是真的麵對這一刻時,她依舊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但陸楠選擇了用更加精良的控製力掩蓋了自己的情緒,公事公辦的點了點頭:“很好,所以隻要我能達成這個目標,您會一直堅定不移的站在我這邊嗎。”


    安茹公爵瞬間明了般的恍然大悟,他幾乎是以一種輕視的態度表示了讚同:“這麽說不就完了,陛下。我再次重申,您個人的品德以及行為,不會影響到我對您的支持。不得不承認,比起您的其他親戚,您還算不錯了。其實這一次激怒教會也好,殺了漢諾威伯爵也罷,都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想要奉勸一句,不要太過放任自己的野心跟欲望,為了早日戴上皇冠而傷害到帝國和那些無辜之人的利益。謊言可以暫時的騙過阿弗裏,但他遲早會察覺真相。”


    陸楠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有嗬嗬的冷笑出聲,這一刻她覺得安茹公爵真像是一頭固執得氣死人的驢子。既然他都能看出來阿弗裏不是個會被謊言欺騙的人,為什麽就是看不明白她根本就沒有說謊。但是現在陸楠已經沒有了跟他好好解釋的心情,他喜歡將自己當做一個滿嘴謊言的野心家看待,那就隨他開心好了。總之不管他表現得再怎麽冷漠厭惡,終究他還是必須得聽從自己的命令。


    話說到這個地步,似乎已經沒什麽繼續的必要了。陸楠看著安茹公爵,看著他那張好像永遠都保持著波瀾不驚表情的臉,心底忽然滋生出了一種惡意。她想著假如現在忽然戳穿拉比的存在,要他把拉比當做人質送進宮來,他是不是還能保持這種高高在上的倨傲跟自以為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陸楠就特別厭惡他的這幅做派,無數次的幻想過要碾碎他的這份高傲。隻不過由於後麵發生的一係列事件讓陸楠對他大為改觀,才打消了這個想法。此刻她按捺不住的又一次興起了莫名的衝動,她想看到安茹公爵失去一切,一無所有,悲慘得連最殘忍的魔鬼都懶得再去折磨他的模樣。也許這樣做才會使她內心激蕩著的莫名煩躁跟憤憤不平感到好受些。


    當然,她也隻是想想而已,還不至於無聊到如此地步。


    “行了,您可以走了。在您離開之後我頒布了一些新的法令,還有一些為了預防教會所做的布置,具體的您可以去詢問弗蘭德斯公爵,他那裏有全套的詳細記錄。如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揮了揮手,陸楠做出了送客的姿勢,安茹公爵也沒多話,幹淨利落的起身出門,關門前還沒忘記給她行了個禮,隻是這個禮怎麽看都顯得嘲諷意味十足。


    門一關上陸楠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軟踏踏的躺在寬大舒適的扶手椅裏,雙眼放空的盯著天花板以及那些繁複精致的裝飾花紋。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其實在安茹公爵離開的日子裏,她還經常想起這個人。偶爾還設想過如何將這段時間裏自己的所見所聞還有一係列的舉措說出來和他分享,結果卻是這麽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結局。


    “啊,真是沒勁透了。”


    發了一會兒呆,陸楠自言自語的說。隨即她還是懶洋洋的重新坐起身,打開了麵前那一堆等著批閱和回信的文書信件。雖然很想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平躺在床上等待那股煩躁消失,但現實卻讓她根本不能放任自流。正是因為現在和教會的關係如此緊張,她才要更加密切的維持和廣大貴族的關係。以及弗蘭德斯公爵提出的計謀雖然很妙,實際操作起來卻有山那麽高的代辦事務需要處理。姑且不談具體的軍團調動布置,人員安排,還有一係列的後勤糧草籌備,光是那些要她親自書寫頒布給各大領主的命令就足以讓她寫斷手。最近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很多貴族都惶恐不安私下跑來請求覲見,陸楠還得一個不漏的全部安撫一遍。最討厭舉行舞會宴會的她已經連著開了好幾個盛大的宴會,就是為了營造和平安穩的局麵,以及趁機加強和封臣們的聯係。要不趕緊弄完手裏這些代辦事件,一會兒還有宴會在等著,光是換衣服打扮就要花費大量時間,她又要回來通宵熬夜了。


    想到這裏陸楠加快了閱讀和簽字的速度,暫時沒心思去想那麽多。但是沒過多久貝赫倫夫人就帶著一群手捧各種衣裙跟首飾盒的侍女敲門進來,陸楠不得不長歎一聲放下手中的筆,看來她今天還是得繼續通宵。


    “沒多少時間了,陛下,我們得快一點,不然一會兒客人到齊了您還沒出場,那就真的糟糕了。”


    貝赫倫夫人不由分說就指揮侍女們上去,熟練的把陸楠脫了個精光。比起最開始全身都不自在,現在陸楠已經可以麵不改色的裸體站在一大堆侍女麵前任她們上下擺布了。她深刻的體會到,自打成為統治者的那一天起,隱私這種東西她就永遠的失去了。


    “先別急著穿襯裙,把長襪給陛下穿上,還有你們幾個,快去把陛下的手指擦一遍,沒看見上麵全是墨水印跡嗎。”


    貝赫拉夫人有條不紊的指揮著侍女,穿衣梳頭同時進行,陸楠閉著眼睛隻當自己是條死魚,也不知道有多少雙手在她全身上下摸來摸去,這簡直是對她的極大挑戰。她苦中作樂的想,就當是提前練習好了,據說曆代皇後生孩子的時候都是當著全體大臣貴族的麵生,以防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替換皇室血統。隻不過陸楠覺得真要有那一天,她應該不用這麽做吧。畢竟她又不存在被人帶綠帽的可能,隻要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孩子,不管爹是誰,總歸都是她的親生骨肉呀。單從這一點來講,女性君主完勝男性君主!


    第155章


    手忙腳亂的弄了好一陣,總算是打扮妥當,陸楠全程都在閉著眼睛抓緊時間養神,因為一會兒的宴會無論對體力還是精力而言都是艱難的挑戰。直到聽貝赫拉夫人喜滋滋的說好了,她才睜開眼睛,對著麵前的落地鏡看了一眼。


    “怎麽樣,您還滿意嗎?”


    貝赫拉夫人充滿期待的問,一邊的侍女們臉上也滿是不安和緊張的表情。


    “……還可以吧。”


    陸楠很勉強的說,她完全有理由懷疑貝赫倫夫人隱藏了一顆少女心,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這一身粉紅像極了巴啦啦小魔仙,特別是領口衣袖綴滿的蝴蝶結,感覺再拿個魔杖就可以直接變身了。


    “您不喜歡嗎。”


    貝赫倫夫人很失落的問,陸楠又轉來轉去照了一陣,其實憑心而論,雖然是太少女夢幻了一點,倒也沒顯得很幼稚惡俗,很符合她現在的年紀。但貝赫倫夫人是不是忘記了她不是公主而是女王,老把她往清純少女路線捯飭是什麽鬼。


    “那……要不就換一身吧……”


    陸楠果斷的拒絕,開什麽玩笑,她才不想再受一番折磨:“不用了,別在意,夫人,還有諸位小姐們。是我一開始就把選擇權交給了你們,所以不用害怕我不高興。隻不過下一次請盡量用深色係,以及別再弄這麽多的蕾絲和蝴蝶結了。”


    貝赫倫夫人鬆了口氣,急忙親手給她戴上手套,侍女們都沒說話,隻有向來膽子大的露易絲小聲的嘀咕:“可是我覺得陛下這麽穿很好看啊,多麽的美麗,為什麽非要去穿那些藍色紫色,年紀大的夫人才穿……”


    陸楠裝作沒聽到,戴好手套接過遞來的扇子,就領著一群侍女們出了門。貝赫倫夫人的審美無需置疑,本來公主就不是美豔風格,貝赫倫夫人的選擇可謂揚長避短,最大程度的突出了公主本身的優點。但陸楠現在還生怕自己顯得太年輕難以服眾,恨不得把自己往老十歲的程度打扮。唉,這大概就是女人,少女時代恨自己不夠成熟,等到真的成熟,又開始努力裝起嫩來。


    一開門就聽到了樓下傳來的音樂聲,陸楠急急忙忙的提著裙子往舉行宴會的地方趕。由於最近天氣漸漸開始變熱,按照慣例是搞各種遊園會的季節,所以這次宴會也從室內轉移到了室外,在王宮巨大的花園裏舉行。貝赫倫夫人早在好幾天前就帶著一幹侍從雜役盡心盡力的把整個花園全部清潔布置了一番,據說還安排了不少活動,隻是陸楠忙於政務沒多問,大概就是些有獎小遊戲之類的吧,不得不說他們還挺會玩兒。


    她到達花園的時候那裏早就人滿為患,擠擠挨挨的都聚集在花園入口的草坪上,貝赫倫夫人安排了自助餐形式的晚宴,幾張大長桌上滿滿當當的擺放著食物水果和必不可少的葡萄酒。四周無數火把將周圍照得雪亮,樂隊正演奏著歡快輕鬆的樂曲。晚風習習,帶著幾絲樹木特有的清香,而現場的氣氛顯得也很放鬆,人們三三兩兩的談笑,實在是看不出其實目前王都內外都十分的緊張。


    見陸楠到來,人們都紛紛行禮問好,陸楠熟練的和他們一一親切交談,點頭微笑。夜晚的涼風吹得她精神一振,心想這種形式還不錯,她實在是受夠了每次室內宴會最後都烏煙瘴氣群魔亂舞的氣氛了。


    環顧人群,除了那些早就看熟的臉,陸楠還發現了幾張生麵孔,看樣子不像是洛林的貴族,陸楠猜測是東西法蘭的貴族。因為她正式發布了要求帝國所有領主都必須到王都覲見的命令,還伴隨著弗蘭德斯公爵想出的那個附加命令,大概一些接到消息的領主有些按捺不住,悄悄派人先行一步到王都打聽消息。由於貴族間互相通婚的關係,很多洛林的貴族跟其他兩國的貴族多多少少都有些親戚來往,所以借著王宮舉行宴會的機會帶上幾個人,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陸楠不太在意這種小事,這也算是社交場合一種約定俗成的默認規則,隻要別跟那個已經把腦袋掛在城門的漢諾威伯爵一樣,企圖夥同外人來搞她,他們帶教會的人進來她都不放在心上。


    “啊,您好,伯爵,很高興在這裏見到您。”


    “這不是安托納特公爵嗎,好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嗎,那邊那位夫人是您的妻子吧,還是第一次見,希望一會兒您可以替我引見一番,我早就聽說您的夫人身出名門,非常想和她結交一番。”


    “晚上好,男爵,別拘束,希望您玩得開心。”


    身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陸楠振作精神,露出最溫柔優雅的微笑,一個不落的和湊上來問好的人寒暄,沒有搞錯任何人的名字,還一口叫出了不少人家人兒女的名字,讓他們受寵若驚。哪怕身為高高在上的女王,也不能一直都保持太過孤傲清高的作風,該放下身段的時候陸楠還是非常敬業。雖然隻是社交辭令跟一些虛假的客套,可這也是宮廷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陸楠無法理解為何這裏貴族們那麽喜歡搞宴會舞會,現在她已經漸漸明白,就跟東方人喜歡在酒桌上談正事,他們就靠這種場合來建立和維持關係。有時候有沒有資格參加某場宴會,又或者某個時刻有沒有舉行某場特定的宴會,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大事。像今天晚上的這場遊園會,基本上沒有得到請柬的貴族就已經確定被排斥在了權力中心之外了。


    陸楠當然發出了足夠的請柬,但是實際到場的人比她想象中多得多,看來有不少人是靠抱別人大腿混進來的,就為了圖個臉麵。陸楠遊走在人群中時心裏一直沒有放鬆戒備,生怕有刺客渾水摸魚也跟著摸了進來。而負責安全戒備的護衛隊跟騎士團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安排在四周的士兵比平時多了很多,而且幾乎騎士團全體都出動了,陸楠走了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就看見了至少五個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沒有跟著其他人沉溺在娛樂裏,而是保持著高度警戒,密切關注著自己監視範圍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見狀陸楠不禁稍微鬆了口氣,心裏有點些安全感,隻是這沒有耽誤她繼續跟人交談打招呼。她周旋在眾多貴族大臣之間,不斷的對被帶到麵前來介紹的貴族露出笑臉,笑得臉都快酸了不說,手背更是被親了不知道多少次。就在她已經開始漸漸感到不耐煩的時候,終於聽到了號角吹響的聲音,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陸楠急忙抓緊時間從一直跟在身邊的露易絲手裏拿起那個專用的小水壺,喝了幾口白水補充流逝的水分。


    號角嗚嗚嗚嗚的吹了一陣後停下,一個打扮得五顏六色的小醜跳上了高台,用滑稽的動作對著下麵的人群行了幾個禮,才高聲的宣布:“晚上好,諸位尊敬的老爺,還有夫人小姐。眾所周知,夏季是狩獵的季節,所以今晚我們尊敬的女王陛下特別為大家安排了一個節目,在各位身後的花園裏,隱藏了一共一百個金箭頭。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請諸位自由行動,在花園裏尋找這些箭頭。最後我們將評選出找到箭頭最多的三位,分別授予獎品。而冠軍不光可以得到獎品,還可以加冕為本季的狩獵之王!”


    這個小醜不僅聲音洪亮清脆,語氣也特別的富有感染力,等他一說完,下麵的人群就爆發出了熱烈的喝彩和掌聲,不少年輕人已經躍躍欲試,急不可待的想要衝進花園的入口去尋找箭頭了。


    “嘿,小醜!獎品是什麽!”


    有人大聲的起哄,引得不少人跟著附和,亂哄哄的叫嚷,非要小醜說清楚具體的獎品。小醜故作為難,表演出了幾個滑稽的動作,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陸楠可沒有什麽興趣去找箭頭,她從頭到尾都防備著刺客,所以特地沒有去湊熱鬧,站在了遠離人群靠後的位置。雖然她依然麵帶微笑,跟著鼓掌,但是早就心不在焉,隻想著快點找個借口走人,好回去繼續處理那堆公文。不料小醜逗得人群笑了好一陣後卻忽然一指陸楠,大聲的喊道:“具體有哪些獎品,還請原諒,暫時得保密。不過冠軍可以獲得與尊敬的女王陛下一起共進早餐的殊榮,感謝女王陛下,願上帝保佑女王。”


    這下本就興奮的人們更是狂叫狂笑,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陸楠反射性的在所有人看向自己的時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側過臉壓低聲音問站在身邊的貝赫倫夫人:“這是怎麽回事?”


    不料貝赫倫夫人一臉蒙逼,她用扇子擋住臉,湊到陸楠耳邊小聲的說:“不,陛下,沒有這樣的安排啊,我發誓。”


    陸楠還想說點什麽,可是人們已經開始瘋狂的朝她湧過來,開始齊聲喊起女王萬歲,聲浪一波接一波,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雷鳴般的持續歡呼。陸楠總不能再這種熱烈的氣氛下大煞風景的說沒這回事,隻能咬著牙認了。她一邊揮手一邊對貝赫倫夫人說:“去把那個小醜悄悄的抓起來,我要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貝赫倫夫人點點頭,找了個空子悄無聲息的鑽了出去,陸楠不動聲色的用揮手和微笑安撫了人群,過了好一陣,歡呼才漸漸平息,而早就等候多時的傳令官急忙大聲宣布比賽開始。頓時男男女女分成了不少小群體衝進了花園入口,開始尋找起了那些藏起來的箭頭。陸楠也終於可以鬆口氣,帶著人到了搭建好的涼棚下麵,擦了擦額頭和脖子的汗水,稍作休息。


    雖然心裏很疑惑到底那個小醜為什麽要扯到自己身上,但是僅僅是和她一起吃一頓飯而已,要說涉及到什麽可怕的陰謀也太被害妄想了。陸楠思索了一陣就沒有再想這件事,反正抓到那個小醜後盤問一番就知道答案。難得可以輕鬆一下,陸楠饒有興趣的一邊吃葡萄一邊觀賞起了下麵花園裏那些人的行蹤。由於花園是由入口開始漸漸下斜的地形,最底端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所以陸楠坐在高處可以很清楚的將花園盡收眼底。


    花園外麵倒是燈火通明,但是內部卻不允許點火照明,不然一百個箭頭眨眼就被找到。不過借著外麵一圈的火光,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陸楠因為堅持吃了好久的魚跟蔬菜,夜盲症大為好轉,看見不少年輕男女完全是打著遊戲的幌子在談情說愛,幾對野鴛鴦甚至已經急不可耐的鑽進草叢開始親熱起來。在靠近入口的一個噴水池的地方,陸楠看到香檳公爵和一群女人在打情罵俏,不禁撇了撇嘴。跟他相對的則是她的那位好姑媽圖利安公爵夫人,身邊圍著七八個小鮮肉摸來親去,辣眼得幾乎沒法正眼看。


    陸楠四處看了一圈,覺得沒什麽意思,正想收回視線專心吃葡萄的時候,卻無意間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安茹公爵,身邊站了個妹子,兩個人手挽手,看起來非常親密。陸楠不禁心中起疑,安茹公爵怎麽會有興趣來參與這種事情,而且仔細一看,那個妹子不就是上次宴會時候站在他身邊那個穿粉紅裙子的嗎?當時因為被安茹公爵打岔,後麵又差點被束腰給擠死,陸楠就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忽然再次看到,她不禁扭頭問身邊的賽莉西亞:“那個穿著淺黃色裙子的姑娘是誰?”


    賽莉西亞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不好意思的搖頭:“對不起,陛下,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陸楠無語的看著這個夜盲症受害者,倒是露易絲跳出來,熱切的說:“您是不是問最開始和安茹公爵一起來的那位小姐?”


    “……您又知道了?”


    露易絲平時就特別喜歡到處打聽八卦,然後在給陸楠梳頭穿衣服的時候嘰嘰喳喳說給她聽。看在她長得很可愛又是自己的迷妹份上,陸楠倒是沒怎麽說過她。


    “當然了啊,陛下,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了,您想想,那可是安茹公爵啊,他什麽時候和女人親密過了,我們都以為他會一直當鰥夫直到咽氣呢。”露易絲大大咧咧的回答,“至於那位小姐,我正好也認識。她可不是名門閨秀,好像是從鄉下來投奔親戚的什麽什麽伯爵小姐。”


    “哦,您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是拉維西亞伯爵小姐對吧,前幾天我聽我父親說起過。”


    另一個叫做貝爾的男爵小姐插話道。


    “對對對,就是拉維西亞伯爵小姐,她的父母好像都因病去世了,她隻能投靠自己的叔叔,伯日東公爵,隻是她什麽時候搭上了安茹公爵?原來安茹公爵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啊。”


    露易絲意味深長的說,引得一幹少女們嬌笑連連。能夠擔任女王的貼身侍女,她們的出身都很好,所以看不起一個父母雙亡投靠叔叔的少女也很正常。而且那位伯日東公爵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雖然有著公爵的頭銜,家道早就衰敗,僅僅隻有可憐的一塊封地,勉勉強強的過著日子。


    陸楠玩弄著手裏的扇子,聽侍女們討論著安茹公爵和那位伯爵小姐的八卦,心裏很不舒服。她倒不至於為了安茹公爵嫉妒和吃醋,但就是感到特別煩躁。她麵無表情的想,安茹公爵整天盯著她那點男女破事,動不動就拿出來嘲諷。結果自己裝得好像對亡妻一往情深終生不二娶,還不是一樣轉頭就跟年輕少女勾搭上了。哼,男人。


    第156章


    侍女們還在八卦一些貴族間的緋聞,陸楠卻沒有什麽心情聽了,她無意識的扯著手裏的扇子,忽然覺得剛才那種煩躁的心情似曾相識,讓她回想起了一件非常遙遠的往事。


    那還是她高中時代的事情,那時候陸楠因為比較特立獨行所以人緣不太好,在學校裏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唯一和她關係比較好的是一個女同學。雖然陸楠和她之間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但因為是同桌而且那妹子脾氣很好,所以應該算是朋友,經常一起上廁所去食堂吃飯互相幫著占位置之類的,偶爾還會逛街看電影。陸楠雖然嘴上沒說,心裏還是很珍惜這段友情的。


    不過後來高二的時候因為分班有一個男同學很積極的接近她,經常找各種話題來跟她聊天。陸楠一開始還以為這人想追自己,後來發現不是。那個男生倒是和她有很多共同愛好,兩個人一聊起感興趣的話題就不知不覺過去半天,所以到了後麵陸楠也認可了他朋友的身份,經常主動邀請他一起行動,甚至還在他生日的時候送過生日禮物。


    不過最後的結局她確實沒想到,那個男生原來是為了追經常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女生才接近她的,在陸楠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火速互相告白正式在了一起,之後他們便開始雙宿雙飛,把陸楠一個人丟到了一邊……


    當時陸楠當著什麽都沒說,私下卻氣得要命。她一邊覺得那個男生超級惡心,一邊也埋怨女生見色忘義。所以後麵她就疏遠了這兩個人,再也和他們沒了來往。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原本就對男人充滿敵意的陸楠變得更加討厭一切接近她的男性生物,後麵談過幾次戀愛都以分手告終,不能否認沒有這個因素的影響。隻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陸楠差不多已經把這種青春時代的黑曆史忘光了,現在卻又毫無理由的湧上心頭。


    她琢磨著大概就差不多類似當時的感情吧,覺得有種被朋友背叛了的憤怒。


    “沒想到這個毛病一點沒改,好像還越來越嚴重了。”


    在心裏自我吐槽著,陸楠轉過視線,沒有繼續關注安茹公爵那邊的動靜。說到底他戀愛了也罷,再婚了也好,關她什麽事情呢。如果是上一周目的安茹公爵,陸楠大概還會半開玩笑的去詢問一下詳細內情。這一周目還是算了吧。不過陸楠覺得即便是上一周目的安茹公爵,一旦他真的再婚了,估計她還是會漸漸跟他疏遠,變成完全公事公辦的上下級關係。沒辦法,陸楠早就發現了自己的這個毛病。她無法容忍在意的對象把感情重點轉移到除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哪怕隻是朋友關係也不行。當然她還不至於病態的去阻撓朋友戀愛結婚,一樣會為他們送上祝福,隻是她會選擇不再跟這樣的朋友保持密切關係而已。


    察覺到了這個事實,陸楠自己還挺驚訝,原來她居然已經把安茹公爵列入了特別在意的名單。像香檳公爵陸楠就完全不在意,哪怕是見到他當著自己的麵和其他女人廝混,她也心如止水。陸楠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她不應該對這個世界的人投下太多的關注,這讓她感到不安全。其實之前朱利安就已經讓她有點煩躁,但安茹公爵幾乎讓她感到了危險。


    深深的吸了幾口空氣,陸楠像是要把胸口中盤踞著的複雜情感一起吐出般的長長歎了口氣。她默默的決定從這一刻開始,將不會再對安茹公爵抱以太多的關注,就讓一切恢複到最開始那種冷淡客套的來往就好。她還有無數等著處理解決的大事,不想自尋煩惱。


    “陛下,您覺得怎麽樣?”


    回過神陸楠就聽見露易絲歡快的問,她沒有注意聽她們的談話,所以有些茫然:“什麽怎麽樣?”


    “結婚的對象啊,您覺得誰比較適合成為丈夫?”


    一堆年齡不超過十八歲的少女坐在一起,又沒有任何金錢上的煩惱,除了談論梳妝打扮跟衣服珠寶,剩下的也隻有這個話題了。陸楠毫不意外她們會討論結婚的事情,聞言便笑了起來:“你們都有哪些人選?”


    露易絲巴拉巴拉的一口氣說了不少人名加頭銜,陸楠一聽,幾乎都是洛林有頭有臉的年輕貴族,大多數都長得比較端正。而且毫不意外,香檳公爵也位列其中。陸楠想也不想的說:“首先就得把香檳公爵排除在外吧,這樣的男人怎麽敢和他結婚。”


    “但是他長得那麽好看,而且多麽的溫柔啊。”


    一個伯爵小姐雙手抱胸無比陶醉的說,換來了其他人的讚同。還有另一位伯爵小姐則是直接了當的說:“反正都是嫁人,為什麽不找個好看的呢。”


    她的這句話引發了少女們的強烈支持,不過也有人哀歎著說:“雖然想得挺美,香檳公爵怎麽可能看上我們呢,他那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會用婚姻來束縛自己的,看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那麽美,還有錢有地位,香檳公爵都不願意接受她,更別說願意和我們結婚了。”


    “也是哦。”


    “想想好生氣啊。”


    陸楠完全是帶著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這群少女,雖然她打定主意不會重用結婚的女官,但在這種時刻,她也不會那麽大煞風景的跳出來抨擊男人都是垃圾。每個少女都期待著和帥哥美男有一段美好的婚姻和愛情,這沒有什麽不對。畢竟人類大多數都是膚淺的隻看臉的生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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