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竹越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媽。”竹北聽到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聲音瞬間軟了幾分。


    走之前因為轉學的事倆人吵了一架,竹北脾氣倔,堅持認為自己不用轉校也能考上重點大學,而曆來都順著她的趙美蘭卻在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強硬,說一不二,自作主張替她辦好了所有手續。


    直到竹北離開家,母女倆都還在鬧別扭。


    竹北叫了一聲“媽”後就為之前的所作所為後悔了——那是她媽,全世界待她最親的一個人,她怎麽能忍心對她發火甩臉色啊。


    想到這些,竹北聲音愈發軟了下來:“媽,我錯了。”


    母女哪有隔夜仇,趙美蘭本來就但心竹北在那不適應,一聽到她軟糯糯的撒嬌聲,瞬間找到台階下了:“我查了天氣預報,過幾天你們那有雨,會降溫,記得穿厚點,別忘了帶傘......”


    竹北乖乖應著,聽熟悉的絮叨聲隔著聽筒傳出,眼睛霎時蒙上了一層薄霧。


    “......你愛吃的幾樣菜我都發給你心姨了,晚上餓了就和她說,在學校和大家好好相處......”


    竹北扭頭看向車窗,眨眨眼,將這一刻差點兒沒忍住的水霧逼回去,歡快回道:“嗯嗯我知道,老師和同學們都好著呢,很照顧我,您不用擔心......”


    竹北輕輕呼出一口氣,掛斷電話。


    “姨媽,到家了。”竹北見趙美心坐車上沒動,小聲提醒。


    趙美心猛然回過神,“哎”了一聲,和竹北下車。


    因為心裏的小別扭終於解開,竹北下午的壞心情一掃而光,吃完飯就鑽進了臥室,悶頭做題。


    新班級不僅題量多,出的題也大都角度刁鑽,繞是竹北自恃知識點學得夠紮實,也碰到了一兩道非常棘手的難題,她試了好幾種答題思路,卻始終沒能解到最後一問,有些抓狂,扔下筆。


    算了,再想一想。


    竹北換上短褲和運動鞋,拿上鑰匙,決定出門跑會兒步醒醒腦。


    以前在津陽時也是這樣,竹北遇到不會做的難題或是心情不好,都會去操場跑步發泄,順帶著在腦海裏推算解題,她這件事做得極其自然,以至於她在小區吹著夜風醒過腦子後,才記起又被自己遺忘的一件事。


    姨媽家那棟樓在哪兒來著?


    趙美心一家前幾年才搬到這個小區,竹北來的次數不多,再加上每次都是開車來,從來也不需要她記路。


    此刻竹北茫然地睜著一雙近視二百度的眼睛,站在即將進入深夜的安靜小區,為自己在同一坑裏犯兩次錯感到羞慚。


    岑野打完球,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幕場景——那隻才被他遛過的小白兔,好像又迷路了。


    月光透過靜謐而空曠的池塘,在鵝卵石上落下一道斜長的影子,沿著清風勾出兩條筆直纖長的腿,比水中盛放的花還要撩人。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哎~布丁也沒想到剛開文就又接了新項目,忙成狗,隻能隔日更了,抱歉抱歉~作為名不敢生病不敢任性睜眼就是北京寒冬的社畜,最近因為身體原因分外想念上學時光,不過也隻能想想啦(誰說上學一定會輕鬆呢,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輕鬆呀)


    第5章 (送人)


    岑野站在起伏的樹蔭下,看竹北一陣風似的朝準一個方向奔出,一分鍾後,又退了回來。


    然後,換了另一個方向。


    手環上的時間不慌不忙地走過兩分鍾,岑野看到竹北又繞回了原點。


    嗤——岑野忍不住笑了,聲音很輕。


    他這會兒開始懷疑,新來的轉學生腦子和眼睛都不太好使,教室找不到也就算了,自己家在哪兒也沒能記住。


    籃球從手裏滑落,在寂靜的夜發出“咣”的一聲,骨碌碌往前滾,正好停在竹北腳邊。


    竹北被突然蹦出的籃球嚇了一大跳,她彎腰撿起,一個標準的投籃姿勢準備還給對方時,愣住了。


    岑野怎麽會在這?


    雖然沒帶眼鏡,但不妨礙竹北借著稀薄的月光認出少年瘦瘦高高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白色球衣,兩隻手上分別戴了同款護腕和運動手環,清爽利落。


    岑野在竹北身前站定,看她還保持著投球姿勢,平靜開口:“你若想打球,我可以把球借給你。”


    不想打球想打人的竹北沒好氣地瞥了岑野一眼,心說明明是你球砸到我的。


    她剛才沿著小區轉了足足半個小時都沒走夠一圈,這會兒心情著實不太好。


    “你住這嗎?”她把球遞給岑野,試探問道。


    岑野“嗯”了一聲,接過,自顧自地往前走。


    救星!


    竹北蔫了半天的小臉瞬間飛揚起來,跟上喜從天降的鄰居:“你知道三號樓怎麽走嗎?”


    岑野微側過頭,見少女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稍稍放緩腳步:“幾期?”


    “嗯?什麽幾期?”竹北懵了。


    岑野蹙了下眉:“清和灣一共有四期,每期都有一個三號樓。”


    竹北傻眼了。


    難怪這小區這麽大,敢情是四期小區都在一起。


    岑野看她咬著嘴冥思苦想,知道自己剛才恐怕都白說了。


    “平層還是樓房?”他換了個問法。


    “樓房,在三樓。”


    樓房,那可以排除都是平層別墅的一期。


    “從停車場走到你家多遠?”


    “很近,出了車庫就是。”竹北記得很清楚,當時姨媽發了會兒呆,她透過即將黑透的夜空看到正對麵就是門棟,上麵寫了一個醒目的“3”。


    岑野沉思片刻:離車庫很近,那可以排除最後開發樓層最高的四期,二期和三期都是每棟樓隻有六層,一個全都在花園池塘的左邊,一個在右邊,位置南轅北轍。


    少頃,岑野開口:“開窗戶的時候,有沒有聞到一股花香?”


    “花香?”竹北回家後就關了門窗開空調,還真沒注意,她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二期整體靠西,錦西省夏季風向又多東南,住在二期又樓層不高的話,如果開窗就能聞到一股清淡的荷花香味,三期則不大可能聞到。


    那就隻能賭一把試試。


    岑野偏頭看了眼竹北穿著,短褲,運動鞋,像是準備出來跑步,如果以這個假設作為前提,從三期的三號樓出來,往東走會經過一段碎石子,有些硌腳,往西則是平坦的柏油,正常人會選擇往西,再然後會經過一個交叉路口,左拐將直接去往最空曠的四期周邊,右拐則將進入一條不算寬闊的小徑,常用右手的人慣性一般朝左,這樣的話,基本不太可能跑丟到位於小區中心位置的花園池塘。


    岑野轉身朝二期的方向走去。


    竹北連忙跟上:“你去哪兒?”


    岑野沒搭腔,餘光看到竹北用左手挽起有些鬆散的馬尾,腳步一滯:“你左撇子?”


    竹北:“嗯?”


    她見岑野盯著自己的手,明白過來:“右撇子,左手也能用,但是沒右手那麽靈活。”


    岑野不知道這個“能用”的範圍包括哪些,就在剛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主觀推論犯了一個致命錯誤,那就是他怎麽能以常人思維推斷竹北——畢竟,才短短一天,她就給了岑野諸多超乎想象的觀感。


    竹北見岑野停下,也跟著收住腳,隨口和他解釋:“寫字吃飯一般用右手,左手削水果切菜比較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什麽毛病。”


    岑野看竹北邊說邊抬起兩隻纖細的手,蜷縮,舒展,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月光穿過她白而纖巧的十指,在指縫間漏下跳躍的音符。


    他抿了下嘴,收回視線。


    竹北跟上岑野,目光掃過兩旁迎風搖曳的枝條,試圖喚醒一丟丟熟悉的記憶。


    但很快,竹北就氣餒地歎了聲氣,這些樹怎麽長得都一個樣啊......


    “到了。”


    竹北驚喜抬眸,聽見岑野難得多解釋了句:“二期,三號樓,你可以上去碰碰運氣。”


    她點點頭,現在這種情況,也隻能用挨個試試的笨方法。


    竹北找出鑰匙,正要走,突然又反應過來,倏地回身,遲疑地看著岑野:“你要走了嗎?”


    岑野腳步倏地一滯。


    他看到少女仰起頭,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裏麵似有一層氤氳的光亮。


    他準備轉身的腳徹底頓住了。


    岑野沒再說話,倚著牆,用行動代替了答案。


    路燈透過婆娑樹影照在地上,映出少女瞬間展顏的一張小臉,她不笑時眉眼微微下垂,美得含蓄,但此刻一雙美目卻彎如弦月,極其靈動。


    竹北轉身,輕盈地踏上樓梯,身後留下一片昏黃的聲控燈。


    岑野移開目光,盯著重又恢複黑暗的走廊,微闔上眼。


    趙美心聽到一聲很輕的鑰匙插孔的聲音,立刻從淺眠中醒來,疾步開門,嗔怪:“跑個步怎麽跑了這麽久,擔心死我了。”


    “啊,您一直在等我?”出去之前竹北說了讓姨媽先睡,不用管她,沒想到趙美心還是等她到這麽晚,竹北心裏內疚,正要道歉,反被趙美心一把拉進了屋裏,而她另一隻手已經夠到門把手準備鎖門。


    糟了!岑野還在樓下!


    “姨媽,我餓了!”竹北急中生智,連忙拽住趙美心的胳膊,詢問道,“還有吃的嗎?”


    見竹北說餓,趙美心笑著揉揉她,一邊回道“有有有,你最愛吃的芝麻餡兒的小湯圓”,一邊轉身去廚房。


    失去人力支撐的房門緩緩打開,在寂靜的夜發出一聲輕微的嘎吱。


    岑野抬眸,從聒噪蟬鳴中辨清樓上極輕的嘈雜,輕輕揚了下眉。


    想來竹北已經回到家,不需要他再帶她去三期小區進行試驗,岑野直起身,正要走,突然聽到一聲輕輕的脆響。


    沿著樓梯扶手,先是咚的一聲,像一種隱秘的信號,緊接著,又輕輕叩了三下。


    夜色已經很深了,整個樓道都陷入安寧,聲音輕得仿佛岑野的錯覺。


    但他還是聽到了。


    岑野走上前,指尖搭在扶手,待那秘而不宣的最後一聲脆響過去後,彎指,輕叩。


    秒針悄無聲息地跨過數格,再然後,一聲關門的動靜從樓上傳出,似乎還夾雜著少女輕快的腳步。


    岑野轉過身,從地上抱起籃球,往家走,眼底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極淺的弧度。


    “北北,湯圓好了,快來吃。”


    “哎。”竹北站在陽台,應了一聲,看岑野的身影沒入小徑盡頭,和月光一起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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