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也不理會司馬光,徑直起身拿了屏風旁的筆墨,在詩抄上寫了兩句,遞給司馬光:“二郎,你看看是不是錯了?”


    這時候的蘇軾也收了狂態,讚嘆道:“師兄說的不錯,這山野之間真的是臥虎藏龍,蘇某受教了。小廝……小哥受我一禮。”說著對李二叉手就是一揖。


    旁邊的縣大老爺急忙拽李二:“你也忒大了些,怎能受蘇大人的禮?還不快還禮!”


    李二整日在家睡懶覺,哪裏知道這些煩瑣的禮節,模仿著那些大俠的模樣拱拱手:“好說,好說。”


    縣大老爺險些暈倒,這等於是生受蘇軾的禮節了:“你這刁民,快去攤你的煎餅吧,少在這裏現眼了……”


    蘇軾喝道:“陽穀縣,你這齷齪的官兒,快搬張椅子給這小哥坐了。”


    縣大老爺雖然不明白蘇大人為何要給這攤煎餅的小廝座位,還是按照吩咐做了。


    既然人家給了座位,李二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王安石的旁邊,反而成了司馬光的上首。


    司馬光看了王安石寫在詩抄上的文字,讚嘆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兄弟高姓?上下如何?”


    “我叫李二。”


    “李二?李公子的大名總是要天下皆知的,莫說這過耳不忘的本事,就是能夠為東坡居士修改文章這一點,足夠你傲世天下讀書人了。”


    修改?哪裏修改過蘇東坡的文章了?


    李二正納悶兒,上首的王安石道:“蘇家兄弟的念奴嬌氣勢是足了,不過起承未免生硬,轉和也有些滯怠。李公子加上“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英雄豪傑”這句,剛好連接下麵的詞句,真是神來之筆,畫睛之句。”


    此時此刻,李二汗流浹背。


    原來蘇軾所作的那念奴嬌還是個半成品,原詩中還沒有“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英雄豪傑”這句。自己隻不過按照記憶中的語句背誦了下來而已,如今反而成了為蘇軾修改了。


    古時,那些學子們最忌諱別人修改自己的文章,隻有自己的宗師長輩才有這個資格。尤其是那些有了名氣的才子,更是把別人對自己文字的改動看成是莫大的侮辱。


    初時蘇軾就聽出李二把念奴嬌做了改動,幾乎要暴跳起來,不過仔細一想“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英雄豪傑”那兩句還真的是貼切,越想越有味道,和原詩渾然天成,仿佛本就是這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安石和蘇軾都是“唐宋八大家”裏有排名的,文學上的造詣那是不必多言,二人都是識貨的行家,立刻意識到是遇到高手了。


    所以司馬光看了李二填上去的那兩句,大讚小小的陽穀縣“臥虎藏龍”。


    蘇軾親自把盞,為李二斟了酒:“李公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才學,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李二哪裏知道應該如何作答,嘿嘿傻笑這接過盅兒飲了。


    那時的酒都是用浸泡壓榨之法釀造,酒精度極低,和現在的啤酒差不多,用那麽小的盅兒飲一天也不過是多跑幾回茅房而已。


    王安石道:“果是小才子,李公子多大的年紀?”


    “我屬豬,十六。”


    旁邊的春娘接了蘇軾手中壺,為眾人把盞,水蔥也似的白膩手指看的李邊眼睛有些暈。


    “李公子比奴還小的三歲,卻有這般的才學,府上一定是書香門第,怎的來這裏做攤煎餅的小廝?”春娘語音軟膩動人,聽的李二骨頭也輕了幾兩。


    李二嘴裏還塞滿著油炸的“佛手通脊”,又夾了一塊“九轉肥腸”,伸直了脖子咽下去:“我可不是攤煎餅的……”


    “我說嘛,攤煎餅的怎能有這般的本事。”司馬光說道。


    “我家也不是什麽書香門第,家裏是殺豬的,我來這裏是來送肉來。”說著李二把那“九轉肥腸”給眾人看了:“你們看,這大腸就是我娘昨日裏殺了豬送過來的。”


    眾人無不愕然,春娘也是一怔:“李公子說笑了,便是打死了奴也不信府上是屠戶。”


    “我瞞你做甚?我家就是殺豬的。”雖然這些人看不起勞動人民,李二卻不認為殺豬是丟臉麵的事情,反而是辛勞的母親也比那些整日裏吟詩作對的傢夥要強的多。


    王安石卻不似蘇軾那樣驚愕,拿起那煎餅道:“英雄不問出處,生年總有盡時,豪傑莫老床榻,仗義每多屠狗之輩。市井之中果也有雅量高至之人,李公子做的煎餅就是與眾不同,端的是好手藝,”


    “這煎餅不是這般吃法的。”李二說道。


    “那怎麽個吃法?”


    [第六章-論味rr;


    “天下萬事萬物,都講究個方法,一樣是煎餅,我做出的和店家做出的卻有分別。吃煎餅也是如此,煎餅本是粗糧做就,又添了柿子,味道雖美,終究是山野之氣過重。若是將熱的肥豬肉卷在煎餅裏來吃,肥豬肉的油滑香氣沖淡了煎餅的野氣,則達到餅肉互補的目的。肥豬肉因油分被煎餅吸走,也不再發膩;煎餅也是平添了油香,更增韻味。那可真是雙香並舉,不舍下咽,回味無窮吶。”李二白話了半天說的還是煎餅裹肉,偏偏把這麽簡單的事情說出了許多道理,最後看一言身旁的春娘:“便如佳人和美器一般,這位姑娘手持銀壺把盞,就是可餐之秀色,若是叫我這樣的俗人持了銀壺把盞,隻怕諸位絲毫的食慾也沒有了。有若,佳人手持夜光玉杯,卻是另外一番滋味。若隻是幾位大人在場,自然是我用牛角酒觴為諸位把盞助興的。這道是,世事抵不過貼切二字。恰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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