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把最壞的地方給你了!?”恆河猴上下齒間飛出一張蠶豆皮,奪過一個飛來球,又像顆蠶豆樣地蹦起投了個漂亮的欄板,那邊裁判柏國慶舉手兩分無效。“你知道個屁!”王寧軍呸了一口,舉手喊“換人!”向場中走去。柏國慶寬肩細腰,麵龐方正,紅唇白齒,目若朗星,哨子一吹,用四川話說:“1連與狼隊上半場平球,50比50。”把球扔給上場的王,站在人群聚集的記分板前說:“乖乖,又在唇槍舌劍,猴子,你不上場,1連不行哎,你特長是打球,談政治外行!快上!王寧軍找你茬了!”


    下半場開始,猴子上場果然身手不凡,上蹦亂跳,又是中距離長投,又是三步欄,5分鍾不到連中3球,把狼隊打傻了。王寧軍在雙槓上是騰挪好手,籃球差得遠,叫猴子假動作連騙了好幾次,哇哇叫----5分鍾,狼隊連失7城,猴子獨得11分。狼隊教練“狗熊”連長一看不行,請求暫停。“瞿——”一聲長哨,戰士們“嘩”地散開,紛紛奔向兩邊喝水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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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這個間隙,我來介紹一下自己。不瞞您說,我真是個死魂靈。我寫完這篇東西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死去20多年了。在這20多年裏,我一直做為一個死魂靈,為這篇東西奮鬥著----一個死去的亡魂想賦予一篇日記以文學的生命,讓它活起來,這近乎癡心妄想吧?夠頑強的了!有點不可思議的是,歷史上的名篇力作都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可我筆下的人物,不過一群----亡魂----放在一個鬆散、斷續----宏大的背景中,沒有一個貫徹始終的情節----這些統統不足為奇,我要說我的確是個死魂靈,但仍然活著,這就有點奇怪了——你可千萬不要恐慌,我確實還活著,也許我今天就坐在你身邊,也許我走在你的大街上。


    也許我現在----就在你的城市裏打工;也許,我是個山寨教師;也許,我仍一文不名地還在那裏----寫作!也許我就是你樓下那爿門麵裏的----小老闆,正向你賠笑臉呢!也許我已經漂洋過海,到異國去過好日子咯!也許我墮落了----一個罪犯----在牢頭反省----嗨,不過,現在我實際上----正在擺地攤----推銷我的黑貨----總之,這個亡魂的性質就是這樣的,就活在每一個人身上,在你的鏡子裏顯魂。我自信壽命會比誰都長,永遠活下去----你信不信?不嚇唬人了,來點正經的。我先介紹我的身世,我出身一般----從小接受傳統教育,受父親影響,個兒不高,得母親因子,容貌端莊;步履從容,顯良好家教;性格憂鬱,有莎士比亞遺風----想入非非,沉溺情感----在這個你們年齡,彼此彼此?好了,半斤對八兩!我的年齡大概在16歲左右----反正,在這樣的年齡,一個充滿甜蜜和虛妄的年代,有點易受異端的影響吧----


    我沒有寫過小說,但我珍愛這篇東西,因為它是我的生命----它也不像小說,我還是無法捨棄。因為小說中的凡夫俗子都是英雄主義者。在我們20歲的青草歲月裏,我們對女性的愛,對母親的愛、祖國的愛,是密不可分聯繫在一起的。正是靠著這種愛,我捱過了一生的貧困,活過了世紀的冰河----經歷了青春期少男特有的騷動,也接觸過真實的綠鵝----唉,你瞧,我又扯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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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閔斌斌,又在莊周夢蝶啦?”說話的是我最好的朋友王城偉,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樣渾身長滿了----黴菌,反正往後他當上了8連的衛生員----他小個,上海人,目光誠懇,打一手好桌球----上來彈給我一支煙:“你看這場球----”還沒說完,隻聽“砰”一聲,球斜飛出去砸爛一扇玻璃鑽進一戶人家,“劈裏嘩啦!”熱水瓶爆炸啦!“誰幹的好事啊?!”一聲老獅吼,鑽出來一位白髮老者,身子高大硬朗,樣子十分兇惡,身後閃出一個腰身窈窕的妙齡女郎。大夥剛想跑,忽然都站住了——謔,真美啊,身材高挑,鵝蛋臉,黛眉如漆,星眸閃亮,光潤的臉上洋溢出少女特有的風魅----有點害羞地站在瘋獅後麵。“真沒想到這麽個老大爺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千金啊----”猴子又開始在講流氓話了——她一身草綠色小軍襖,緊緊裹著纖裊的腰身,臨風獨立,地院附中學生,眼睛死死盯住趙保軍,過一會眼簾慢慢合上,臉頰卻飛上一片紅暈----“瞧,又看著趙子龍----走吧!”


    趙保軍是新兵連最彪悍、最富有男子氣質的小夥子,軍區首長子弟,為人豪爽,交遊極廣,一到新兵連就有不少當地女生圍著他轉,聽說還有半夜敲宿舍門的。一身軍裝緊裹著他那健美碩長的身材,剛才他上場憑著空中優勢和幾個絕招挽回了狼隊頹勢,把猴子閃得直趔蹶----跟在後麵直抓腦勺----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這陣闖了禍,抓起軍帽往頭上一蓋,撩起軍衣,第一個沖向宿舍樓----


    3. 慈母善童


    3. 慈母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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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熄燈號響了,我仰麵天花板,半天睡不著,翻身而起,打起手電筒在被窩裏寫日記。“又想家了嗎?”斜下鋪綽號“活山魈”的嶽西兵胡得寶善意地遞上一句。胡是我下放當知青時房東的小兒子,家窮為謀口飯吃來部隊當兵,他忠厚木訥,新兵連一開始就自認不如人地為一幫幹部子弟當“差役”,打水捎信幹雜事。我經常罵那種嬌氣,得寶因此暗暗感激我。“去你的!”我說。“唉,不能跟你們比啊,我們是農村人----”得寶自參軍後收到兩封信:家鄉遭災冬小麥全部旱死,父親病重----話頭被安慶人張星星打斷:“什麽農村城市的?又在鬧區域派性!”張平時說話陰沉沉的,像個陰謀家。我幹脆不理他們,專心寫下了:“----今天是成都新兵連第三天,認識了很多新朋友----”睡在門邊的四川娃“土地婆”葛苗苗忽然怪叫一聲:“這麽晚怎麽趙保軍還不回來?”宿舍一下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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