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能再讓這倆賤貨騎在咱們脖子上拉屎了!可是,這兩個東西正在春風得意,萬歲爺護她們著呢,咱們有什麽招兒啊?”


    許謁轉了轉眼珠子:


    “明的下行,咱給她們來暗的!我有個好主意,叫這兩個狐狸精暗喪無常死不知!”


    許後精神振奮地聽姐姐在耳朵邊上嘀嘀咕咕說了一條妙計,越聽越高興:


    “好!就照你說的辦!”


    姐倆定下什麽計?說來也可笑,不過是“詛咒”,就是那種特迷信的辦法,用碎布頭縫倆小人,一個寫上趙飛燕,一個寫上趙合德,每天早中晚,用七七四十九根梅花針,給小布人“紮針灸”,一邊紮,一邊由許謁祝告上天:


    “這倆東西不害臊啊,一肥一瘦都姓趙啊,勾引皇帝上龍床啊,弄得雞飛狗又叫啊!欺負我們許皇後啊,還當我們不知道啊,哥倆好是三星照啊,五魁首是全來到啊,你要輸了你就喝啊,輸了不喝是尿泡啊!我們喝酒你別笑啊,呆會兒叫你灌貓尿啊!頭針紮你小臉蛋啊,看你敢笑不敢笑啊!二針紮你兩片嘴啊,讓你滿嘴起燎泡啊!三針四針紮你手啊,叫你難把皇上抱啊!五針六針紮你腳啊,看你怎麽把舞跳啊!七八九針紮你腰啊,別想再把孩子要啊!一十二十紮上去啊,痛痛快快把仇報啊!三十四十接著紮啊,渾身上下都紮到啊!四十九針全紮完啊,你說這事兒妙不妙啊!不用出頭和露麵啊,悄悄就擺你一道啊!請來玉帝和王母啊,赤腳大仙申公豹啊!三隻眼的二郎神啊,陰曹地府五髒廟啊!豬八戒加孫悟空啊,各路神仙都請到啊!恨得咬牙又跺腳啊,氣得胡說帶八道啊!罵得口幹舌又燥啊,快把紮啤給我倒啊!外加兩份肯德基啊,吃飽喝足接著鬧啊……”


    要說這一損招還是真靈!沒過兩天,一道聖旨傳下:


    “許氏勾結許謁,詛咒宮廷,實屬大逆不道!著有司嚴辦!”


    把許謁當場摁住,一把快刀,沒怎麽費事兒,就給宰了!


    可憐許謁腦袋搬家那一瞬間,還從脖腔子裏嘟噥出最後兩句。


    “這刀磨得真叫快啊,一下就把辮子翹啊……”


    姐姐死了,妹妹許皇後也沒什麽好果子吃,當時被剝奪了皇後印綬,打入冷宮受苦受難去了。


    昭台宮中冷落淒遲的許氏廢後,怎麽也弄不明白,在椒房宮裏擺弄倆布人,為什麽會惹出這麽大漏子來?她哪裏知道,身邊有被趙飛燕買通的宮女當內奸,許謁唱得那麽熱鬧,還能不走漏風聲?


    為詛咒後宮這事兒倒黴的還不止許氏姐妹,連那位老實巴交的班婕妤,也遭了池魚之災。


    班婕妤有日子沒跟成帝親熱了,成帝來到增成舍,先還真叫班婕妤樂了那麽一小會兒,以為成帝回心轉意了呢!可一見他氣勢洶洶,馬上明白大禍臨頭了。等到聽完成帝咬牙切齒數落罪狀,說自己和許後勾結詛咒宮廷,順便還把成帝也一塊兒捎進去,簡直死有餘辜雲雲,班婕妤的腦袋一下就大了:


    “這不是沒影兒的事兒嘛!陛下,臣妾雖然不才,是個女流之輩,可也聽說過‘死生有命富貴有天’這八個字!成天吃齋念佛都沒能修來一丁點兒福氣,搞歪的邪的又會有什麽指望!再者說詛咒宮廷那種迷信活動,無非是借鬼神之力來實現自個兒有違於臣道的要求,這不是瞎掰嘛!假如鬼神真有靈驗,肯定不會同意這種要求,假如鬼神沒有靈驗,那提了要求又管什麽用!陛下,您想我會那麽傻嗎?”


    成帝琢磨琢磨也是有道理,瞧瞧班捷好那副淒楚動人的可憐樣兒,心裏不免產生了那麽點愧疚之情,本打算在增成舍裏歇一宿,安慰安慰久曠的怨女。可又一想,趙氏姐妹盯得太緊,單日姐姐雙日妹妹,日程安排得滿滿登登,朕哪敢不請假就夜不歸營?隻好用物質代精神,賞賜班婕妤黃金百斤,聊表寸心。


    班婕妤也瞧出來成帝的難處,心說我算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趁著成帝還明白,二趙也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加害,幹脆,咱惹不起躲得起,找一避風港先貓起來吧!


    “陛下,太後她老人家近來禦體失和,妾有心盡一盡兒婦的孝道,到長清宮去供養太後。”


    成帝哪能不明白才女的良苦用心?正好自己這些日子一直忙於應付姐兒倆的車輪大戰、地毯式轟炸,老娘那兒的確是久疏問候,也該去意思意思,既然班婕妤有此動議,夫妻一體,有她去也就省得朕再去了。朕的國家大事忙得很呢!


    班婕妤於是退處東宮,一心一意伺候婆婆王政君。


    雖然是“一心一意”,可私底下對自己青春年華就這樣荒廢難免有點小牢騷,不平則鳴,才女發牢騷當然不會去罵大街,祖宗奶奶一通臭卷,人家有文采,發牢騷愣發出一篇千古絕唱的漢賦來,這就是有名的《自悼賦》。


    在中國文學史上,漢賦的際遇十分奇特,它既為當代統治階級賞愛重視,又被他們玩弄和輕忽;它或被當作“雅頌之業”的廟堂裝飾,或被視為“虞悅耳目”的“博奕”之類;它為文士帶來了官祿,也造成了他們視同倡優的輕侮地位;它被作家熱烈地嚮往追求,又時或被他們批判和毀棄。一般人,往往知道唐詩,知道宋詞,也許還知道元曲和明清小說,但很少有知道漢賦的。其實,中國古代的文體,生命最長的莫過於詩與文,其次,就該數上騷與賦了。就如同詩文在歷朝的成就雖不平衡但終未混絕一樣,賦的創作也是代有成績,相沿不絕,成為漢以後兩千年間一種重要的文學形式。與詩文相比,賦更是歷代文人藉以騁辭獻藝的最合意和最奏效的形式。有人甚至認為,賦這種文學體裁,集詩、騷、文、說之大成,最能展示漢語文學獨特的審美情趣。賦,半詩半文,選用語言的天地相當廣闊:可敬可駢,可詩可騷,或韻或否,可短可長。但無論問種體式規格,何種表達方式,何種語言形式,賦都講究詞藻華麗、美侖美奐。我們可以通過一斑而窺全豹,欣賞欣賞班婕妤這篇《自悼賦》。考慮到這部小說的有些讀者可能是頭一次接觸兩千年前的這種文學體裁,筆者把譯文和必要的解釋寫在括號裏,當然筆者的古文學功底有限,未必譯得到“信、達、雅”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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