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趕緊把這幾個地上的死人給我搬回去,哎呦小夥子你可小心點,別碰上他們的血。走了走了,回府去,把那些休息的也叫回來,接下去可有的忙了。”所幸北軍處理這些事已然成熟,把人搬走之後把地也清理了個幹淨,不讓後來人走過此處看著陳年血跡心裏會有膈應。待他們走後,剛躲至遠處避難免得無辜卷入這無妄之災的群眾也漸漸地聚攏來,七嘴八舌的討論:“這看著可是些貴人呐,看剛那執金吾的著急樣……”“這怎麽就突然有了這麽多殺手,這京城都不安全了……”“這要是我門碰到這些個人該怎麽辦,豈不是等死了嗎……”“這些人是怎麽進來的,城門口的守軍都不查的嗎……”“剛剛那個人,是死了嗎,站太遠了看不清……”“像是死了吧……”“哎呦這麽好看的小夥子,這可真讓人難受……”“功夫看著也不錯呐,這些西域人可真是狠毒…”平民百姓總有一種能把話題離奇帶歪的詭異能力,從起初的憂國憂民到最後的討論這幾個人包括那後來被摘下麵罩的殺手哪個比較好看。雖然他們怕被劍氣割傷一根頭發,所以站到最遠處的高樓上,連看他們的臉都模糊成一片,也阻止不了這麽多砰砰跳的好奇心和嘰嘰喳喳的八卦嘴,能隨時隨的的擺上一壺酒對著這什麽都不剩的空地磕上一晚的南瓜子,順便編排出一場由國破家亡裏煉出的愛恨情仇戲來。隻是這場“愛恨情仇”裏的主人公們現在不太好過。靈渠看著床上的小狐狸直發愁。他再一次被這個做事石破天驚的小王爺嚇得膽都碎了一地。他居然會有人為了不讓人看出他殺人後的不對勁,就捅了自己一刀,然後就可以順其自然的給暈過去?這就算手黑,也不能對自己黑啊!那起碼也選把好刀啊,做甚偏要拿黑衣人手裏的那把?不知道上麵有毒嗎?即使他是天生靈物,也不能如此有恃無恐的亂來啊,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這要是林將軍哪天真的像王爺說過的醒覺記憶,結果來了之後發現這隻寶貝狐狸在他靈渠的“悉心照料”下跑去地府排隊入輪回了,或者是傻了,沒事拿著把毒刀捅自己玩,這他這個臨時被托孤的老大爺還不得也上趕著跑去地府排隊?他剛收了個徒弟還不想就這麽做個短命的師父呢。“小王爺啊,你可真的是亂來,唉……”他歎了口氣,無奈地搗碎碗裏的草藥,直到搗出汁水來,盡數敷在了狐狸腹部的傷口。他剛看到林懷易倒地時的確嚇了一跳,但他也自知要是剛剛黑衣人的那些招數,根本傷不到林懷易。聽林將軍說過這小王爺靈智未開時就已經是稱霸一方的惡棍了,上到猛虎下到倉鼠都怕他,就是上手打架時仗著自己指甲長牙齒尖連掐帶咬的,還會揪人頭發,姿勢有些不太雅觀。也是,他聽著林將軍帶著得意洋洋地自豪感說這事兒的時候,脖子上還有微紅帶著淤青的印記,像是剛被揍過似的。“真不知道被自己被揍了還有什麽好值得吹噓的,是覺得自己養了隻森林之王嗎?”正直的靈渠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解。自從他聽到小王爺有辦法讓林將軍恢複記憶之後,他回想以前的事情都開始多了起來,像是將塵封著上了重鎖的回憶重新翻出來拍了拍,晾在陽光底下曬著除黴味,看到了也不再心痛,不再如鯁在喉。他記得慢慢地,林將軍就開始教小王爺武藝,如何用劍,如何拉弓,如何禦馬。教他念書識字,教他琴棋書畫。不過林將軍其他都有所精通,除了畫畫。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兩人畫的畫都不堪入目,小王爺至今還隻會在紙上踩腳印,踩的肉墊黑乎乎的洗都洗不幹淨,不過紙上的腳印倒是一朵朵梅花似的,美其名曰“踏雪尋梅”。不知怎麽的還落下了個看到宣紙就喜歡上去踩兩腳的奇怪毛病,跟像是在蓋章似的。他想著想著倒是自顧自地笑出聲來,像是吵醒了床上的小狐狸。小狐狸動了動,睜開了眼。“靈渠,我傷不重,不必擔心,晚上……我會去一趟啊絮那會兒。”雖不是月圓之夜,但它今日的確損了根基。他捅自己一刀不僅為了避人耳目,也是為了躲天譴。他不知道殺了兩人會引來怎樣的天譴,畢竟沒試過。但他知道的是,這天道似是長了眼睛,會根據它受傷自身程度來判定輕重,而當時那老酒僧讓他下的誓也是“不得任意殺人。”他今天也是情有可原,並不算任意。但他還是擔心,要是當著這麽幾個人的麵被雷劈回本形,那就連解釋都不需要了,醒來將自己打包丟回深山老林就好,等他們這一世過完,下一世再找他們敘舊。可他舍不得。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世間孤魂野鬼似的到底遊蕩了多久,隻知百年孤寂的滋味並不好受。他無父無母無任何朋友可以依靠,憑著自己的凶性一步步地活下去。他撕碎過猛虎的喉嚨,飲盡了它們的血:也曾被群狼圍剿的跳下懸崖,以為自己再也逃不過那命數隻得等死。雖說後來出去覓食時機緣巧合下遇到個喝醉了酒的老神仙得了仙骨開了靈智,這其實對他來說不過是多了幾道枷鎖罷了。他才不在乎能不能升仙,他受夠了孤苦漂泊,受夠了躲在樹洞獨自舔舐傷口。隻是又不知過了多少載,在山間遇到了個正沐浴的漂亮人兒,煙霧彌漫的溫泉裏將人照得似是仙子,於是好奇心大發,忍不住叼走了他的衣裳,惹得那人氣急敗壞的追著他跑。在他的軟磨硬泡下那人總算是收留了他。從此這狐狸像是能感受到了世間百味,嚐出了酸甜苦辣。原來樹上的果子是清甜的,那人的血是香的。原來當對方將呼吸輕輕地噴在他臉上時是癢癢的感覺,原來在他身邊醒來能忍不住開心的搖尾巴,原來被人抱在懷裏時像是被整個世界溫柔以待。原來他也能有愛,能有在乎,能領受溫暖。他凡事都不甚上心,自由自在慣了,難得想貪心這一回。就像是失了明的人得以重見日月星宿時的那種驚喜萬分,也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去換取再多一天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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