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六十&六十一章


    離開這幾個月, 關於她跟蕭勤的傳聞已經逐漸消退。不知這是因為大家貪心厭舊早被其他焦點所吸引,還是由於蕭勤在背後出手壓製, 不管是什麽原因,她也樂得見到這樣的結果。


    日子慢慢回到正軌,阮惜棠的社交活動也恢複如常。期間受到不少閨蜜好友的邀約, 她去了幾回,還在一場聚會上重遇了多年不見的舊知己。


    而最讓人高興的,是她捐建的希望小學已經落成並投入使用。作為捐贈人,她有幸被邀請到當地出席老師和孩子為自己籌備的感恩活動。


    這所希望小學位於臨省的一個偏遠山區。由於當地山路崎嶇, 土地貧瘠, 經濟發展不起來,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隻能到城裏打工,守在山裏的多是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那裏的生存環境實在有些許惡劣, 阮惜棠去過幾次, 看著臉黃肌瘦的小孩子, 她就感到心疼。


    阮惜棠不敢跟父母說這件事,倒不是因為他們不支持公益事業,而是她所去的地方偏僻又落後,要攀登陡峭的泥濘小路不說,時不時還會發生較為嚴重的自然災害, 上回前往就撞上泥石流, 差點就沒命了。


    就算是這樣,阮惜棠依舊毅然前往。她想好外出的理由,再偷偷訂好往返機票, 由始至終隻向楊慧慧透露過真實行程。


    吸收過前幾次的教訓,阮惜棠攜帶的行李隻有一個大背包,裏頭除了換洗的衣物,剩下的全是文具和書籍。迎著凜冽的西北風,她還是走得十分艱難,前來接她的方老師想幫忙背,但她拒絕了,畢竟方老師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她實在不好意思。


    抵達學校的時候,阮惜棠包裹在運動鞋裏的雙腳已經冒出了水泡,甚至磨破了皮,疼得一瘸一拐,但看見那群早在校門口等候的孩子,她又覺得這條路再難行也是小意思而已。


    阮惜棠早前也被邀請參加學校的落成儀式,可惜當時人在國外,並沒有趕回來出席。原本打算往後再找機會過來看看,沒想到老師和孩子這麽熱情,非要當麵表示感謝,還別出心裁地為自己準備節目。


    說起來,這所學校得以建成,最大的功臣並不是她,而是蕭勤。若非蕭勤有意栽培,還放手讓她接觸生意和投資項目,像她這種畢業不久、隻靠著父母養活的米蟲,根本沒辦法獨力捐贈這麽大一筆錢。


    正想著蕭勤,這男人還真的打來了電話。


    山裏的信號不好,剛整理好行裝的阮惜棠從學校宿舍裏出來,走到相對空曠的地方,蕭勤的聲音才斷斷續續傳來。


    “你在哪裏?”他的聲音如常冷淡,但隱隱間,似乎有透著幾分著急,“為什麽關機?”


    猶豫著要不要給他說實話,那群剛下課的孩子都熱情地朝她奔來,圍著她吱吱喳喳地喚“阮姐姐”。


    呼呼的風聲夾著孩子們的叫喚,蕭勤的語氣倏地嚴肅起來:“你又跑到山裏了?”


    這下還真的瞞不住了,阮惜棠的心莫名抖了一下:“是……是啊。”


    蕭勤氣得說不出話來。


    上回遭遇的泥石流,不僅嚇得阮家夫婦魂飛魄散,還讓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猛虎趨於後而心不驚的蕭勤慌張失措。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丫頭這麽膽大妄為,曾跟死神擦肩也不知後怕,如今居然又跑到那地方玩命。


    信號又開始斷續,阮惜棠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扯著嗓子嚷了幾句,就懶得再說,自顧自地切斷了通話。


    回國以後,阮惜棠跟他的聯係倒不算頻繁,父母都不太喜歡他們繼續往來,尤其是自家父親,管束得特別嚴.每當她不回家過夜,他就問長問短,確定她不是跟蕭勤幽會,才勉勉強強地放她出去。


    盡管如此,蕭勤還是見針插縫地想法子跟她見麵。他有的時候會讓容雅嫻把她請到家裏,有的時候則突然出現在她參加的聚會,還有的時候,也會冒險來阮宅找她。


    阮惜棠心情好才會見見他,而每次見麵,他總會被氣得暴跳如雷。她也不哄他,就像他當初不哄自己一樣,結果相隔數天,他又神奇地消了氣,繼續來她這裏找氣受。


    就像現在。


    雖然那場泥石流確實很嚇人,但阮惜棠還是覺得這樣倒黴的事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欣賞過孩子們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稚氣表演,又陪著大家高高興興地在新教室裏上課,一整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不感到疲倦。


    傍晚時分起了風,沒過一陣子就開始下雨,雨點淅淅瀝瀝的,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光潔的窗戶,印下歪扭的雨印子。


    自從新校建成,孩子們都住在學校的宿舍裏。將他們安頓好,方老師才帶著阮惜棠去澡堂,並為她準備了兩壺熱水。


    等方老師忙完,阮惜棠才問有沒有創可貼。


    得知她的腳磨起水泡,還陪著孩子蹦蹦跳跳了一個下午,方老師不由得感慨:“阮小姐您人真好,捐錢建了學校,還爬山涉水來跟孩子見麵,我跟孩子們都很感激你。”


    被誇得有點臉紅,阮惜棠說:“這沒什麽,我隻是忙了點小忙。”


    阮家的長輩都樂善好施,阮惜棠在他們的熏陶下,也十分熱衷於慈善活動。不過她參加的多是慈善拍賣、慈善舞會一類,接觸到這個希望工程項目,全因一位曾在這裏當村官的老同學。


    第一次受邀來這裏,阮惜棠震撼不已。她自幼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麵對這片荒涼又蕭索的村莊,簡直沒法想象這裏的村民是怎麽過日子的。


    而事實上,這裏的日子並不是那麽難過。在這裏停留的幾天,阮惜棠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她很享受這裏簡單無華的生活,這裏的村民雖不富足,但他們所擁有的淳樸真誠,是那些唯利是圖的城市人買不起的無價之寶。


    這個地方成了阮惜棠逃避現實、安然自處的小角落,她終於可以暫別煩囂都市,也逃離帶給自己無數困擾的蕭勤。她愛上了這裏的太平自在,當時手裏恰好有一筆盈餘資金,聽說這裏的孩子長年累月都在一間漏水的平房念書,就在老同學的指引下把錢捐給了青基會。


    方老師則說:“這怎麽算是小忙呢?之前也有很多人說過要捐錢給我們建學校,可是他們都隻是說說而已,過來走了一圈再做了個采訪就沒了下文。不像您,說到做到,上回那場泥石流差點害您沒命,您也不怕,今天又千裏迢迢來見我們。”


    提起那場泥石流,她們不約而同想起了當日險象橫生的情景。


    還記得那時候也像今晚一樣下著雨,不過雨勢要比此時大得多,外麵雷電交加,處於高處,每道閃電亦似在頭頂擦過。老平房的屋頂被狂風吹得啪啪作響,雨水從缺縫嘩啦啦的流下,沒過一會兒就裝滿水桶。


    歇斯底裏的呼喊聲傳來的時候,沒見過場麵的阮惜棠是懵的。幸好方老師極有經驗,她迅速判定出逃生路徑,領帶大家爬向與泥石流成垂直方向一邊的山坡。


    那一晚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和驚心動魄,幸好這場災害不算嚴重,從開始到結束隻有半個來小時,除了幾個撤離不及時的村民受了傷,其他人都沒什麽大礙。


    蕭勤是翌日中午趕到的,看著跟難民無異的阮惜棠,他整個人都繃得很緊,也不問她有沒有受傷,直接把人拎走。


    由於這場泥石流尚有二度傾泄的可能,通往山上的路全被封了。阮惜棠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反正她也不敢問,這男人來勢洶洶,那架勢貌似想打人,還是少惹微妙。


    方老師也記得這個似是從天而降的男人,她好奇地問:“您的男朋友怎麽沒陪您過來?”


    聽見她的聲音,阮惜棠便從回憶中抽離,她隻是笑笑,並沒有答話。


    當阮惜棠洗漱完畢,這場雨仍未有停歇的意思,夜深風重,回到宿舍,她就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在棉被裏。


    那扇小木門被敲響的時候,阮惜棠正躺在床上發抖。她以為是方老師,於是抵著寒意跑過去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男人,她驚詫不已,連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麽來了?”


    蕭勤的鞋子滿是泥濘,幾乎不能辨認出原來的顏色,衣褲自然也被橫風橫雨打濕,那件價值不菲的羊絨大衣被勾上荊棘枯葉,再也不複舊時的幹淨平整。他整個人散著潮濕的寒氣,而內心那股團火則快要爆發,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他才開口:“過來看看。”


    阮惜棠不知是急是惱,聽他說得那麽輕巧,她的情緒就有點激動:“過來看看?這麽大雨你還上山,要是滑了腳,分分鍾沒命啊!”


    “你也知道這是玩命?”蕭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即使怒意壓頂也保持冷靜,“你一聲不吭跑來這裏的時候,怎麽沒想過別人會擔心你?”


    阮惜棠的氣焰瞬間被澆滅,她咬著唇,最後隻能低低地說了一句:“不要告訴我爸媽。”


    蕭勤的臉色不見好轉,他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終打破這片安靜的是方老師,是她透過窗戶發現在外麵張望的男人,認出是阮惜棠的男朋友,於是就將他領到這邊來。大雨把他的衣服都打濕了,她便去廚房給他燒開水,好讓他換衣洗漱。


    大概是察覺氣氛不對,方老師放下兩個水壺就急匆匆地走了。


    屋裏又剩下他倆,這回是阮惜棠先開的口:“先把衣服換下來吧,不然會著涼。”


    在阮惜棠的印象中,這個男人的手掌一直都是溫熱的。接過大衣不經意碰到他的指腹,她不禁皺眉,連忙從澡堂搬來裝有小半冷水的臉盆,然後把熱水兌進去。


    看著她忙前忙後,蕭勤的火氣才稍微降下,當被催促洗手泡腳,他才慢慢踱步過去。


    山上的氣溫很低,麵盆裏的水很快就不冒煙了。阮惜棠讓他把腳挪開,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往裏頭倒進熱水。


    從被窩裏鑽出來,阮惜棠沒來得及穿襪子,此時她的腳丫子也被凍得紅彤彤的。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蕭勤說:“一起泡。”


    阮惜棠艱難地動了動自己的微微發僵的腳指頭,並沒有拒絕。


    試探過水溫,蕭勤將讓她腳放到下麵,而他的腳麵大半都露在外麵,泡起來並無什麽意義。


    阮惜棠發現了這點,原本打算讓他一個人泡,結果卻被他製止:“別亂動,水都溢出來了。”


    兩人肩並肩坐著,呼嘯的風聲,雨點落簷的聲響,在安靜的空間尤為顯耳。


    害他擔驚受怕,還連夜冒雨過來,阮惜棠於心有愧,掙紮了片刻,還是討好地握住他的手。蕭勤板著臉掃了她一眼,她像隻受驚的小鳥,連忙將手收回:“我就……想知道你的手暖和沒有。”


    蕭勤反握住她的手,使了幾分勁兒將其包裹在掌中。


    阮惜棠的手漸漸被捂得出汗,想讓蕭勤鬆開,不料被瞪了一眼,隻好作罷。她想他應該在生氣,怕是不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但幹坐著情況又不會好轉,於是就硬著頭皮問他:“你怎麽找來的。”


    “上山就一條路。”蕭勤敷衍地回答。他沒有告訴阮惜棠,這條讓自己步步驚心的路,他這輩子都不會忘。每踏一步泥濘,他腦海就會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光是想到自己將會在廢墟碎土中把她的屍體挖出來,他就已經受不住。


    她動用那筆錢去捐建學校,蕭勤是知情的,就連她幾次上山,他也是清楚的。隻不過,他怎麽也沒想到,她竟會遇上泥石流。


    從新聞得知這場自然災害,蕭勤有幾秒是不懂得反應的。回過神來,他才後知後覺要給阮惜棠聯係,當手機不斷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惶恐而驚慌鋪天蓋地襲來,那種滋味,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嚐試。


    事後他們都沒有再提過這場意外,蕭勤不提,是因為不願回想,也不願勾起她的恐慌回憶。而他一直覺得,她也跟自己一樣心有餘悸,往後再也不踏足半步。


    沒想到她居然是個不怕死的丫頭,在她的大無畏麵前,蕭勤覺得自己是個懦弱的小男人。


    遙想當年,他出海遇過颶風,爬山遇過雪崩,就連搭乘的飛機遇險緊急迫降,他亦是以最平常、最坦然的心態去麵對。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一切都變了樣,以前他自有刀槍不入的盔甲,然而現在,早已變成軟肋滿身。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各位小夥伴,讓你萌久等咯,上一章留言的小夥伴都送紅包補償哈~


    馬上就會甜起來,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56章


    當天晚上, 蕭勤就發燒了。


    起初阮惜棠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濕冷的天氣寒氣逼人, 她本能地追逐著溫暖的地方,於是一個勁地往蕭勤懷裏縮。


    大冷天確實需要有人可以依偎,她正慶幸著蕭勤的出現, 突然察覺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時要沉重,試探性地摸摸他的額頭,竟然是燙手的!


    蕭勤熱衷運動,作息有律, 不怎麽抽煙喝酒, 因此他的身體很好,跟他在一起這麽久,阮惜棠還是第一次撞上他發燒。


    她生病的時候, 蕭勤懂得怎麽照顧她, 現在換他生病, 她就手忙腳亂,尤其在這偏遠的山區,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


    蕭勤睡得不沉,被晃幾下就醒了,他捉住那隻擾人清夢的手, 低聲發號施令:“別動, 快睡。”


    阮惜棠哪裏還有睡意,她拍著蕭勤的臉,語中透著焦慮:“你發燒了!”


    “我知道。”蕭勤說得十分平靜, 似乎正生著病的人不是自己。


    聽見細碎的聲響,他微微掀動眼皮,看見阮惜棠正瑟縮著肩膀穿衣服,不自覺蹙起眉頭:“快回來,等下你也著涼就麻煩了。”


    阮惜棠沒有理他,下床倒了杯溫水回來,遞給他的同時說:“你有沒有帶藥過來?我換了個背包,忘記了放備用的藥。”


    “我也沒有。”蕭勤說,“不礙事。”


    “你躺著吧,我去教室找找那藥箱裏有沒有退燒藥。”察覺蕭勤有阻止的意思,她便將人推回床上,再用棉被緊緊地包裹起來。


    蕭勤無奈,隻得說:“把我的衣服也披上,半夜的風很猛的。”


    “知道了。”阮惜棠隨手將大衣一套,然後急匆匆地開門出去了。


    結果還真被阮惜棠找到了退燒藥,不過是一個來回,她的臉已經被吹得發紅,盡管如此,她的表情仍是愉悅的:“快來吃藥!”


    蕭勤慢條斯理地起身,也不伸手去接。


    阮惜棠看了他一眼:“還要讓我喂你吃藥?”


    蕭勤反過來問她:“那你喂不喂?”


    阮惜棠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把藥片摳出來,她撚著遞到他嘴邊:“小朋友,張嘴。”


    看他把藥咽下去,阮惜棠就問:“感覺怎麽樣?好點沒?”


    “你以為這是仙丹嗎?”蕭勤想笑,結果就咳嗽起來。


    阮惜棠連忙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等他平複下來,她問:“今晚淋很久的雨了?”


    蕭勤告訴她:“我過來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雨,這裏經常發生滑坡和泥石流,計程車司機不肯上來,才開到山腳就讓我下車。”


    剛才咳嗽得厲害,蕭勤的聲音有幾分沙啞,雖沒有刻意賣弄,但聽著也讓人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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