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使。弗林特喉嚨裏發出嘶啞氣音,斷斷續續道:“歌洛仙、現在……在古曼韋爾以東七十英裏的山穀中……山裏有個叫堪布的小鎮,常年掛著紅幡……我在地圖上給你說過那個地方,你還……記得嗎……”“我記得,我知道那是哪裏,不要再說話了,弗林特,不要再說話了……”何塞哽咽著替弗林特包紮手腕上的傷口,但他在看到戀人胸口的貫穿傷後,大腦一片空白,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湧出。弗林特的強大令他不會無故重傷,可他為了達成何塞的願望,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何塞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然而他卻沒有選擇停在這裏抱著弗林特痛哭,何塞用自己最輕微的動作抱起弗林特,把對方帶向神代魔法即將發動的林立石板旁。何塞眼裏含著冰冷的淚,他尚且記得弗林特為什麽會離開自己孤軍奮戰,為什麽傷痕累累歸來,一切為的都是這毀滅的序曲跟無兆的業火,為這平白降臨在他們頭上的噩夢。弗林特還有心跳,如果何塞在這個時候放棄,就是浪費對方用生命搏來的一線希望。他必須要把接下來的事情完成,讓毀滅的倒計時永遠停在這個時刻。他恨這份理性。何塞讓陷入昏迷的弗林特躺在自己腿上,他用左手握住戀人無力垂下的手,右手按向石板。無聲的吟唱即將到達尾聲,在何塞加入更改後這個象征湮滅的神代魔法會射向弗林特剛剛穿過的通道,然後在盡頭經由已經打開的出口導向外界,最後,何塞要在那個瞬間建立好傳送法陣把剩餘的能力引到無人區。不能失敗,何塞不允許它失敗。這一刻,他無比渴望成功跟勝利。“湮滅”成型並升起時,滿臉淚痕的何塞慘淡地一笑,發現它的確很像一顆漆黑的太陽。滿目皆是黑灰,層層疊疊的黑色波紋籠罩空間的每一處,幹枯草木在接觸到黑光後霎時間化為飛灰,深紮地底的巨石因重力的法則改變發出震顫,被無情的風刃切割後拔地而起,四散崩裂。隨著太陽升起,周圍漂浮的碎塊也紛紛倒卷出一個又一個墨色龍卷,宛如佇立世間的巨人頂天立地。末日之景也不過如此,不愧為瘋狂的神代人類專為毀滅所創的魔法。灼熱氣流仿若能將空氣點燃,這顆燃著黑火的球體因為稍加改動後精準的坐標導向,它沒能沉入地下,匯聚壓縮的能量被拉抻成細長的光帶射入通道,法術跟通道的碰撞激發出更爆裂的白光,何塞硬冷臉龐被照得蒼白雪亮,他把弗林特的身體朝自己這邊攏了攏,計算能量到達通道出口的時間,伸出手。地表已毀,隻有他們兩人所在的地方毫無波瀾,一切都按部就班,即使修改法術是第一次,遠距離建立傳送法陣通路是第一次,在何塞身體的記憶中,他好像已經這麽做過無數次,有著奇異的熟悉感。可是這種感覺現在隻會徒增他的痛苦。是不是他學得更多些,就能想出不需要弗林特冒險的辦法了?他為什麽沒有在一開始就不眠不休汲取那些知識,他怎麽能一直沒察覺到博納塞拉背後有惡魔的支持呢。手指傳來魔力汲取過度引發的生疼,地動山搖之中何塞板著臉,全身心把魔力抽離身體去支持傳送法陣的存續,直到黑色的光帶盡數沒入洞口,風卷驟停,騰空的碎石紛紛揚揚落回地表,空間無盡的震顫停歇後漸漸歸於沉寂。地上刻有神代魔法的石板隨之四分五裂,它們因為一次性的發動過後開始顯現縱橫交錯的裂痕,很快這些裂痕布滿所有刻印,上麵的符文再也無法辨別,不到一分鍾的時間,石板碎成無法恢複的碎石子,混合著何塞的血與淚,再也不能危害世間。何塞恍惚地一顫,發現自己另一隻手心裏的汗已經浸濕弗林特冰涼的皮膚。他緊咬嘴唇,發著抖撩開戀人額前的碎發,輕聲說:“弗林特,看看我……”獵人緊閉著雙眼,心跳微弱到極點,何塞的恐懼也到達極致,弗林特單薄的衣服上全是還沒幹涸的血,懷抱他的何塞身上也都是血跡,他無助地叫著對方的名字,撕掉染血的衣服用繃帶跟傷藥包紮傷口,在做著這些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時,一個清晰的宣告不停抽打著他的心髒。——這樣的傷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弗林特會死。對方不會再醒過來,然後離他遠去,這個想法每出現一點苗頭就像生生刮掉他心髒的一塊。“我帶你去你父親那裏,他一定有辦法,我們這就出去。”何塞哽咽,“……不要離開我。”——為什麽我不能回溯時間,為什麽這個世上沒有治愈的魔法,弗林特遭受的痛苦是因為我不自量力,那上天為何不把懲罰降臨到我頭上。用風跟懷抱小心翼翼托起弗林特,何塞向著出口緩慢移動,麵目全非的歌洛仙被他拋在身後,何塞眼裏隻有出去的路,對於曾奮戰與守護的歸處,他沒有記憶跟眷戀。他恨這個地方。這裏的一切見證了何塞·伊諾的天真,他妄圖以一己之力迎戰毀滅,這就是代價,血淋淋撕裂靈魂的慘痛代價。弗林特跟何塞交握的那隻手微弱地動了動,在何塞一片空白的表情中,獵人闔上的雙目微微睜開,他用破裂的嘴唇輕聲說:“何塞……放下我,不用去哪裏了。”他眼底淤積著青黑,卻還能在這時候扯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微笑,“不要哭。”何塞半跪在弗林特身邊,淚水止不住地淌過臉頰,“對不起,弗林特,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選擇,而我會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弗林特幾聲嗆咳出血沫,綠眸緊盯著何塞,帶著無限眷戀的意味,他不會不知道何塞此刻心中有多麽痛苦跟自責。“……何塞,我希望你……不、我要你做一件事。”弗林特知道何塞在把他每一次呼吸都聽得真真切切,他眼中尚有很深的不舍,悲傷跟歉疚,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你要我做什……”“轉化我。”在話語傳入耳中後,何塞停止了思考。由於博納塞拉體內的惡魔之血跟他們尚為人類的那部分達到完美的平衡,他們不會像吸血鬼那樣有著畏懼陽光渴求鮮血的負麵體質,但同樣,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將導致嚴重後果,因此博納塞拉與人類的結合誕下的子嗣有極低的健全率,吸血鬼的血流入體內進行轉化儀式更是在曆史的記載裏毫無存活下來的案例。弗林特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剛剛說要何塞轉化他。“不。”何塞難以置信地盯著弗林特蒼白的臉,搖頭的幅度越來越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這是我……獻祭自己以打開出口時就做好的決定。”弗林特話說已經相當吃力,但他非常平靜,即使這種平靜大多因為身體的衰頹,“……我很快就要死了,何塞。”何塞不受控製地大喊,“你不會死!我會治好你的傷,對了、我可以去找安息地的魔女跟她再做一次交易,我會救你的,我……”弗林特打斷他,“我會在你麵前停止呼吸。”何塞眼中再次染上絕望的情緒。看著這張淚痕未幹的臉孔,弗林特心痛地想,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說這些話。弗林特隻剩下最後的時間,因此語氣越來越急促,他壓榨著自己的心肺,斷斷續續道,“你沒有讓神代魔法爆發,拯救了這周圍乃至密督因所有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而這件事,比起你剛剛做到的要簡單太多。”這根本不是簡單跟複雜的問題。“……我是博納塞拉跟魔女之子的孩子,我的誕生直到遇見你本就是一個奇跡,我現在、要賭另一個奇跡的發生。”弗林特注視何塞慌亂的藍灰眼眸,他已經看不清了,可天使的眼睛對他而言就是希望的燈火,“轉化我。我會以吸血鬼的身份再度來到你麵前,我分享你的血液,填補你的記憶,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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