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特眼底燃燒著靜謐而讓人心中發暖的光,他低聲應道:“我可能的仇恨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我不會再有想要殺死誰的念頭。”隻要內心一直向往光明,再深的黑暗都無法趁虛而入。弗林特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某種心靈的力量正支撐著他的筋骨,不讓痛苦跟脆弱侵占他一分一秒。如果現在真的還有什麽事是他無論如何都要達成的,確認父母的平安是一件,讓這個漫長殘酷的計劃付諸東流是另一件。“而且反過來看,我的身體‘關住’了它。我是他們計劃中必要的一環,我的族人千方百計把聖詠送到我手中,無論接下來他們想要我做什麽,隻要我永不低頭,這東西就隻是個會在人耳邊胡言亂語的無用之物。”“可是這樣太冒險了。”帶著一顆隨時都可能引爆的炸彈,何塞不可能不擔憂。弗林特笑起來,“我還有你,你會一直看守我的,不是嗎,聖典中有一位手執利劍守護樂園入口的天使,而你跟祂同樣,是讓一切邪祟無法影響我的神聖之人。”——我的天使,請給我光。他把何塞抱在懷裏站起身,“對不起,我令你折損了力量。我也……奪走了不該現在被審判的人的性命。”他手上依然殘留著穿過拉爾修胸膛挖出心髒的觸感,那是絕對力量下根本無從反抗的恐懼,就連弗林特自己都感到後怕。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要對抗的意誌何等強大,但他也絕不能後退。何塞抓緊自己的手腕,強迫自己朝拉爾修倒下的地方看去。即使死去,血族始祖的軀體也沒有馬上化為白骨或是灰燼,何塞發出一聲細小的歎息,他因為血脈斷裂而發出哀鳴的身體跟心髒之外,難言的悲傷侵占某個角落,他不知道這出自於自己,還是曾經的伊諾。“……我想把他帶到外麵去,找一具冰棺,把他埋在能照得見陽光的地方。”拉爾修似乎很喜歡陽光,即使他已經被永夜籠罩了兩千年,但過去那個不得不選擇成為吸血鬼的瞬間沒能讓他徹底摒棄太陽。他因為自己的錯誤成為領受惡魔之血的一份子,現在,他不需要去看任何人的內心,也不會被任何人揣摩內心的形狀了。說完這句話後,何塞扯動自己的嘴角,借著弗林特的支撐轉向分析機前方的牆壁,“添加詞條,博納塞拉與惡魔勾結,企圖——”他卡了下殼,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博納塞拉企圖什麽呢,製造聖詠所運用的力量來自於惡魔,他們想顛覆密督因的統治?可是這些黃昏獵兵就算不憑借他者的力量都能輕易左右這片群山環繞的神秘之地的命運,如果想這麽做,五百年前在伊諾命殞後他們就可以去做了,用等到現在嗎。五百年間,博納塞拉身染詛咒,堅守狩獵吸血鬼的使命,守護密督因的人類與和平,他們仿佛沒有個人的欲求,一味鏟除這些他們眼中的嗜血怪物,直至——惡魔屏障消失的那一刻。“契約。”弗林特對何塞的內心似有所感,吐出這兩個字。“米迦爾給我講述過人間百年前曾有一個地獄中的強大惡魔與凡人訂立契約,這個人得到惡魔的力量,為它在人間掀起死亡和恐怖。”“惡魔、契約。”何塞嗓音沙啞地吐出這幾個字,僅僅是稍微的提示就讓他明白弗林特想要表達的意思,“一切契約都有想要達成的願望跟時限,而博納塞拉與惡魔的契約,他們的願望具體是什麽還不清楚,但必然跟吸血鬼有關,而契約的時限一定是……惡魔屏障消失之時。”也許過去訂立契約的博納塞拉如此劃分時限就是篤定屏障不會消失,他的家族能把惡魔的力量利用到很遠很遠的未來,可惜世上沒有牢不可破的守護,契約終有到頭的那一天。可是惡魔又能在這場交易裏得到什麽好處?博納塞拉過去五百年為惡魔帶來怎樣的成果了嗎。……等等,還是說博納塞拉所做的事本身就是惡魔想要看到的。“可是這裏麵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密督因已經沒有惡魔——”何塞驀然頓住,像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同樣的,弗林特也陷入無聲沉默。他們想到同一個答案。然而在這個答案從兩人口中呼之欲出前,一個聲音,隻有弗林特才能聽到的聲音自他耳邊迸發。【弗林特,你讓我很不高興……】何塞敏銳地捕捉到戀人臉上不自然的神色,他緊握住對方的手,關切問:“怎麽——”他的舌頭還沒能把話語完全說出口,聲音的尾調便轉了一個彎,靜靜落在地上,落在已經空無一人的空間中。就連時間本身都未注意到的刹那,何塞跟弗林特從這裏消失了蹤影。——下一刻,空間扭曲像一抹被撫平的褶皺,他們在一片腐朽漆黑的土地之上出現,身旁就是連綿不絕的斷壁殘垣。這裏沒有太陽,黃昏微光如幻象的幕布鋪滿整片天宇,卻隻是這片廣袤空間微毫的裝飾,而在這死寂之中,伴隨共振的摩擦聲跟突然出現的疾風銳響,一座如山的陰影壓頂而來。第一百三十八章由於灰堡藏書室的構造,這裏不能用任何帶有熱輻射的晶石跟燃料來取暖,米迦爾對為他遞毯子的侍童道謝,不得不再加了一條披在自己身上,即使這樣也很難在短時間讓鼻尖凍得發紅的狀況消失,教宗本想請他到暖和些的地方再請教這突如其來的“提示”,但米迦爾拒絕了,不知是不想跟這片知識的載體分開還是如他所說冷一點比較容易集中精神不犯困。“您的意思,博納塞拉家族的根據地古曼韋爾近期以來開始出現植被大片腐朽間或鳥獸的四散落逃,而且體弱的人久居在那裏更容易生病,是這樣嗎。”米迦爾聽完尤斯塔斯的描述,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在鏡片的反光中推斷,“如果不考慮非自然的因素,聽起來很像水源被汙染了。”被強行拉來旁聽的洛裏尼搖頭,“古曼韋爾及周邊的狀況不可能是自然原因導致的,當然,人為那種投毒也不太可能,畢竟連威斯特的首府都被波及到,不說普通人家,威斯特公爵的日常吃食若是從源頭就有問題,恐怕早就被發現了。”“民眾中兩個月內出現狀況的人數激增。整個威斯特家族每一代體質都不是很好,他的病能尚且能用遺傳來解釋,住在那裏的人突然病倒就很奇怪了。”尤斯塔斯在兩人對話間插了一句,“如果說近幾個月來那個地方發生的怪事,最為極端的應該就是那件了。”他頓了頓,示意裏恩代為講述。白衣侍童清清嗓子,脆生生地道:“這是從被猊下召集、現在在灰堡養病的威斯特公爵那裏聽到的。古曼韋爾中庭有一棵非常古老的楓樹,幾個月前突然沒來由地生病了,博納塞拉派人請公爵家有經驗的園丁幫忙看看,但是那兩個人沒能看出個所以然,打道回府之後……沒過兩天病逝了。”“隻是去了一趟就送了命?公爵閣下沒去找博納塞拉理論嗎。”米迦爾問出這個問題後就覺得自己多此一問,因為沒多少人有膽子去找那些獵人理論。“草木枯朽,動物逃散,人類沒來由地衰弱甚或死亡,除去自然因素,你能想到什麽?”尤斯塔斯把手搭在桌沿,緩緩道:“我有預感,你的智慧一定能為我帶來些許靈感。”正在被人托付的感覺並沒有給米迦爾帶來壓力,諾蘭學者流暢地開始把所有信息歸於腦海,手指捏著自己的下頜,在靜默片刻後緩緩吐出一個令密督因人感到陌生的名詞,“魔法汙染。”尤斯塔斯打出一個手勢,示意對方稍作解釋。“神代末期,空前的技術進步催生對資源跟土地的掠奪,其中對人類最重要的能源就是魔晶,誰能占據最豐富的魔晶礦藏,誰就能在戰爭中掌握主動……稱霸世界。”洛裏尼在一旁小聲嘀咕“稱霸世界有什麽用”,被尤斯塔斯用一個眼神直接噤聲。“魔能並不算自然的力量,對其濫用也超出世界能夠自行恢複的閾值,就像空氣中的氧氣濃度過高也會引起中毒一樣,超出的結果就導致了魔法汙染——大麵積魔法汙染是浩劫來臨的前兆和引線,汙染之中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亦或人類都難以生存,大片土地因此化為死地,其中最著名的地方在大陸西南部,不過如今那裏化為一片汪洋,原因是神祇沉降了那塊地方,便是現在人們所知的地獄。”米迦爾邊說邊搖頭,也許他是惋惜這段曆史,但還有更多被他隱藏的基調在其中,隻不過他不願多提,畢竟感慨對現狀毫無用處。“可萬事沒有絕對,還是有些頑強的生物在魔法汙染中存活下來了,魔能的粒子飄散在空氣中形成魔氣,為地獄造就適合新生物生存的環境,它們的身軀在魔氣中浸染多年,成就其自身超強的生命力和適應力,惡魔就是這麽誕生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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