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其實相當詭異,吸血鬼跟死對頭的獵人坐在一起,看上去還能其樂融融地交談,若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在場的人起碼有一方是瘋的。“我不喜歡茶,如果這裏有酒就好了。”拉爾修惋惜地搖著頭,把茶壺推給何塞,在辛辛苦苦沏好茶後馬上又對喝茶失去了興趣。“我路過底下的漁村,那裏已經一團亂了,所以趁灰堡騎士團沒反應過來,你們應該速度離開密督因。”聽上去他相當清楚他們下一步的動作。弗林特冷冷道:“你知道我們要怎麽離開嗎。”拉爾修看他一眼,紫眸中的神色就不像看著何塞時那麽溫柔了,他們的對視就像隱含著暗流,仿佛在空氣裏激出劍拔弩張的火花。惡魔之心的血族始祖往後一仰,靠著椅背道:“我不知道,正等著你們告訴我呢。”“我們打算用傳送魔法跨越海洋,為此需要非常龐大的魔力作為引流。”何塞觀察拉爾修聽到這話的反應,“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喔,其實倒也不是隻有這一種,不過‘現在’的話,的確隻能這麽辦。”血族始祖的話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他伸出手,製止何塞深入問下去,告訴他說:“龐大的魔力……我明白了,你們需要我的血。”“一半的血。”何塞直言不諱,把話放在這裏,“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還記得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這句話嗎?我當然記得。你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拉爾修在聽到有人圖謀自己的血跟力量後連個停頓都沒有,他紫色的眼睛掃過何塞的臉,無所謂道:“我會給你的,無論是血還是別的什麽,隻要你開口索取,我就會雙手奉上。”驚訝的人變成了何塞這一邊。他的本意原是把事情和盤托出後再跟對方談條件,拉爾修會在這個時候來到迷失海濱,必然不是來看熱鬧或者說風涼話的,作為一個擁有力量又有資格洞悉一切的古老血族,他把密督因看得比絕大多數人清楚得多,想必很了解目前的形勢對於何塞的緊迫意義,再加上他在帕托對何塞說過,當何塞決定好自己的立場時,他就有了為之出力的理由。可是拉爾修答應得太幹脆了,就好像失去的一半力量不是他的一樣。活得長意味著樹敵頗多,拉爾修看起來就是獨來獨往的風格,這種重創過後他都不考慮一下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果嗎。“你又在為不相幹的人操心,何塞。”拉爾修笑吟吟地說,在何塞露出警覺表情後又馬上道:“我的血係能力在沒有接觸到別人的時候是沒用的,我沒有讀你的心,是你臉上的表情太好猜了。”何塞隻好板起臉,直言不諱道:“你答應得太快,會讓我覺得這裏麵有陰謀,你早就知道我到這裏以後無計可施隻能等你幫忙?”“這我倒是真的不清楚。我隻知道弗朗西斯這裏有辦法能把人送出去,可是你的血脈感應一直都南邊,我就過來看看你在磨磨蹭蹭什麽。”拉爾修回答得相當無辜,“這個方法是誰提出來的?太有建設性了。弗朗西斯麽?不太像。”“你沒必要知道。”弗林特替何塞打斷對方的猜疑,“你失去血液不僅是力量變弱,還會丟失相當多的記憶,這也無所謂嗎。”“說無所謂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真正重要的事情說不定不會忘。我不像你們,會對還沒發生的事瞻前顧後。”拉爾修饒有興味地道:“你在猶豫,何塞,就跟伊諾一樣。他隻有在搞研究的時候雷厲風行,對其他事要麽毫不關心,要麽優柔寡斷。他心地良善的一麵我看就是被約瑟·斯卡亞開發出來的,根本不是好事。”何塞瞳孔微縮,感到一絲異樣。“塞拉米亞斯女士他們都會稱伊諾為老師,為什麽你不一樣?”拉爾修挑眉,故意反問:“你很想知道?”“不是很想,但我猜這跟你現在對我的種種態度有很大關係。”何塞抱起胳膊,“你跟塞拉米亞斯女士不一樣,跟弗裏亞基諾也不一樣,他們可不像你這麽上心,所以我很好奇你哪來的動機這麽‘盡心竭力’。”這一回,拉爾修不像最開始回應得那麽迅速了,他在斟酌。何塞也同步開始自己的思考,他覺得拉爾修可能跟咒法部隊一樣是被歌洛仙當作特化士兵利用,而伊諾同樣救了他的命,才換來這份幫助。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拉爾修可謂是勞模級別的知恩圖報了,何塞怎麽也不覺得把這個模板套用在拉爾修身上很合適。他倒想問問弗林特怎麽想,可在別人麵前說悄悄話還是算了吧,何塞把爪子擱在獵人腿上,又往他身邊靠了靠,伸手去夠茶杯,等拉爾修醞釀話語。拉爾修再一開口時已經變回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樣。“伊諾的學生都成為了血族始祖,這不代表血族始祖都是他的學生。”“所以你是?”何塞吹吹熱茶,在茶杯後含混地問。“我是伊諾·特裏斯維奇的養子。”“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何塞猛地噴了口茶,捂住被燙到的嘴猛烈咳了起來,弗林特替他拍了拍後背,他們倆因為挨的很近,茶水灑了一些在他們身上,所以兩人現在都有一股清新的香草香氣了。拉爾修捏著下巴,不是很理解何塞這劇烈的反應,於是開始接二連三扔起重磅炸彈。“密督因在神代時從屬於聖米格爾皇國,但因為第一庫歌洛仙舉足輕重的地位,皇國給予這裏莫大的自治權,並同意密督因人使用聯席議會的方式治理此地。然而隨著各國之間的戰爭愈演愈烈,五座知識庫的地位隨之水漲船高,歌洛仙的伊諾·特裏斯維奇既是一個被冠以神匠之名的天才研究者,又是整個世界屈指可數的戰爭法師,打個比方,他既能造出毀天滅地的武器,也能同時成為毀天滅地的武器本身。”拉爾修的聲音相當愉快,“這樣一個人的任何行動都可能左右戰爭的進程,於是皇帝坐不住了,他十分懼怕歌洛仙會倒戈敵國,或者因為某個不稱心就停止向國家供應技術跟人才,所以他把自己的獨生子、未來接掌王座的繼承人送往密督因做領主——實質上就是人質,以示對歌洛仙地位的看重、甚至是‘臣服’,非常好笑對吧,偌大一個國家竟然本末倒置要向小小的城邦低頭。”何塞按按眉心,有氣無力道:“所以這個人質……不是、這個皇子就是你。”“就是我。”拉爾修飄然的聲音隨之而至,“所以這麽一說,整個密督因其實都是我的封地。”何塞無聲地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自己能因為一句無心的提問聽到這麽多出乎意料的史料。原本拉爾修的任務是老老實實待在密督因,履行下名義上的領主職權就差不多了,可惜好景不長,他血緣意義上的父親為徹底打敗敵國動用了魔導炮,而大型魔法武器每個國家差不多都有,失去理智的鬥爭終究帶來魚死網破的後果,兩個國家的首都相繼蒸發,後續的反撲和複仇更是讓傷亡數字上升到史無前例的地步。可是說到底,曆史上那麽慘烈的戰爭,到了後世可能也不過是寥寥幾句話就一筆帶過的史實罷了。“密督因雖然完全沒被戰火波及,但那邊畢竟是宗主國,這裏的住民之中也有不少親屬歿於戰火,他們的憤怒和悲傷到達不了隨著首都殞命的皇帝那裏,所以我就比較倒黴了。”“但在群情激憤的民眾在把我燒死之前,伊諾露了麵,把我救出來帶回歌洛仙。我想大概是為了保護我,所以他收我做了養子。”拉爾修見何塞一副牙疼的表情笑出了聲,“別這麽看我,那時候我小你八歲,是你自己的外表先停止成長我才不小心超過你的。”弗林特不像何塞那麽欲言又止,直接問道:“你是怎麽變成吸血鬼的。”拉爾修回答得很快,反正他也不是為了說給弗林特聽,他真正的聽眾隻有何塞。“在弗裏亞基諾他們成為吸血鬼後,跟惡魔的對抗如火如荼,原本伊諾根本沒打算再增加人數,他要進行下一個黃昏獵兵的計劃,於是我自告奮勇,卻被蘭德爾·博納塞拉搶先了。”紫眸的男人眼中閃過複雜意味的光,“我永遠都比不上博納塞拉,伊諾心中的完美之物隻能在這個家族中誕生。”何塞皺眉,“那你怎麽……”“發生了點無足輕重的小事,可這件小事卻讓我瀕臨死亡。”拉爾修微笑,“為了救我,伊諾把我變成吸血鬼,我成了最後一個第一代血族,就這麽簡單。他救了我兩次,過去沒有機會,所以至少現在我該多多少少幫上點忙。”這個男人很像在講真話,但似乎省略了很多細節。也許他覺得那些並不重要,他隻是想告訴何塞,作為他的父輩以及親手拯救過他的人,這個動機已經完全說得通了。“人生從來不可能一帆風順,你越要達成比擬自身遠遠無法完成的願望,就越要借助外力、也就是攫取他人的價值才能做到。”拉爾修殘忍地道:“踏過這些人的屍骨,奪走他們的力量,踩著前人鋪好的路前進,不這麽做的話,壞人可是會追上來把你拖下水的。”“——而我站在你麵前甘願奉獻。所以,你知道自己該怎樣選了,何塞。”=======所以雖然何塞跟始祖在吸血鬼意義上是父輩跟子嗣的關係,但那群始祖都是師生,隻有跟拉爾修是真正的養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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