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吸血鬼皮膚的工具有些特殊,他們過快的愈合速度讓獵人不能使用普通的金屬刀,更不能用銀——誰也不想看到更加焦黑一片的創口。弗林特拿著由三片刀片組成的鑷子式手術刀,中間的鋒利刀刃切割皮肉,兩邊負責撐開。彈孔不大,弗林特的手很穩,因此何塞非常確信對方的動作會造成的刀口不會太長,疼痛也近乎於無,隻是對心情的毀滅性打擊才是最巨大的。何塞不能忍受自己在又一次被剖開的過程中不能找個東西去分心,他聲音沉悶道:“你已經知道我會魔法了,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把我交給教會嗎。”吸血鬼獵人的業務範圍不包括狩獵魔女之子,天使教會有專門的討伐部隊,隻是魔女之子這種異端好久沒出現過了,那個部隊還存不存在猶未可知。“不要說魔法這個詞,這是個警告。”即使說話的時候弗林特的動作也沒有一點遲緩,他下壓手腕,幹脆利落地把提取器探進傷口深處,目光緊盯那一處。提取器的末端已經來到子彈附近,吸血鬼不會有妨礙準頭的呼吸,所以弗林特盡量快捷無痛地完成了這件事,夾住子彈把它從何塞身體裏弄了出來,就連血都沒流多少。可能是獵人的動作太過迅捷,何塞沒有反應過來事情已經結束了,他的後背依然緊緊繃著,形狀漂亮的蝴蝶骨微微突起,優美的線條像是這裏曾經有雙翅膀。弗林特鬼使神差地想要撫上去,卻在碰到的一瞬間緊急刹車,改為將所有器具一股腦扔進金屬托盤,用巨大的聲音來掩蓋自己剛剛要做的事、以及提醒何塞可以動了。何塞的耳朵受到驚嚇,莫名其妙地看向弗林特,後者卻恰好扭過臉側身來到托盤旁,把略微變形的子彈揀出來捏在手裏。吸血鬼的血和身體組織會被銀腐蝕,銀鋼的殺傷力則更強,但從何塞體內取出的銀鋼子彈呈現出跟普通銀彈一樣的狀態,隻是腐蝕,沒有毀滅,這種情況理論上隻會出現在高位血族身上。但理論隻是理論,家族沒有足夠多的高位血族血液樣本來把它完全印證成事實,隻能從銀鋼被製造的過程中推斷,告訴弗林特這樣的結論。他把視線停留在成排櫃子旁的桌台,桌上有一大推惹眼的試劑跟一個試管架。試管架裏托著幾根細長的玻璃管,裏麵是經過處理的何塞·伊諾的血。吸血鬼的血液外置於空氣中很快就會化為粉末,即使是博納塞拉家族的技術也無法做到讓它一直保持流動,不過在血液沒有變成粉末的期間弗林特早已做完他能夠用這裏有限的設備做到的所有事。肉/體是智慧生物的靈魂存在的基石,從中得到的信息要比一張可能說謊的嘴來得真實許多,經過檢驗何塞成為吸血鬼的年齡的確不比他的外表年齡長多少,頂多幾十年,可他繼承的血統卻非常、非常地古老,他的父輩極有可能是第二代或者第三代血族——據弗林特所知,二三代血族都是千歲以上的老怪物。獵人再一次瞥向何塞的後背,他的傷口在子彈被取出來後迅速愈合,這也印證了何塞繼承的血液銀抗性很高。弗林特把扭曲的銀鋼子彈和幾管封好的血裝進早已準備好的紙袋裏,薩利維亞城中有博納塞拉家族的據點,那裏有鷹能把這些東西送回家族,也許那頭能得出不一樣的結論也說不定。但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何塞的血詭異到連設備和試劑都能騙過。第十四章弗林特來到研究密室後再次翻閱名單,確定在官方層麵上近百年內都沒有任何一位始祖或者高位血族發展過子嗣。如果何塞是惡魔之口血係下某個貴族的子嗣,塞拉米亞斯把他召至身邊給他一個符合血統的身份倒也說得過去。但為什麽是現在,而不是賜予他祝福印記的時候就不讓他離開。弗林特用手指摩擦紙袋邊緣,想不出這些信息彼此的關聯。他知道報告這件事會使他擅自使用銀鋼子彈的事情提早暴露,但發掘何塞·伊諾身上的疑點可能會幫助家族抓住始祖的把柄,以此讓博納塞拉得到更多的利益。弗林特不喜歡這種你來我往的博弈,但他有必須如實匯報的職責。獵人重新戴好麵具,手從牆釘上沾血的衣服劃過,選擇拿起鬥篷,丟給從一動不動到終於慢吞吞爬起來的何塞。何塞悶聲不吭地把罩在他頭上的鬥篷穿起來,為自己沒穿幾個小時就已經麵目全非的上衣默哀,坐在手術床上把腳尖耷拉到地麵,頭重腳輕地對弗林特說:“我該進食了。”對血液的饑渴騙不了人,何塞的眼睛已經再次變成暗紅色。他們現在可能又換了個地方,這次是哪兒?嗬,想都不用想,能讓獵人使用的研究密室,這裏肯定距離薩利維亞不遠,他們更可能根本就在那座城裏。懺罪之環扣在他的心髒上,逃跑的可能性已經無限接近於零,可這也說明獵人即使在遭到攻擊、確認何塞危險性的情況下依然打算繼續任務,否則依照以往的慣例,他們滿可以中斷委托處決何塞,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比如他身為持有祝福印記的吸血鬼卻沒在始祖身邊接受看管、阻礙獵人狩獵吸血鬼,觸犯灰堡協議。要麽是這個任務的報酬讓獵人家族不能輕易放棄,要麽是何塞自身非常特殊,不能隨意殺死。何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殊之處,唯一特別的地方就是有魔女之子跟吸血鬼的雙重身份?異端加上異端,他覺著如果弗林特把他的身份暴露給自己的家族跟教會,這兩方大概會為了誰有資格審判他而先打上一架。這畫麵太戲劇性,但何塞並不想看。弗林特轉頭從一個沒有泡著奇怪身體組織的櫃子裏取出一瓶冷藏的血,這跟何塞在維克多兄妹那兒看到的儲存設備差不多。弗林特沒有直接把瓶子丟給何塞,而是把它抓在手裏擱上相隔兩人的鐵架,等著對方來拿。何塞很硬氣地就是不過去,他直直地盯著弗林特的麵具,直到現在那種年輕吸血鬼對博納塞拉獵人的畏懼之意都沒出現在他身上過,所以何塞注視得非常坦然。兩頭的人一個不過來一個不過去,他們就在這裏寂靜僵持,活像對峙半輩子都不嫌長的架勢,直到有人過來解了圍。尼奧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他們不死不休的模樣,又看到弗林特手裏的血瓶,無奈道:“你們在搞什麽喂食遊戲嗎。”他的外衣上沾了點水珠,帽子也濕著,外麵好像在下雨。他出門似乎是為了買早餐,男人把一個用油紙包著的三明治丟給弗林特,紙包飛過的時候還帶著熱騰騰的白汽。何塞見車夫先生一點沒有因為吸血鬼在酒館裏的襲擊而受到刺激的模樣,心裏不禁讚歎不愧是獵人家族的侍從,對他微微頷首:“尼奧先生。”“車夫先生”還以同樣的溫和回應,從弗林特手裏把血瓶順過來放到何塞手中。於是何塞的道謝對象就變成了尼奧,弗林特一句話都沒落著,他也沒在意,把放著子彈和采血試管的紙袋折好,試圖走出門——被尼奧攔下了。“我替你去,你留下。”弗林特頓了頓,“我沒事的。”“文森特不是很喜歡你,少跟他們來往不是你的信條之一嗎,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自在。”金發男人不由分說地拿走弗林特手裏的紙袋,碧綠的眼眸裏滿是溫和笑意,“跑個腿而已。”尼奧對弗林特說完後轉頭又對何塞道:“薩利維亞是個有趣的地方,你一定沒有來過,趁機去逛逛吧,弗林特會照顧好你的。”說完,他對著強打精神勉強笑笑的何塞和看不到表情的弗林特揮揮手,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門。而在密室裏,遺留的場麵變成了一個吸血鬼和一個獵人各自吃各自的飯。何塞剛從冰棺中被刨出來,滿打滿算沒超過三天。在經曆了被獵人押送、被送往教會、被打了一槍以後,第四重倒黴事件已經來了,就是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叫做薩利維亞,這是個獵人和雇傭兵紮堆的城市,傳說這裏遍地都是能致吸血鬼於死地的陷阱。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更倒黴,以至於在尼奧離開後他一直板著臉,一邊喝血一邊用實際態度證明自己一點也不想踏出這裏,即使獵人能從某個地方拎出幾桶聖水給自己洗澡。“我們什麽時候離開薩利維亞,你這個任務都沒有什麽時限嗎?比如塞拉米亞斯大人特別著急見我之類的。”何塞試圖詢問到想要的答案。“她希望在下一個圓月前見到你,時間還很充裕。”弗林特把答案一竿子支到大半個月後。何塞抹了把臉,以掩飾自己一瞬間的絕望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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