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氏沒再說話,隻自己抽出帕子來擦眼淚。


    王嬤嬤道:“三爺來請安了。”


    鍾氏忙收拾了一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頹廢。


    甜珠依舊坐著沒動,隻等著徐迦進來給自己請安。


    徐迦走進來,目光在甜珠身上停留片刻,而後依規矩行君臣之禮。


    甜珠沒攔著他行禮,直等到徐迦依著規矩行了禮後一會兒,甜珠這才開口。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了。”


    徐迦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對於甜珠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心中諸多意見。


    但是徐迦不是性子莽撞之人,自然不能跟甜珠這樣一個一等王之妃當麵頂撞。


    徐迦跟甜珠親不起來,在他眼裏,齊嫣才是他的四妹妹。打小一起長大的,齊嫣又身子弱,他從小就百般護著。縱然現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但是於感情上,他還是偏向於護著齊嫣的。


    眼見齊嫣過得不如意,他心有餘卻力不足,也是恨恨的。


    若不是楚王給徐家下了命令,徐家分明是可以幫襯四妹妹的。


    鍾氏有些體己的話想跟兒子說,礙著甜珠在,她反倒是顯得扭捏起來。


    甜珠感覺得到了,自己也識趣,起身道:“你們母子有話說,我便不再呆著礙眼了。想必老太太那邊也該尋我了,我先過去。”


    鍾氏母子做得難看,甜珠話也沒必要說得好聽。


    鍾氏麵上有些尷尬,但還是一直送到二門。折回來後,才問兒子道:“這些日子,他們夫妻可還好?”


    徐迦在鍾氏下手坐下來,喝了口熱茶潤潤嗓子,這才道:“還算不錯,至少許致沒再夜不歸宿。許老夫人還有齊家一大家子人,全都進京來了。現在,都住在許家那兩進的宅子裏,看樣子,怕是不會再走了。”


    鍾氏十分不滿:“他們都來做什麽?那宅子本就不大,現在忽然來住這麽多人,讓好好往後怎麽有清靜。”


    又是婆婆又是親娘的,伺候完這個還得伺候那個。好好本來身子就弱,怎麽受得了。


    為著此事,鍾氏又鬧起心事來。


    徐迦道:“您別擔心,那個齊太太對好好不錯,畢竟是她親生的。”


    徐迦隨口的一句話,頓時讓母子兩人都尷尬得不說話了。兩人心裏都有些異樣的不自在,良知讓他們覺得愧對甜珠,但是理智又拚命在告訴他們自己,不能真丟下嫣姐兒不管。


    “有你在,娘就放心了。”鍾氏顯得興致蔫蔫的。


    徐迦隻在母親屋裏坐了會兒,便離開了。


    ……


    甜珠在老太太那裏用了午飯,又與老人家說了會兒話,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便起身要回。


    老太太親自送她出門,還讓徐家大爺徐遠親自送甜珠回王府。徐遠是大房的長子,徐大夫人所出,二十有五的年紀。他是跟許致同年的進士,如今也在翰林任職。


    甜珠要回的時候,他恰好從翰林回來。


    徐遠打馬親自送妹妹回王府,在王府門口遇到正準備駕馬去徐家接人的沈浥。


    沈浥邀徐遠留下用晚飯,徐遠不敢推辭。


    徐遠是個中規中矩的人,在京城內沒有過高的才名,但是資質也不差。身為鎮國公府長房嫡孫,整個徐家還是對他寄予厚望。


    徐遠與沈浥自來沒什麽交集,應承起來,徐遠明顯有些畏懼沈浥。


    沈浥在前廳宴請大舅兄,甜珠一個人留在後宅吃飯。沈浥本是想與徐家這未來的頂梁柱處些交情來的,但幾番下來,見他是個木訥的人,一時間便興意闌珊。


    徐家的三位爺,兩位他都看不上。那位徐二爺倒是有些才名,小小年紀高中解元,之後便出門遊曆。


    到現在,他也沒有見過人。


    “王爺,小公子過來了。”正在沈浥思量著如何打發了徐遠的時候,來喜過來回了話。


    沈浥待平安較為嚴厲,請的文武師父,也都是京中有些名氣的。沈浥每隔七日,晚上都會抽出些空來檢查平安課業,恰好今兒又輪到了。


    “讓他進來。”沈浥開口。


    徐遠見狀,也就立即起身告辭道:“那臣先行告退。”


    平安已經進來了,他如今已經是八歲大的大孩子。


    小的時候胖,滿臉一團稚氣,可愛得很。如今長大了,臉模子也長開了,眉眼間,倒是幾分像他親生父親……


    徐遠與張客崇是打小玩伴,兩人從小就認識的。現在乍一看到平安,他以為看到了小時候的張客崇。


    沈浥觀察到了他臉上的表情,隻曲指敲了敲案幾,道:“大舅兄還是先坐下來吧。”


    徐遠已經滿頭的汗,聞聲坐了回去。


    沈浥接過平安手裏的書冊來,隨意考察一番,見他功課的確長進不少,誇了幾句又鼓勵一番,便交代一直伺候他的杏芝帶他早些回去。


    等平安走後,沈浥才問徐遠道:“剛剛何故如此慌張?”


    徐遠忙拱手道:“方才見小公子,忽然想到一位故人來。想來是臣記錯了,臣失了禮儀。”


    徐遠太過規矩客套,明顯也是十分懼怕沈浥。沈浥不喜,但是也還是說:“忘記你剛剛看到的一切,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徐遠聽出話裏有話,忙驚得抬頭望著沈浥。


    沈浥端坐著,腰背筆挺。他斧削般精致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絲不耐煩來,一雙鳳眼微微垂著,明顯有些怠慢徐遠。


    徐遠說:“臣定然謹記王爺的話,臣,告辭。”


    徐遠走後,沈浥再沒吃飯的心情,隻讓來喜吩咐人將飯菜移至後宅。甜珠正一個人吃得香,忽見丈夫回來了,忙問:“大哥呢?”


    “他已經走了。”沈浥在甜珠一旁落座,敲了敲桌子,奴仆們便將一樣樣菜擱在桌子上。


    “怎麽了?看王爺的樣子,好像不太高興。”甜珠擱下碗筷來問,“大哥讓你不痛快了?”


    沈浥道:“你這個大堂兄,就是一個木頭人。本王是洪水猛獸還是殺人狂魔?不過就是請他進府來吃飯,瞧給他嚇的,沒點出息。”


    “原是為著這事,那你就不值得生氣了。”甜珠又捧起碗來,笑著道,“跟你熟了才覺得你好,不然王爺英明在外,是人都得敬畏三分啊。難道,你希望我娘家人都跟你沒君沒臣沒大沒小嗎?怕你是因為你威嚴,這明明是好事。”


    沈浥輕輕哼一聲:“虧得你到現在還替他們說話。說罷,徐家人怎麽說?”


    甜珠道:“雖然老太太跟大夫人都覺得不妥,但是依我看,三姐姐怕是中意平王的。”


    第120章


    這在沈浥意料之中,沈浥哼道:“平王行事向來都是有準備的,你三姐姐與平王想必私下早已見過。”


    沈浥說得漫不經心,他根本就不在乎徐家是不是再有一個女兒嫁給別的王爺。沈浥自小便打拚,雖然身份貴重,但是從小就吃過很多苦。


    在他心中,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會選擇依靠外戚的人。


    所以,平王是不是真的娶徐三為側妃,沈浥不在乎。


    “你什麽都知道啦?”甜珠再次擱下碗筷,心中一時覺得委屈,但是又並不委屈。


    今天徐家老太太跟大夫人的那些表現與做法,其實還是讓她心寒的。一個連她都懂的道理,兩位深宅裏的婦人,不可能不懂。


    但是大夫人還是想讓三姐姐嫁平王,甜珠就覺得,或許徐家人,根本從始至終都不曾拿自己當一家人對待。老太太們對她好,不過是因為她得王爺寵愛,是她身上有利可圖罷了。


    這樣一想,甜珠更加覺得心寒。


    好在這世上,還有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如果還像前世那樣,身邊所有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她也未免太可憐了些。


    “知道,不是什麽大事。”沈浥提點甜珠,“此事你不必插手去管,平王妃讓你帶個話,你把話帶到了就行。至於平王府跟鎮國公府各自心裏盤算著什麽,你不必去管。你三姐嫁平王也好,不嫁也罷,於我們楚王府,沒有絲毫幹係。”沈浥握住甜珠手,鄭重說,“你肚子大了,可以不必管。”


    “我明白。”甜珠懂的,低著頭,顯得十分溫順。


    她拿起沈浥手來,讓他手掌緊緊貼著自己肚皮,挑唇笑著說:“再過幾個月,咱們王府就要添喜事了。”


    沈浥興致來了,俯下身子去,側頭貼著甜珠已經開始鼓囊囊的肚子。


    “叫爹爹。”他這樣說。


    甜珠卻被他逗笑了,捂著嘴巴嬌嗔:“王爺這可就是欺負人了,怎麽叫?”


    沈浥感歎:“是本王太想做父親了,也太想要個孩子。”他輕輕抬手,微糙的手掌撫摸著甜珠的臉,眼裏盡是溫柔。


    ……


    甜珠少不得又要勞累一番,第二日就去了平王府。


    甄氏得到甜珠的話,臉上平靜得很,她笑著道:“也是,徐三姑娘是侍奉過先帝的,身份貴重。而且,她出身鎮國公府長房,又是徐大夫人所出的。這樣身份的人來平王府為側妃,也實在是委屈了她些。”


    甜珠說:“老太太說要給三姐姐找個家世普通的,別說是王府了,就是一般的公侯之家,老太太都不願意。”


    “這事情,實在是勞煩你了。你瞧你,肚子都這麽大了,竟然還這樣操勞。”甄氏未必不知道甜珠早就猜得到他們夫妻此番的用意了,因此心中也有些愧疚,“我知道了,便也回稟王爺去,此事往後不再提。你得好好靜養著,莫要再勞累,動了胎氣。”


    “眼下天氣很冷,又要過年了,你王府上的事情,少不得還要你操持。”


    洪欣才離開,甜珠竟然就開始想那個丫頭了。


    “要是五弟妹在就好了,她年紀雖然小,但是腦子特別聰明,做事也爽利得很。隻可惜,老五夫妻要去邊關禦敵,是沒這個福氣留在京都過年。”


    甄氏想著沈洪來,心中也是幾分憐惜。


    “各人有各人的命,這就是五弟的命。父皇不喜歡他,便是德妃再得寵,都沒辦法。”甄氏說,“你就別煩神這些了,想得多了,傷身子。”


    “我知道,多謝大嫂關心。”甜珠微微低垂著腦袋,手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


    不管怎麽樣,她馬上就要做娘親了,這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


    晚上等沈淮回來,甄氏將徐家那邊的答複告訴了沈淮。沈淮聽後,目光微動,隻輕輕攥緊手。


    就像徐老夫人說的那樣,如今沒有皇後沒有儲君,不管是哪位王爺,都有資格成為未來的皇帝。而沈淮身為長子,早在燕王府中的時候,他就多次協助自己父王處理內務。論立功,他自認為功勞不比楚王小。他與楚王,不過是一個主內一個主外罷了。


    而做皇帝,不需要會行軍打仗。這樣論起來,他便是未來儲君的不二人選。


    他占著“長”字,又有賢德,他有這樣的資本去爭。


    但沈淮十分自卑,越是想要得到的多,他就越是自卑。自己的生母出身卑微,導致他從小便活得謹小慎微。


    他想要一個家世顯赫的母族。母族沒有,那麽他也想要一個家世顯赫的妻族。


    可笑的是,不論是誰,都幫襯不到他。


    沈淮輕輕闔上眼睛,再緩緩睜開。轉過身來,麵上表情已經恢複如常。


    “知道了。”沈淮隻淡淡應一聲,甚至臉上還含著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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