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沈浥坐下來,皺眉看著平安問,“大晚上不睡覺,哭什麽?”


    沈浥語氣不好,他本就生得威嚴肅穆,此刻又語氣生硬,平安嚇得幾乎連呼吸都不敢了。他木頭木腦的,清秀的小臉上,表情有些惶恐懼怕,不自覺朝杏芝那邊靠了點。


    當年的事情,作為徐姮身邊的大丫鬟,杏芝是什麽都知道的。包括,沈浥跟徐家夫婦的交易。


    小公子到底不是二王子親生的,他心裏,到底沒那份血濃於水的感情。現在是相安無事,可將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到時候,最受傷害的,還是小公子。


    杏芝本能牽住平安手,有些護犢子的意思。


    沈浥道:“你姨娘做錯了事情,父親將她打發回你外祖母家了。你以後,就跟著你杏芝姑姑。”


    “可是姨娘犯了什麽錯?父親為什麽要趕走她。平安是她帶大的,她若是錯了,平安替她受罰。”平安的確是方氏一手帶到這麽大的,平安自己記不得生母了,但是在他眼裏,方氏就是他母親。


    現在母親被罰,做兒子的,應該要求情才是。


    “大人間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不懂。你聽話,等過幾天,父親帶你去你外祖母家。”沈浥到底語氣軟了些,衝平安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來,而後親自用手將他臉上淚水抹了,語氣更加溫柔了些,“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聽話。”沈浥想到平安生父,那般一個有骨氣的英雄兒郎,他的兒子,萬要比他還有傲骨才行。


    杏芝也忙說:“是啊小公子,您得聽話。過幾天,爺帶您去徐家呢。”


    平安點點頭,不哭了。朝著沈浥彎了彎腰,抬起頭說:“那孩兒告退。”


    沈浥叮囑杏芝:“好好照顧著,缺什麽,都來與我說。”


    “奴婢明白。”杏芝朝沈浥俯身行了個禮,而後牽著平安手,轉身走了。


    沈浥一個人又默默坐了會兒,等他起身進內室的時候,甜珠已經躺在床上睡下了。她睡在裏麵,側著身子睡,臉對著裏側的牆壁。


    沈浥腳下步子滯了會兒,而後才放輕腳步走到床前。他在床邊坐下,沒將人吵醒,而是替她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之後,他吹滅了點在床頭的兩隻蠟燭,然後輕步走到窗戶前的長條案前,坐下來繼續看書。


    聽到身後沒動靜了,甜珠才悄悄側頭去尋人,就見一身墨綠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窗邊,手裏捧著本書,樣子極為認真。


    甜珠覺得心裏有點暖,她想著,若是一直能這樣,也挺好的。


    ……


    第二天,甜珠才醒,黃杉綠蘿便捧著水跟衣裳候著了。聽到動靜,一個上前來撩簾子,另外一個則忙捧著漱口水到床邊來。


    “我自己來就好。”被人這樣伺候,甜珠總是不太習慣。


    漱了口,黃杉將衣裳捧過來。衣裳不是甜珠平時穿的,是沈浥吩咐人趕著裁做出來的。兩套裙衫,是上好的衣料,精美的款式,一套淺粉的,一套鵝黃的,都是十分鮮亮的顏色。


    “這是……”甜珠指著衣裳,看向黃杉。


    黃杉道:“是爺吩咐的,說是先替夫人趕製兩套出來。另外,那邊繡娘還在做,過年也得備幾套新的。”


    甜珠點點頭,知道既然來了這裏,任何事情,都是有規矩的。既然沈浥這樣做,便有這樣做的道理,她順著就是。


    “爺人呢?”穿好衣裳,甜珠動了下手腳,覺得還挺合身。


    “爺去練功了。”綠蘿扶著甜珠在梳妝鏡前坐下,笑嘻嘻地說,“夫人今□□裳穿得好看,那……奴婢再給您梳一個好看的頭。一會兒爺要是瞧見了,肯定更喜歡夫人。”


    甜珠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笑著說:“那就麻煩你了,知道你有一雙巧手。”


    “謝夫人誇獎。”綠蘿有些得意,雀躍得立即開始幫甜珠梳頭。


    甜珠梳妝打扮好,黃杉端了早點來,甜珠說:“等爺一起吃吧,今天似乎天氣蠻不錯的,我想去外麵透透氣。”


    “是啊,今天難得的大太陽。”黃杉說,“那奴婢扶您去咱們院子前麵的花園轉轉吧,花園裏臘梅開得好,正好摘幾株回來。”轉身揮手示意那些端早點的小丫鬟們先下去後,黃杉看著甜珠,頓了下,而後略微有些遲疑地說,“夫人這發型……”


    “夫人梳這樣的頭,更好看。”綠蘿有些得意,“剛剛夫人也誇我手藝好呢。”


    “你以後,別再自作聰明。”黃杉瞪了綠蘿一眼。


    ……


    黃杉綠蘿一人挎著一隻籃子,跟在甜珠後麵,出了清暉院。


    那花園離清暉院不遠,走幾步就到了。王府花園裏的梅花,說實話,沒有徐家的好看,梅花的種類也少,寥寥幾種。甜珠走到一棵梅樹下,踮起腳尖夠摘樹上的梅花。


    身後,卻響起一道婦人的聲音:“姮姐兒?”


    聲音突然響起,甜珠嚇了一跳,忙轉身看去。落入眼簾的,是徐二夫人,甜珠還記得她。


    第28章


    徐夫人一夜都沒有睡好,一直想著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是怕出大事。所以,一早就起床,提前也沒打個招呼,直接貿然來了王府。


    如今王爺和王妃不在,但是側妃娘娘還在。徐夫人來王府,肯定得先去給側妃請安。現在是由丫鬟領路,往馮側妃的蘅芳院去,隻是她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看到這樣一幕。


    方才遠遠瞧著那個背影的時候,她心就猛地一紮。不管是身形,還是發型,都跟她死去姮姐兒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她慢慢一步步朝這邊走來,腳步放得很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驚著了誰。


    徐夫人實在是太思念女兒了,可以說剛剛希望有多大,現在失望就有多大。徐夫人還記得甜珠,雖然與姮姐兒有幾分像,但是卻並非她女兒。


    甜珠見到徐夫人,也是怔愣許久,還是黃杉小聲喊了她一聲,甜珠這才回過神來。


    “給夫人請安。”甜珠忙朝著徐夫人福了下身子,她低著腦袋,是不敢看徐夫人的。


    徐夫人望著甜珠,又想到昨兒晚上桃芝說的話來,她心中也算是猜得了幾分。桃芝口中的那個被二王子帶回來的女人,怕就是跟前的這個小婦人。


    “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又見麵了。”徐夫人比較冷靜,對待甜珠,語氣也還是很和藹的,臉上也含著三分笑,但是這笑容,卻未深入眼底,可見她心底是不太開心的,“還是在這裏,以這樣一種方式。”


    甜珠有些語塞,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夫人的話。徐夫人其實待她很好,但是現在,她卻跟了沈浥——她逝去女兒的丈夫。她想,此刻在徐夫人眼裏,她多半已經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了,隻是她素養好,不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徐夫人到底沒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她隻是側頭對身後的人說:“咱們走吧。”


    等徐夫人走後,甜珠這才抬起頭,朝著徐夫人漸漸遠去的身影看。黃杉轉身瞪著綠蘿,綠蘿也曉得自己犯了錯,此刻不敢說一句話。


    “夫人,花摘得差不多多,咱們回去吧。”黃杉走過去,輕輕扶著甜珠,“這事怪綠蘿不好,好端端的,怎麽給夫人您梳了個這樣的頭。一會兒回去,奴婢替您換了。”


    甜珠卻問:“這個頭型,是有什麽講究嗎?”


    綠蘿說:“對不起夫人,是奴婢擅作主張了,一會兒爺回來,您可千萬別告訴爺。否則的話,奴婢可就慘了。這個發型,是先夫人在的時候常梳的款式,先夫人很喜歡。奴婢今天見夫人您穿得好看,所以一時心血來潮,就想著幫您梳一個了。而且,奴婢覺得,夫人您梳這樣的頭,更美了。”


    甜珠又想起那日大夫人甄氏說的話來,心下有些了然。她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問:“綠蘿,我與你們先夫人,是不是有幾分相像?”


    “夫人您與先夫人,實乃春花秋菊,各有千秋。”綠蘿嘴快,心中也藏不住什麽秘密,“那日剛見您,奴婢就覺得您跟先夫人長得挺像的。”


    “綠蘿!”黃杉嗬斥,卻也來不及,綠蘿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已經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都說了。


    不過,甜珠聽後,倒是沒什麽傷心的。反而是,心中一直存著的那個疑惑,解開了。她也終於明白,為何上輩子即便自己半老徐娘,被生活磨得沒什麽姿色可言了,沈浥卻依舊喜歡。


    不是喜歡她,隻是這張臉,這副皮囊而已。


    徐夫人在蘅芳院沒呆一會兒,之後又回了清暉院。來喜請她去前廳等著,沒多久,練完功換了身幹淨衣裳的沈浥,負手從外麵進來。他身邊,還跟著平安。


    “外祖母。”平安見到徐夫人,高興得很,跑著撲到徐夫人懷裏。


    看到平安,徐夫人也很高興。笑著順了順他腦袋,見他越發白白胖胖的,心下也是寬慰。


    想著有正事要說,便讓丫頭們先帶著平安出去玩兒。等平安離開後,徐夫人這才看向沈浥。


    沈浥坐在上位,一身玄色的錦袍,端的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白若玉盤。他正襟危坐,丫鬟上了茶來,他則端起茶盞,微垂眸抿了口,這才看向徐夫人說:“您也嚐嚐看,我珍藏的明前龍井。”


    徐夫人可沒心情品茶,勉強喝了口後說:“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想說的。昨天晚上,桃芝母女回去後,我問了幾嘴,但是一看兩人就說的不是實話。我想著,肯定是她們母女倆犯了什麽大錯,所以這才被二王子趕回去的。兩個奴仆不懂事,我在這裏,替她們跟二王子道歉。”


    “徐夫人言重了。”沈浥不敢當,忙打了岔說,“方氏母女勾結外男,欲害小王的女人,被小王識破。三個人,都給送到了徐府,怎麽處置,全憑徐夫人做主。夫人放心,我與客崇乃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當年,他之所以戰死沙場,也是為了我。平安是他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縱然不是我親生的,我也會好生相待。”


    “張客崇?”徐夫人輕聲反問。


    沈浥道:“之前有些話沒與夫人說,是因為覺得沒什麽必要。既然現在提到他,便說幾句也無妨。張家自打被朝中奸佞陷害得家破人亡後,客崇僥幸活了下來。之後,便隻身一人來到燕北之地,一直呆在我軍中。我與他並肩作戰多年,也知他是什麽性子的人。他與二小姐的事情,我起初知道一二,後來客崇出事,二小姐懷了身子,我娶二小姐,也算是看在客崇的麵子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徐夫人嘴裏輕輕念了兩遍,這一下,算是徹底明白了。


    但是她忽然又想到甜珠來,她之前就覺得甜珠與她的姮姐兒有兩分像。方才見她那般穿戴打扮,她沒看到臉的時候,是將她錯認成姮姐兒的。


    她原是有夫之婦,現在卻跟來了王府,又扮作平常姮姐兒的樣子,莫非……


    徐夫人其實是不敢那般想的,但是她覺得奇怪,不得不多想。她猜不透沈浥的心思,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高深莫測。他說與張客崇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因為張客崇,才願意攬下徐家那攤子事情。


    這個理由雖然是好,但是會不會還因為別的原因?比如說,或許他對姮姐兒,也是心存愛慕的。畢竟當年她的姮姐兒,那是百裏挑一的妙人兒,才貌雙全,別說燕州了,在整個京師,都是大有名氣的。


    徐夫人實在想問出口來,但是最後考慮一番,還是放棄了。


    有些話,還是不說出來的好。刨根問底了,反而會壞了現在這種平衡的關係。


    “桃芝母女,我會處置,今天叨擾了。”徐夫人起身。


    “我送您。”沈浥沒有留客,而是跟著起身,一並往外麵去。


    沈浥回清暉院的時候,甜珠已經擺好早點和小菜。見人回來了,笑著迎過去說:“快來吃吧,再不吃要冷掉了。”


    回來後,黃杉已經幫甜珠換回了她原來的發型。沈浥見她今天穿著身新衣裳,粉粉的顏色,越發襯得嬌麵粉白。沈浥望著甜珠,上下打量一番,而後牽著她手一同坐下。


    綠蘿伺候在旁邊,緊張得很,就怕甜珠會將今天她擅作主張的事情說出去。直到吃完一頓飯,甜珠隻字未提,綠蘿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吃完早點後,綠蘿帶著兩個小丫頭收拾碗筷,黃杉則去端漱口水來。


    沈浥漱了口,將杯子遞了回去,繼而看向甜珠問:“一會兒我帶阿富果去馬場,另外,大哥老三老五幾個也去。你要是想去的話,換身衣裳,我帶你一道過去。”


    甜珠忙搖頭說:“您可別笑話我了,我隻會捏繡花針,不會騎馬。您去就好,我想在家呆著。師父送我的書,我還得繼續看,再說,還想多練練字,就不去了。”


    “也好。”沈浥點頭,起身往內室去,甜珠也忙跟了過去,沈浥扭頭道,“那邊兄弟多,我也是怕你見到不習慣。等哪天你想去了,我單獨帶你去看看。”


    甜珠素來知道沈浥喜好這些,騎馬射箭,拳腳功夫。但甜珠不喜歡,她隻想安安靜靜的做點拿手的活。


    不過,他有這樣的興致,甜珠也不好拂了他麵子,隻能稱好。甜珠幫著沈浥換了身衣裳,替他將衣裳理好,沈浥拿起牆上掛著的弓箭,在甜珠臉上親了下,黑眸攢著笑說:“上午騎馬練箭,下午去城外獵野,中午你自己吃飯,晚上回來加餐。”說罷,沈浥手輕輕捏著甜珠下巴,火熱地親吻了許久。


    甜珠沒有反抗,也沒有主動迎合,隻是乖巧地順從著。


    甜珠已經知道他隻是拿自己當替身,兩輩子都莫名其妙對她好,不過是因為她有幸與他逝去的夫人有些像。甜珠不敢奢求什麽,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不能交心,不能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隻需要乖乖順從,求一份安穩就夠。


    甜珠也不敢再拿喬,想著,若是他再有所求,她依著便是。她現在吃喝不愁,過著這樣的好日子,享著這樣的恩寵,一點不付出,也是不可能的。


    第29章


    沈浥不在,甜珠呆在自己房裏做自己的事情,上午半天又認真練了大字。等到下午的時候,她則拿了洪成送她的那幾本書出來看,多認識了幾個字後,甜珠現在再去看書上的內容,明顯覺得輕鬆了不少。甜珠從小就特別能吃苦,而且做事態度特別認真,不管是什麽事情,隻要下定決心去做了,就一定會好好對待。


    看書看到廢寢忘食,這於甜珠來說,還是頭一回。


    等她將思緒從書中收回來的時候,外麵天都黑了。甜珠脖子有些酸,擱下書本後,輕輕轉了幾下脖子。


    綠蘿覺得自己今天早上做錯事情了,所以今天一整天話都少了許多,人也不如平時活潑了。老老實實伺候在甜珠身邊,為甜珠端茶送水,此番見甜珠扭著脖子,她忙上前來。


    “夫人,奴婢替你按摩按摩吧。”綠蘿站在甜珠身旁,替甜珠輕輕捶著肩膀。


    甜珠問:“爺回來了嗎?”


    綠蘿搖搖頭:“還沒有呢,爺要是回來的話,肯定第一時間來夫人的房間。”綠蘿想多說幾句拍馬屁的話,以此來彌補她早上放下的錯誤,剛準備開口,那邊黃杉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輕輕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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