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察覺的,溫烈丘呼出一口氣,緩慢眨了眨眼,把頭偏向了窗外。奶奶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警告,也是終生掩不平的疤,他不想再牽連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阻止。“多個人幫你,不好嗎。”溫烈丘轉正椅子,掀開層疊的紙張和文件,找什麽似得。溫訓急了,“說話!”又翻了一會兒,溫烈丘在最底下找出一個已經被磨舊了的牛皮紙袋來,遞給溫訓。“我找到她了。”牛皮紙袋裏,是厚厚的一遝資料,最上角別著一張照片,一位氣質優雅又隨意的女士,照片下壓著一份打開的邀請函,末尾附了一個單字“駱”。溫烈丘這半年所做的,為的就是揪出這位所謂的創始人。駱的地位在收藏家間舉足輕重,隻要抓到她的把柄,他就可以借著駱,完全瓦解這個圈子。至於李負代在想什麽,如果溫烈丘是他,畜生那麽多,一個一個揪太麻煩,好不容易等來那樣一個場合,省個事兒,全殺了,最痛快。溫烈丘死也不願把李負代至於危險中,所以他要做的,不是阻止,是要在他之前下手。對於這件事,李負代此行心意已決,而溫烈丘也是破釜沉舟。兩人看似分道揚鑣各自謀劃,這其中卻是一份無言默契。溫烈丘慢慢將目光轉向窗外,他永遠記得,奶奶教的,善始善終。第190章 這個季節,讓他們期待。轉眼已是春末,行駛著的轎車速度不快不慢,車窗開了小小的縫隙,有日光,透進來的風,足以讓人感覺到春意。李負代坐在車上,眼睛被遮住。他身邊還有一個男孩兒,像是早已習慣這種方式,安靜地被蒙住眼睛,等著到達目的地。從進入莫家的第一天起,李負代就確定,莫老爺子會帶著他這個“藏品”參加聚會。直到了目的地,兩人才被解開眼睛。遙遠的路途下,天色已經漆黑。李負代不知道這裏是哪兒,荒蕪的曠野,入目所及,隻有幾座廢樓。斑駁的矮樓在夜中低沉又枯槁,卻因周圍盛大燦爛的燈光而複蘇,但那複蘇是病態的,同來到這裏的人們一樣,透著虛假怪異。此時的它明媚如宮殿,晨陽再次升起後,它依舊是一片廢墟。進出會場的人,無一例外的上流姿態,攜著自己的藏品進入一場盛會。李負代和同行男孩兒進場前被層層檢查,經過幾道安檢門,又被門童恭敬禮貌地戴上了一枚金製的徽章,紐扣大小,別在西服領下方,不起眼,隻藏品有,是身份的區分。會場內佳肴美酒,極盡奢華,人們談笑風生,好似一副盛世縮影。宴會的本意就是藏品交流欣賞,拋開藏品是活生生的人不說,和普通意為展覽的宴會也沒什麽不同。會場一樓有一張極長的餐桌,擺滿甜點,為藏品們準備的,也隻有藏品會坐在那裏,作用如同展櫃。李負代進場的時候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最東邊位置坐了一個手腳巨大的中年男人,他的手是常人的兩到三倍大,所有東西在他手下都顯得小巧,他嚐試著用對他來說玩具一般的刀叉吃東西,引得周圍觀賞的人們一陣大笑。他似乎得意於此效果,愈發展現出自己的笨拙,在文雅的嘲笑中將食物掉了滿桌。同行的男孩兒想帶著李負代入座,轉頭卻發現,李負代已經在中間位置的右邊坐下。坐在中間位置的那人,發型很奇怪,似乎是為了襯托眼睛而特意設計的。他坐在桌子的正中間,卻不怎麽吸引人。他目光無意義地盯著某處,可能是無聊大了,手指貼著麵前盤子的銀邊兒來回滑動,隻在李負代在他身邊坐下時,眼睛朝旁邊瞟了一瞬。“該說巧嗎。”葉朗開口,一貫的陰沉口吻。“不巧。”李負代把這當一個劣質玩笑,側頭看了葉朗一眼,便了然,“想什麽呢,說來聽聽。”葉朗並沒答話,中途有人湊近看他的眼睛,瞧動物似得,他也沒反應。之後兩人沉默著坐了良久,周圍人來人往嬉笑客套,隻他倆置身事外般得平靜。等長桌幾乎坐滿,葉朗才起身,沉聲落下一個來,先朝會場中央搭建的舞台側邊走去。偌大的盛會中,沒人注意這兩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少年,人們沉浸在愚弄至高權力的快感中,紙醉迷金下,畸形的愉悅情緒熏染著他們,反倒使其暫時放鬆了警惕。停在舞台側邊,葉朗抬腳撥了撥地,腳下便顯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它穿透鋪設的羊毛地毯,也穿透地毯下的水泥地,直通地下,直徑不過兩厘米,他極小心,沒被人發現。“隻要一點星火。”葉朗沉沉開口,甚至有些倦怠模樣,他極少用雙瞳正視別人,此時卻明白地看著李負代,“一個煙頭也好,掉進去,誰都逃不掉。”李負代不知道葉朗想製造什麽,但他了解葉朗,葉朗會出現在這裏,還是以藏品的身份,那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想必葉賀死後他消失那麽久,為得就是今天,不管理由為何,他們想要的結果是一致的。“所有人嗎。”李負代偏頭,又有人進了會場。來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鬢發已白,牽著一位白化病女孩。女孩兒一頭珍珠色的長卷發,穿著絲絨的紅裙子,她蒼白又明豔,美得異常也脆弱,仿佛被烈焰包圍的一塊冰晶,破碎或消逝,都隻在一瞬間。她的持有者牽著她的手帶她去了角落的一把椅子,在她的手上墊了一條暗色格子的手帕,手帕上放了幾塊餅幹,然後在她耳邊囑咐幾句,便進到人群中,流連社交。女孩兒靜靜坐在那裏,像一個沒有命令便不會擅自行動的機器人,她小口小口地咬餅幹,目光放在自己的鞋尖兒,那上麵有漂亮的鑽石,和她很配。她的一切都美得像仙子,顯然她的收藏家是在細心對待她的,可即使這樣,她精致裙子的袖口,還是別著那枚象征藏品的徽章。沒有區別,無需尊嚴。葉朗順著李負代的目光看去,“難不成你想說,他們無辜。”李負代開始思考。“在這裏的,沒有一人是無辜的,你我也不是。”葉朗審視著李負代,“你可以阻止我,也可以做一個聖人。而且前者更簡單。”李負代垂眼,他不會阻止,當然也不是聖人,隻是,“我動作一定比你快,也比你精準。”“所以,我們是同盟。”說著葉朗難得笑了一聲,想來是覺得可笑,他和李負代認識這麽多年,從不是朋友,末了末了,卻還同一戰線。接著他抬手看了看表,“三點,人該都到齊了。”他抬起頭,眸中的情緒有些不明,“或許你該感謝葉賀,他把你藏得很好,沒人知道,他們身邊,站著一個殺器。”李負代輕笑,歎一口包含諸多情緒的氣,嘲諷居多,“是該謝。”“不管怎樣,還是我來。”葉朗說,“你還可以好好生活。”聞言李負代皺眉。他蟄伏莫家快要一年,理由很簡單,他不要溫烈丘再受到傷害,然後要一個公道,這本就是孤注一擲,什麽後果他都會接受。在他想著該怎麽聚集眾人給他一個方便時,會場內卻忽然寂靜下來,有意無意的,人們的目光都轉向門口。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個高瘦的身影推著一部輪椅入場,他和輪椅上的女人都帶著半截麵具。女人身著華服,氣質不凡,進入會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李負代聽到有人低聲驚歎,才知道,這個女人就是駱。但此時,他根本無暇顧及,他的所有目光,都被推著女人的高瘦身影牽製。那人瘦了好多,但舉止氣息,牽動著他每一寸思念,他極力想收回目光,一時卻怎麽都挪不開。收藏家的圈子成立至今,駱從未參加,更不說像今日這樣露麵。她的出現,一時將晚宴的氣氛推向高潮。她持著一杯酒,被推著瀏覽過會場,和從未蒙麵的友人們碰杯交談,一切看著都和睦有序。寒噓過後,她被推著停在長桌的中間位置,似乎有話要和大家說。場內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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