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節目完後是新聞輪播,沒人對新聞感興趣,關了電視扭熄了燈泡,大家又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李負代聽了不少故事,等獻悄悄戳他腰窩兒,才起身跟著他回去。進自己房間之前獻不小心踢倒了個酒瓶,扶起後連聲道歉,換來隔壁的隔壁的布牆裏的一聲悶罵。獻吐吐舌頭又往李負代耳邊趴,忍著笑,“看來大哥的彩票又沒中獎。”生怕餓著李負代似得,回了幕布裏獻就東摸西摸,摸出幾塊糖和一小包餅幹,全塞到李負代手裏,催他吃。“你怎麽樣。”含了顆糖,兩人一起躺在床墊上,李負代問。獻老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著自己問起。獻慢慢轉頭看李負代的側臉,又開心起來,“我挺好的……也算是幸運吧!葉賀把我送出去沒幾天那個獨眼老頭兒就死了,他老婆看我這些人不順眼很久了,人一死,立馬就把我們趕出門。”他笑著嘁了一聲,“她以為我願意呆那兒啊,被趕出來都不知道多開心,天上掉餡餅了似得。”他接著問道,“你呢……過得怎麽樣。”獻被送走和他搬出葉賀家的時間差不多,李負代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想說,“李鶴死了。”還未逃離葉賀之前,泥沼中隻他們三個互相照顧,李鶴不止一次偷偷和他說過羨慕獻的性格。獻的笑猛然僵在臉上,喉結滑動幾下,默默去碰李負代的手,“……鶴鶴他一直……或、或許,這、這也不一定是……”他怕自己說得不對,眼神揣測著李負代的表情,“……壞事。”“是啊。”李負代也不知道為什麽獻好像會怕他,他輕歎著側過身麵對獻,目光落在他顴骨上的傷痕,隱隱皺眉。獻嘿嘿笑了兩聲,“哎喲沒事兒的,都是小傷,那種人我見的多了,提了褲子就賴賬,那種生意打死我也不……”李負代記得,獻應該快二十歲了,小孩一樣的心性,樂觀到沒邊兒,即使人生不如意,即使這世界對他並不好。獻見李負代盯著自己看很不好意思,剛剛追自己那倆人的話李負代不可能沒聽見,他不想遮掩,開口卻做不到那麽坦然,食指蹭了蹭鼻底還是把目光壓低,“你也知道……我什麽都不會,呆在葉賀身邊那麽多年,他唯一教會我的就是認清自己……所以……”獻早早就被告知,他所厭惡的,是他活下去的便利。這裏沒有隔音一說,李負代目光微動,獻就知道他在顧慮什麽。但為了讓李負代舒服些,還是壓低了聲音,“這裏的人都裝作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他笑彎了眼睛,“人一無所有的時候,反而很慷慨,又寬容。”李負代抬手,擦去獻眼尾從提起李鶴就在隱忍,想當做它不存在的眼淚。沒忍住抽了抽鼻子,獻追著李負代的目光,“……代代,你可以看不起我,但別太討厭我好嗎。”李負代輕笑,“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歡你。”之後,獻和李負代吐槽他的工作,吐槽那個想把他當小三兒圈養的老板秦爺,還有那個他工作的地方,一個特別招土大款喜歡的聲色場所。他避重就輕挑怪誕有趣的講,描述出的便是個可以一笑而過的故事。講著講著,獻突然掙坐起來,摸出手機到李負代麵前,劃了兩下,滿足的笑意又浸滿嘴角,“你看你看……怎麽樣,厲害吧。”屏幕上的賬戶餘額,有小十萬塊錢。沒等李負代說什麽,獻驚呼出聲又急忙收聲,周圍光線一直昏暗不易發現,屏幕的光亮掃過李負代的臉他才發現他的眼角紅得異常。他端著李負代的臉,隔著幾厘米距離看了又看,轉頭在沒了蓋子的小藥箱裏翻找起來。找出一小管兒藥膏後,又用濕巾擦了一遍手,拿棉簽仔細地給李負代上藥。“我前段兒時間眼睛也是這樣……也不知道對什麽過敏。”獻手上不停,“……癢得話也不要用手揉眼睛,一天兩次,要記得擦。”上完藥,他順手將藥膏放進李負代的兜兒裏。李負代輕輕點頭,又看一直亮著的屏幕,“你想離開這裏?”話題回到他的積蓄,獻開心地點頭,“雖然現在錢還不夠,而且我想攢錢先做手術,然後……我也可以當一個正常人。”他抿抿嘴,有些害羞,“那樣……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喜歡一個人,說不定還會結婚有自己的家庭!也就不用……再聽那些下流的髒話,做一個容器。”他眼中的光芒閃了閃,找尋著李負代的肯定,“一切……都會變好嗎。”李負代一直看著獻,當看到屬於獻的枝蔓旁的光時,他點頭,“一定會。”獻咧著嘴站起身,“再給你看個東西。”說著便褪掉褲子,露出潔白的腿根。他的腿上留著些青紫的傷痕,右腿腿根處紋著一圈銀灰和藤黃交替的圖案。他舉著手機照著自己的腿,介紹寶貝一般,“你看,從新月起……”說著他轉了小半圈兒,“然後從晦月倒著來。”他點了點腿側的位置,笑著,“等這裏紋上滿月的時候,也就是我攢夠錢的時候,然後我就離開這裏。”他和李負代的‘這裏’,都不僅僅是這個布牆。因為身體的特殊,獻擁有一種說不清的氣息,像雲纏霧繞後的月亮,又像泉底總不探頭的那一尾魚仙。他的骨骼結構肌肉分布都是一個男孩該有的樣子,但僅僅是穿著泛白內褲的一雙腿,便有讓人抑製不住瘋狂的魅力,連看慣他的李負代,都會失神。他腿間的秘密,有人迷惑有人厭惡,可李負代知道,一探究竟或毀滅,都是他的苦難。“知道啦知道啦。”聲音從隔壁傳來,幕布抖了抖,那邊又嘟囔,“這話我都聽五遍了,快睡啦。”大冬天的光著腿獻也凍得夠嗆,小聲挪揄對麵,“不許偷聽我們說話!”他套上褲子又拉著李負代在床墊上趴著,滿懷期待地將收藏的手術谘詢給李負代看。把東西翻了個遍,獻翻了個身躺好,喃喃一句,“……代代,你好像不開心。”“隻是,”李負代用舌尖戳了戳虎牙,“天氣太冷了。”“……就是說啊,冬天明明已經過去一大半了,怎麽還那麽冷,真夠討厭啊。”獻側頭看他,聲線有了些模糊,“……天氣暖和起來你就會開心了嗎?”李負代沒說話,看出獻已經很累。隨著接連不斷的哈欠,獻問,“……你要不要留下來呀,和我一起。”李負代還是沒說話。等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獻又問,“……咱們還會再見麵嗎。”“會。”李負代說。獻的大腦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的說法不對,一停一頓地糾正,“……我是想說……我醒來、還會見到你嗎。”獻不知道李負代有沒有回答,因為他睡了過去。床邊的手機一直亮著,人睡著後李負代仔細看了看他收藏的那些資料。看著費用和治療過程,他突然想起溫烈丘送他的表,然後查了查價格。表很值錢,是最近最讓他開心的事情。李負代等著獻睡熟,在手機上留了幾句話,摘了表放在他枕邊,掀開幕布出去。聚在隔壁屋子聊天喝酒的人們依舊沒散,離開前李負代注意到灰牆上掛著幾幅未裝裱的畫,有人像有風景,人是這裏的人,景是這裏的景。畫裏人們愉悅,荒樓溫暖。李負代知道,有期望沒什麽不好。像獻,他就是生命力強盛的枝蔓,有了陽光,他就可以無限蔓延生長,不見光,他也可以永懷希望地等待。如果人一生隻有一個願望能被滿足,他願意把自己的也給獻。第149章 呼之欲出。李負代在荒山上轉了一圈兒才下來,回到空曠的停車場等了三兩個小時,等來了第一班公交車。他依舊回了海邊。一天沒睡,困得厲害,找了個曬得到太陽的長椅,合衣補眠。他不喜歡觀光海,是因為總有小孩子對他好奇,問他為什麽睡在長椅上。這次也是,接連碰上幾個小孩兒後他幹脆不睡了,強壓著困意瞎溜達,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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