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質上來講,牽製李負代的,一直都是葉朗。葉朗是葉賀的幫凶,卻也是要挾他最奏效的籌碼。李負代和葉賀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他有能力殺了葉賀,他也確實幾次忍不住要殺了葉賀。所有的停手,都是因為他還需要葉朗。借著葉朗,葉賀在他身上實施一切殘忍的管教,傷害他以滿足自己扭曲的快感和心底最醜陋的私欲。這個過程殘酷又漫長,但所有的一切,李負代都忍下來了。然後有一天,寄托破滅,無聲嘲諷著他這些年的隱忍功虧一簣。令人發笑。第135章 這裏,一分一秒,李負代都不想多呆。多一秒,心腔就要窒息,再多一秒,他就要失去所有遊離在靈魂的力氣,他要逃離,真正的逃離。拽過外套裹住滿是傷痕的身體,他飛快地跑出房間,跑過客廳,衝出玄關,身後葉賀的聲音由暴怒變成哀求,李負代卻什麽都聽不明白了。但他知道,葉賀不會追來。跑到七樓停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下唇咬出了兩個小洞。光腳站在原地,他一手緊緊抓合著衣襟,雙眼中是長久停留的茫然。冰涼的瓷磚凍骨,忽得鼻間一陣熱流,抬手擦過,刺眼的紅就沾滿手背,他看也不看,隻擦著不斷外湧的鼻血。突來的鼻血像是存心和人作對,擦不及的就順著下顎滴落,落在衣服,腳背,瓷磚。讓人窒息的絕望充斥著,他看起來卻還是慣有的平靜。李負代知道,就算找不到回家的方法,他本也不會這麽難過。但在立在寒夜樓梯間的當下,這一切仿佛都像在訓斥他,訓斥他錯的離譜。錯在他在這個世界停留太久,錯在他貪戀。七樓的聲控燈亮了又滅,幾次來回李負代還站著沒動。坍塌過後,他丟失在一片陌生深海,同樣的黑暗水域,前進或後退,已經沒什麽區別。直到雙腳冰透,他才繼續下完樓梯。出了小區,走上冷清的柏油馬路。淩晨的光景,住宅區四周寂靜,極少的幾戶亮著光,顯得寒冬更冷瑟。馬路兩邊的落葉樹被路燈照出影子,映在漆黑的路上,偶爾隨冷風晃動,張牙舞爪地在地上蔓延。每走一段兒路,就會有經過的出租車朝他按喇叭,卻在看清他後加快速度駛離。零下的溫度裏,李負代的身體失去大部分知覺,但消耗生命的感覺,卻讓他沒由來地釋懷。“滾開。”風吹過,李負代緩緩閉了閉眼睛,衝著身邊空無一人的位置說了一句。前方的馬路長得像是沒有盡頭,李負代倒無所謂,因為他沒必要走到盡頭。他想好走到哪兒算哪兒,身後傳來的急促跑步聲卻打擾了他的思緒。跟丟他後,阮令宣一直拎著藥箱四周找他,當看到熟悉的背影後,便瘋了一樣地朝他跑來。“……你跑哪兒去了!!你要急死我啊!!”沒跑到他身邊阮令宣就吼出聲,卻在看清李負代光裸的大半截腿後猛然收聲。李負代像是沒聽到他說話,始終不快不慢地走著,他穿著的外套勉強遮住腿根兒,所有裸露的皮膚都已經凍得通紅。阮令宣快步繞到他身前,又看見了他滿臉的血跡,一時間都不知該先問什麽。李負代的外套拉鏈沒拉,隻是用手抓合著。阮令宣想幫他處理傷口,截停他後又強硬地扯開他的外套,卻發現裏麵是光裸的,而且不止如此,那條染了他整件t恤的傷口,莫名又消失了,甚至連留下的疤痕都很淺。阮令宣慌忙抬頭看李負代,便看清了他眼中近乎荒蕪的平靜。他小心拉好他的外套拉鏈,“你去哪兒了……”他話沒說完,眼圈就已經紅了。他不知道跟丟李負代這段兒時間發生了什麽,但他一個眼神就足夠讓他心疼。他朝著身後狠罵一聲發泄,抬手大力蹭過鼻底,抿緊嘴憋回情緒,“……走,我們去醫院。”恰巧身後有空車朝他們來,他立馬跑到路中間攔車,攔下車再看,李負代已經走出去一段兒距離。阮令宣拔腿就追,追上連忙扯住李負代,卻不敢用大力氣,“你別這樣……別這樣……會凍傷的,不去醫院那我們先回家,先回家可以吧……?”李負代不聲不響地扯開阮令宣的手,繼續往前走。一旁被攔下的出租車一看兩個少年舉止奇怪,怕沾惹什麽事兒,招呼也不打就揚長而去。“……好!不回家,我陪你走!”李負代始終不說話,阮令宣低頭就踩著鞋後跟脫鞋,他狠狠皺著臉以防眼淚掉出來,脫完鞋又想脫褲子,回頭卻發現李負代又走出去了一段兒距離。他一直拎著藥箱,又拎起鞋再次追上,把鞋往李負代腳下放,嗓子都啞了,“你把鞋穿上!我陪你走!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走!”李負代甚至連眼都沒轉一下,仿佛這條路上隻有他一個人。阮令宣拎著鞋幾次往李負代腳下放,次次都被無視。昏黃路燈的光下,連他的影子都是手忙腳亂的,而李負代,從始至終都太沉默。他看都不看自己,讓阮令宣害怕了,最後他大張雙手擋住李負代,“……李負代你和我說句話,一句就行……求求你,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李負代被擋住,終於看向阮令宣。阮令宣不自覺靠近他,但卻不敢仔細打量他,平日神采飛揚的麵龐心疼又隱忍,“我錯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我隻是著急,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我隻是擔心你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生我氣好不好,你跟我說句話行不行?”他們之間寂靜了片刻,李負代忽然就哭了。這是阮令宣第一次見他哭。起初還在忍耐不發出聲音,實在難過,才爆發。大顆的淚水接二連三地掉出眼眶,暈染了他臉上的血跡。他已經支撐不住,慢慢蹲下又跪坐。哭得撕心裂肺,也哭盡了所剩的力氣。阮令宣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抱住了他。後來李負代哭累了,被阮令宣背著走在馬路上。趁著他不注意,阮令宣偷偷給溫烈丘發了個消息。阮令宣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兜兒裏的手機響個不停,全是溫烈丘回過來的來電和消息,但他雙手箍著李負代腿,實在抽不手,也不想停下把人放下來。他悄悄歎了口氣,好好思考了一會兒,叫了李負代一聲。“嗯。”李負代應。李負代終於和他說話阮令宣心生感動,但卻不敢放鬆精神,遣詞擇句地試探,“……你是不是生……生溫烈丘的氣?”李負代又不說話了。阮令宣琢磨出了點兒意思,不由懊悔,“……真不是溫烈丘不管你,我們仨在一起這麽久,出了事兒從來都是溫烈丘去頂著……久而久之,就成習慣了。”他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急忙補充,“你也知道我做事兒不靠譜,習牧、習牧那樣……我自己都不保證能不能照顧他,下意識就……成了溫烈丘的事兒。”關於發生了什麽阮令宣所知道的不多,推測著說出這些,隻是不希望李負代和溫烈丘之間有任何誤會。李負代又嗯了一聲。“真的……溫烈丘不是不管你,他更著急你,來來來回回跑著找你,還不停給我打電話發消息……不信你看!”聽李負代情緒還是不對,他轉手就要掏兜兒,手一鬆李負代險些掉下去,被他迅速撈回來才作罷,“……哎!反正、反正不是不擔心,也不是習牧比你重要,是當時那情況……你明白吧?”無論誰,都該先顧習牧。李負代覺得這點兒無可厚非。“……你們,”阮令宣咳了一聲,挺不好意思地問,“……在一起了對吧。”留白半天也不見李負代回答,他才說,“……我無意間、就是那天……無意間……”“沒有。”李負代打斷他。阮令宣愣住,他剛剛說的所有話,都以他們是戀人為前提。所以他覺得,同樣受了傷,自己的男朋友卻帶著別人往醫院跑,就是李負代難過的原因。聽了這話後他腦子飛轉,又琢磨出了點兒意思,“……你該不會是覺得溫烈丘、喜歡習牧吧?”不太明顯的,他話說完,李負代貼在他側頸的腦袋更低了些。這樣,阮令宣就知道自己說中了。“不是啊兄弟……”阮令宣無奈,一副心絞痛的樣子,“你看看他對我,再看看他對你,還不夠明白嗎?……能一樣嗎,他怎麽可能喜歡習牧啊!”話說到這兒他又覺出不對,這個個體對比,用自己沒什麽意義,得是還在醫院裏昏迷的那位。他斟酌了好半天,才又開口,“……習牧,是不一樣。”阮令宣歎了口氣,“其實這不是習牧第一次挨捅,位置倒是差不多……不過應該沒人和你說過,那刀是替溫烈丘挨的。”習牧沒去英國之前,三人幾乎幹什麽都在一起,阮令宣挑了招搖,習牧負責犯壞,溫烈丘剩個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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