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諛奉承爾虞我詐的利益圈兒中,即使終日遊走在虛妄的周旋中,老人都極少顯露疲態或示弱。她永遠精明嚴謹,讓人臣服畏懼,但不知為什麽,今日一場不為利益的生日宴,卻讓她無預兆地傷感。“不可以嗎。”溫烈丘無起伏的反問。“你還沒長大呀……”在這樣一個疲憊的午夜,即使情緒真實存在,溫奶奶還是想隱忍下它。她抬手撫在溫烈丘臉邊,開口卻有些不自製的輕顫,滿是無奈,“……我不能變老。”“你可以。”溫烈丘覆上老人的手。“……說得簡單。”溫奶奶搖著頭笑,歎了一聲,“如果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你怎麽辦?代代又怎麽辦?也不止他,很多事情,如果我真的……”見溫烈丘不說話,老人也有了一時的遲疑,她這話確實傷人,陰晦表達卻直言出溫烈丘的孱弱,又好像在嘲諷他的年少稚淺。其實這些,溫烈丘都知道,沒有他奶奶,李負代不可能能安然呆在自己身邊。在沉默的間隙裏,溫烈丘的神色變了又變,他並沒有像老人預料的惱羞成怒,反而,再看向她的時候,深沉的眼中已經是不舍和心疼。“我不想強迫你……”溫奶奶眼神晃動,眼眶在極力隱忍中泛起水光,“但烈丘你要知道,溫家遲早是你的。”一顆淚終於沒忍住滑落,被老人快速地抹掉,“……我、你、還有你爸爸,我們永遠是一家人,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能不能試著……試著和爸爸相處?”“我沒有不和他接觸。”這些話,這些年來老人翻來覆去地說過,卻第一次以這樣的情緒,讓溫烈丘強壓下了口吻中的冷硬。“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你騙不了我。”老人輕聲念叨著,了然又無奈,“……你早就想脫離這個家了,其實我該感謝樓上那個孩子,他的存在,讓你又停留在了我們的束縛下。對吧。”溫烈丘站起身,目光又停在了落地窗前的鋼琴上。“你想想看,如果你要保護你所珍視的,你需要什麽。”老人隨著溫烈丘抬高目光,“你需要這個家,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在了,你們父子倆……”“你醉了。”溫烈丘開口打斷,伸手扶起老人,“奶奶。”“……是啊。”老人連聲應著,隨著溫烈丘一起往樓梯上走,她像是無意義地念叨,“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很在意他……”老人回了房間,她於深夜沒能抑製住而流露的脆弱,卻像一條魚線,在溫烈丘的心上繞了幾圈,又收緊。作為溫家的孩子,隻要溫烈丘想,他什麽都可以得到,或許因為年少輕狂心高氣傲,他卻什麽都不屑得到。但李負代的出現,讓他意識到,那些他所唾棄的,他可能需要。他一直想要自己護著李負代,卻沒有清晰的方向,他也知道,家族的支撐,是最便利的。他確實要抉擇利弊。第二天溫奶奶和兩人一起吃了早飯,兩人晚上再回來的時候,奶奶就已經走了,走之前幫他們填滿了冰箱。晚飯提了要喝粥的要求,李負代就早早縮在單人沙發上沒動彈了。結果等溫烈丘端了兩碗鹹粥出來,放了一碗在他手裏,便坐去了他身後的長沙發上。現實與所想不符,李負代愣了一下,回頭瞥了溫烈丘一眼。其實溫烈丘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李負代會什麽反應,他壓平因李負代疑惑背影而彎起的嘴角,不鹹不淡地開口,“過來坐吧,那兒太擠了。”“沒覺得。”李負代一勺一勺地往嘴裏塞粥,含糊不清地回絕,“我自己坐正合適。”溫烈丘覺得好笑,剛想起身坐過去,門口滴滴幾聲,阮令宣開門進來了。阮令宣進了屋就往廚房走,先把他媽做的布丁放進冰箱,又給自己盛了碗粥,大大咧咧地往溫烈丘身邊兒一坐,順嘴誇起他媽做的巧克力布丁來。“後天球賽,我和江月一起去。”李負代喝完粥,回頭衝阮令宣說。決賽在即,溫烈丘依舊不讓他請假去看球賽,問為什麽,那人也不說。李負代幹脆不和他爭了,他衝阮令宣眨眼,“去給你加油。”他把你字拐了個彎兒,也挺故意。吃完晚飯,三人上了樓寫作業。準備回家之前,阮令宣攏著兩人到他手機麵前,翻了幾家餐廳給他們看,意為慶功宴找個地方。溫烈丘沒興趣,最後李負代敲定了一家音樂餐廳,他也沒太走心,隻是看那家店視頻的時候聽見了一首很好聽的歌,還順嘴誇了一句。阮令宣走了,剩下的兩個各自收拾著自己的書本。“剛才的曲子我會彈。”背對著李負代把最後一本兒書塞進書包,溫烈丘突然說,接著伸手拉過李負代往樓下走,“我教你。”開了燈,溫烈丘在鋼琴前坐下,這還是他們把琴帶回來之後,第一次再碰它。李負代靠在琴邊兒,看著溫烈丘掀開琴蓋,手指虛晃著在琴鍵上按了幾下,然後彈了他剛剛在阮令宣手機上聽到的歌。鋼琴版的曲調相對清冷些,起初溫烈丘的目光還在鋼琴上,隨著漸漸抬高,就看向了李負代,琴音的節奏慢下來,右手漏了一個音後他停住了,然後說,“你別去。”反正問他為什麽也問不出來,李負代索性裝乖,彎著嘴角一律應好。“我怕會輸。”溫烈丘卻說。李負代眨了下眼,朝溫烈丘的位置歪了歪身子,有些不確定地開口,“你是不想讓我看到……你輸?”“對。”溫烈丘冷著臉也挺直接,“不想。”心腔像是被指尖揉了兩把,這種衝擊輕柔卻鑽著勁兒往深處去,李負代勾起嘴角,“可如果贏了呢,那樣我也看不到。多學學阮令宣嘛,自信點兒。”“可以看視頻。”溫烈丘不為所動,“所以,別去,行不行。”看著他彎了彎眼睛,李負代答應了。每一條評論都是我的雞血,謝謝大寶貝們!!第116章 溫烈丘麵無表情地說疼。球賽當天,看台上就江月一個熟臉兒,讓溫烈丘鬆了口氣。讓他沒預料到的是,他們贏得極輕鬆,大比分領先奪冠。下了球場,阮令宣衝去看台抱著江月轉了好幾圈兒才稍稍平複下癲狂的心情,甩著膀子和其他人去更衣室換衣服。更衣室是共用的,所以跟他們一起換衣服的,還有亞軍。阮令宣多少還有些道德情感,即使嘴已經咧到耳根也還強壓著興奮,隻用眼神示意剩下四個人等會兒再走。等那隊人走後,他就再也憋不住,拎著脫下的球衣上躥下跳跑來跑去,大呼小叫地讚揚自己表揚他人,活脫脫一隻點了火四處亂竄的炮仗。贏了球賽大家心裏都舒坦,溫烈丘卻還是那麽副不鹹不淡的樣子,趁阮令宣鬧騰,換了衣服,看了看時間,再過一小會兒就該放學了,正好能趕上回學校接李負代回家。光著膀子瞎瑟的間隙,阮令宣見他往書包裏塞球衣,直覺他是要落跑,跨過中間的長凳一把把人箍住,“說好一會兒一起去慶祝的啊,你是不是想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說著他摸出手機,翻了那個音樂餐廳出來,“不是說好了去這兒吃飯的,瞧瞧這氛圍!我位子都訂好了,別不去啊!”對於讓阮令宣期待萬分的慶功宴,溫烈丘從頭到尾沒發表過半點兒意見,因為實在提不起興趣,還不如和李負代回家喝粥。和溫烈丘並排旁邊的,是應曦的儲物櫃。進了更衣室後他一直坐在長凳上休息,見阮令宣和溫烈丘討論餐館,突然起身,俯身把腦袋湊了過去。應曦這一舉動很突然,溫烈丘和他同側,下意識退開了些距離。應曦卻沒什麽意識似得,繼續探身壓縮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光裸著上身,下巴正好壓在溫烈丘肩膀上,然後他笑開了看阮令宣,“現在就去嗎,我正好餓了。”“先走了。”溫烈丘側身從櫃子裏拽出外套,再次隔開了和應曦的接觸。阮令宣立馬又死死箍住他,“你這人怎麽說話不算數啊,慶功宴啊!一起吃飯你不去算什麽意思,你等我換個衣服,我們去接著李負代。”說著他癟癟嘴,“……他去你也不去?”溫烈丘還沒開口,就聽靠近門口又有人叫了李負代的名字,目光轉過去,那人已經出現在了更衣室的門口,冒著一顆酒窩,四處看了下眼兒,才彎著笑眼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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