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時候隻好細細回想,上輩子養在深閨,知道的事情實在有限,好在樂平侯也是自小吏一步步提拔上高位,經曆過見過事情不少,地位低微時乏人問津,自己倒是也從他嘴裏聽說不少事情。前一世與現在相同,小叔叔也是負責尚安公主和親,途徑此地的警戒。小叔叔具體受傷過程自己雖然不清楚,但有一件與公主相關的大事羅敷印象很是深刻。


    身體一向硬朗的尚安公主途徑臨南之時,染了種怪病,身為女子平白無故竟然生出許多胡須來。叫前來接親的答暉世子大感震驚,這事兒發生的委實令人匪夷所思,因而羅敷對此印象倒是比旁的事深刻很多。那時甚至傳出了公主真身乃是男兒的荒謬之言,叫皇帝大為震怒,好一批相關官員被追了刑責。


    羅敷倚在窗旁呆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日頭西斜,秦文昌打院落外頭回來,腳步匆匆嚷了句,“餓的緊,飯菜可備好了?”


    羅敷這才緩過勁兒來,蔫蔫站起來,向飯桌這邊挪了挪。


    三人在飯桌上邊吃邊聊,羅敷娘問了句,“今日怎的這樣晚,瞧太陽都要落了才放你回來,又有的事情忙了?”


    “前幾日同你說的尚安公主和親路過惠通你可還記得?”


    “這便來了麽?我還道要小半個月才能進臨南呢。”


    羅敷對尚安公主四個字很是敏感,一聽到便立即支起耳朵細細聽著。


    “快則明日午時,遲則傍晚便該到了。”秦文昌吃飯像是打仗似的,囫圇幾口便算解決,“今天晚上許就得住在衙門不回來了,你們娘倆早點栓上房門便歇著吧,我若回來就先上文煥那邊湊合一晚,明早估計還得早早就走。”


    如此折騰,羅敷娘又心疼起相公來,“晚了便不回來了罷,一早還得去不如在衙門多睡會兒。”


    秦文昌“哎”了聲算是答應。


    “這麽著湊合也行,隻一條——飯得好好吃,不興忙起來便忘了飯點兒的。”羅敷娘又囑咐了一聲,接著去給秦文昌將一早打理好的公服拿出來包上。


    羅敷眼巴巴瞅著自家爹爹出門,叫秦文昌看了以為她也想湊湊公主和親的熱鬧,揉了揉羅敷腦袋,“明兒上大街看公主出降隊伍,排場大著呢,朝最寬的那條路上去,提前尋個好地方,跟你娘也去湊湊熱鬧。”


    羅敷當然不隻是覺得公主鳳儀新鮮熱鬧,她的擔心還在別處,“公主隻是經過惠通,不做停留麽?”


    言外之意,明日尚安公主全權交由小叔叔負責安全,小叔叔在惠通要停留麽。


    秦文昌不好給她確切答案,“說不準,若是午時之前到,估計便要直接接著上路,若是下午晚些時候,定是要留一晚上了。”


    羅敷娘早早便著丫鬟閂了門,交代了羅敷一句,“早些休息”便回房歇著了。


    別人心中不藏事情,自然睡得香甜。二更十分,天黑的透了,羅敷翻來覆去的依舊是睡不著,隻好坐起身來靠在牆圍上出神。


    自建南出發惠通之時,鬼使神差的將那枚“不離珠”帶在了身上。如今正好可拿來睹物思人麽,將那珠子捏的在掌心鑽來鑽去,時而又緊緊攥著硌的自己手心生疼。


    羅敷正出神,忽聽窗外輕扣了兩聲,一人影閃過,叫羅敷吃了一驚。


    她這邊並未點燈,隻借著月光方能辯出外麵應當是有人的。可羅敷住在閣樓之上,此時窗外可是二樓,那外頭窗台不足一掌的寬度,好端端的人誰會爬到那上麵去。


    莫不是知道今夜府上男主人出了門去,留下女賓們守著門戶,便招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進來?


    羅敷向門口位置移了移,樓下便是爹娘休息的房間,自己若是呼救應當不難把眾人叫醒。


    窗外人見裏麵沒有光線,又無人走動,又扣了兩下,還伴著一聲,“是我——”


    小叔叔!


    羅敷趕忙撲上去將窗戶打開,一陣寒風掃了過來,羅敷緊了緊衣服,與窗台上蹲著的那人相視傻笑。


    “進來啊,外麵地方那麽窄,掉下去怎麽辦?”


    “不了。”田亞為知足的搖了搖頭,“晚上進你房間不好,就在這裏看看你便要走了。”


    “上哪去?”羅敷趕忙揪他手臂,生怕他說完便撂下她走了似的。


    “明兒尚安公主駕臨,進了臨南我這邊立馬便要接手,同你爹一起的,其實在惠通待了一整天了,就剛剛方空出些時間來找你。”田亞為小心翼翼伸手刮了刮羅敷小臉,饜足又得意的神情,“瞧你上次分別時,擔心又不舍的,叫我回去整天的想你,怕你依舊放心不下,這次來你瞧我好好的不是。”


    “誰舍不得你。”羅敷害羞起來,扭身子側麵對他。


    田亞為搓了搓手,“你別害羞,是我說錯了話,我舍不得你的。”


    他說完這話,外麵又是一陣邪風,刮得羅敷這頭屋門咚咚磕了兩聲,樓下羅敷娘許是被吵醒,衝著上頭喊了句,“睡著了便把門窗都關好,小心給凍著了。”


    羅敷連聲回應,“知道了,娘你先睡吧,我這就關上。”


    “讓我娘聽到了——”羅敷小聲同田亞為商量,“要關窗戶了,不然你先……”


    “那我這便走了。”田亞為搶白一句,他其實夜裏也不閑著,這麽一點時間也是硬擠出來的,見過了人叫她放心便達到了目的,再說夜深了給別人發現,羅敷的名聲可就要緊了。


    他說完便觀察著該怎麽悄悄下去,羅敷一見心裏又生出不舍來,隻這麽一會兒,“這便走了麽?”


    田亞為“唔”了聲,見她光腳站在地板上,頓時心疼的顧不上自己手裏一堆的事兒,“怎麽這樣子就來開窗了,快去床上去,小叔叔就走了。”


    羅敷拉他袖子,可憐巴巴的張開手,“你抱抱我再走。”


    田亞為咬咬牙,小姑娘磨起人來要人命,簡直想直接打包了人時時戴在身上,再不分開才好。他索性麵向羅敷坐下,在窗台垂下一雙長腿來,一把抱起羅敷放到自己腿上。


    “反正也是遲了,如此隻好再耽擱一刻時光了。”


    “那便是小鼎偷了小叔叔一刻時光,小鼎給你補上。”她羞澀的吻他下巴,叫他沉迷著,索性顧不上肩上那樣重的擔子了。


    第四十四章


    田亞為有些啞然的看著,羅敷一下一下啄在自己下巴上,像小雞啄米似的,這樣主動的羅敷可是他從未見過的。他那些撩撥的手段使了那麽多,羅敷總歸是比他清醒些,從不沉迷似的。可對他來說全不是那麽回事兒,隻要她湊過來,將身上那股溫暖的香氣送進自己鼻尖,田亞為便止不住一股子燥熱升起。


    且她湊過來還不老實,做什麽表現的對自己的懷抱這樣癡迷,吻自己吻得這樣起勁。她坐在自己腿上,總歸有些挑逗意味,那裏不知不覺有了些變化。


    羅敷突然也是感覺到什麽,愕住不動了,然後小心翼翼坐起身來本想著要逃離,卻叫他按在懷裏動彈不得。男人掌握了主動權著實有些嚇人,他抱著她索性站了起來,一個揚手便將窗戶合的嚴嚴實實。


    羅敷給他抵在牆上,聽他急喘的聲音加起伏不停的胸膛,腦中一時隻剩下一片空白。想象中激烈的動作並未來臨,他頭歪在自己肩膀,像是努力隱忍。臉頰上汗津津一片,忍耐的很是辛苦。待他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慢慢轉過頭來,唇瓣貼著羅敷臉頰漸漸行至羅敷柔嫩的唇,似有若無的接觸著,引誘人一般,他說話的聲音低沉,震的羅敷耳朵裏嗡嗡的響,“你知道小叔叔——接下來想要做什麽,對不對?”


    羅敷大張著眼睛,有些呆傻的搖搖頭,卻換來田亞為無聲的輕笑。


    “閉上眼睛——”


    這聲音多像是在蠱惑人心神,羅敷就這麽聽話的將自己全權交於他,閉著眼睛用唇瓣描摹著彼此。


    吻是小心翼翼的心靈交流,疼惜的愛慕的不斷貼在一處,不敢深入,怕自己太過沉迷害了她,就這麽淺嚐輒止,而後猛地抽身開了窗,一縱之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羅敷閉著眼,輕輕接觸自己仍舊溫熱的嘴唇,上麵還殘留著那人的味道,回頭再看窗外卻早就沒了那人蹤跡。


    “你定要平安回來,羅敷還有好多話未同小叔叔說過。”羅敷在心中默念。


    第二日,街上早早便有守衛將各個街角都把守起來,惠通小城還從未這樣熱鬧過。整個氣氛自早持續到晚,尚安公主送親隊伍直到傍晚方才算出現。羅敷倒是沒同旁人一般在街上傻傻苦等,小叔叔一早便給羅敷母女在街道旁酒樓二樓雅座裏訂好了位置,那兒視野開闊不說,還免去了同旁人擠在一處的麻煩。


    羅敷來回張望,盼著能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麵,隻是越等越是心焦,那人始終不曾出現。


    “你小叔叔考慮倒是周到,比你爹還強些,他就知道拋了我們自己出去闖,要是有亞為一半的細心娘便知足了。”


    羅敷娘呷了口茶水,心態倒是閑適,見羅敷走來走去沒個停歇,忙招手叫她來坐。


    “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氣,坐下來慢慢等。”


    “我站會兒,不累的。”羅敷眼巴巴瞅著遠處,似乎能聽到鑼聲漸起,伸了耳朵細細去辨,慢慢朝這邊近了。


    “娘,你聽,想是來了。”總算有了眉目,羅敷靠著欄杆目不轉睛的守著。


    小叔叔打著頭,領了一隊隨從開路,他一身戎裝,半張臉掩在盔甲之後,露出一雙冷峻的眸子,鷹一般銳利的眼神,將街道內外打量個遍,一手按在腰間長劍之上,似乎時刻準備酣戰一場。羅敷看他看的仔細,沒注意身邊聚了不少人,漸漸一旁似乎幾人正在議論著。


    “這位就是臨南府大將軍?”


    “可不是,這麽年輕的大將軍,舉國許也再找不出一個了。”


    “年紀輕輕,樣貌也好,可知大將軍娶妻沒有?”一旁兩中年男子瞎聊起來。


    “沒聽說啊,京城來的,許在建南娶親了說不定。”兩人嘿嘿笑了兩聲,這談話內容倒是引得一旁幾個姑娘也湊了耳朵聽。


    姑娘們你推我搡,鬧得開心,細細聽來,一人說“將軍這樣英明神武的男子,誰配的上,想是沒有家室的。”


    一人說,“這樣地位的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往回娶,偏大將軍到臨南這麽久,連個小戲館都沒進過,真是難得。”


    羅敷聽人誇獎他,居然有與有榮焉之感,不禁也是美滋滋豎起耳朵盡力去聽。


    “你瞧,你瞧,將軍朝這邊看過來了。”小姑娘們見了俊俏郎君少不得一番嘰嘰喳喳,個個皆是含羞帶怯,偷偷瞧上一眼便趕忙假裝看向別處,仿佛這般才襯的自己漠不關心一般。


    羅敷才真真是無所顧忌,甚至可說是肆無忌憚,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聽著別人對他那樣高的評價也像是自己得到了肯定似的得意。


    田亞為總算在人海之中,將羅敷找了出來。看她懶洋洋靠在欄杆上,迷糊的小模樣,看到自己立刻便支起了脖子,二人相隔半個街道,仿佛有感應一般對視一笑。


    耳邊姑娘們樂此不疲的討論著,方才大將軍衝這頭那微笑到底是何意思,也不知是對著誰笑的這樣好看。冷麵神似的人物,竟然露出這樣一麵,這可真是了不得了。


    “瞧你小叔叔如今這模樣,竟然這般招女孩子喜歡。”羅敷娘探頭望了望隔壁,笑吟吟打趣著,“說來亞為也確實是該成個家了,過年應當也有二十了吧,時間過得這樣快,若是當時仍舊留在建南,興許如今孩子都抱上了。”


    羅敷低頭“唔”了聲,裝聾作啞不予置評。


    “他孤身一人沒人給操辦,說起來我看崔家那丫頭喻理倒是不錯,是個能人,崔家上下都打理的好。從前常見她愛黏著你小叔叔,這次回去要是姑娘沒許人家,娘便給二人做個大媒,也算了一樁心事了。”


    羅敷娘說的歡暢,沒瞧見自家閨女小臉黑的同鍋底一般,小嘴一撅,“崔喻理對小叔叔上心,不見得小叔叔也愛同她一起的,娘莫要亂點鴛鴦譜。”


    羅敷娘一聽也是不喜,“怎麽是亂點鴛鴦譜,上年我同你叔叔說起求親這事,他還說‘但憑嫂嫂做主’呢。”


    第四十五章


    熱鬧散去,街上官兵一會兒便撤了個幹淨,羅敷同娘親慢慢的往家裏走。他們住的地方不遠,不出一刻便看得到府上高掛的紅燈籠,隻是那燈籠下站了幾個陌生的麵孔。羅敷同娘麵麵相覷,都表示不認得來人。


    來人有男有女,打扮也同普通百姓有所不同,尋常百姓哪裏穿的起綢做的衣裳,再看二人頗有些倨傲的神色,羅敷娘捏了把羅敷手臂,低低說了句,“看著倒是像宮裏出來的人物。”


    “宮裏?”羅敷擰眉,娘怎麽會認識宮中裝束,心裏疑問還沒來得及同娘吐露,那頭站著的幾個人恭恭敬敬的上前先打了招呼。


    “可是秦家夫人與羅敷小姐?”


    羅敷娘欠身回禮,“正是,不知幾位是?”


    “公主在宮中耳聞羅敷姑娘才色雙絕,皇後又在公主麵前對姑娘讚賞有加,如今正齊聚惠通,公主有意與姑娘結交,聊以慰藉自己思鄉之情。”


    羅敷猶猶豫豫,看著娘拿不定主意。


    羅敷娘沒由來的似乎對這幾人很是不喜,始終板著麵孔,嚴肅的過了頭,“可有令牌證物?”


    “自然有的。”來人自懷裏掏出個金色圓牌,遞給羅敷娘細瞧了瞧,“確實是內造的令牌,鳳棲殿,怨不得是金色令原來是皇後身邊人。”


    “哎。”那人見羅敷娘是個懂行的,姿態倒是越發的謙卑,頭又向下低了低,“夫人驗好了,可是準了小姐同咱們走這一趟?”


    羅敷娘輕拍了拍羅敷雙手,叫她安心,接著便以一種羅敷從未見過的高姿態回了句,“走一趟可以,怎麽把人接去便怎麽把人送回來。”


    羅敷娘伸手拍在那人肩膀上,好似是在威脅他一般,“明白麽?”


    “明白的,自然是要這樣的。”


    羅敷頭一次知道自己娘親竟也是這樣厲害的一個角色,對著宮裏來人竟然也是不卑不亢。自己倒是稀裏糊塗就給來人接走了。


    尚安貴為公主自然是極講究的,惠通這樣的小地方不設別宮,公主又對這邊房屋多加挑揀,又是怕潮又是怕陰,索性下令在平地之上拉起營房,特地自建南拉來了公主隨皇家圍獵之時慣用的那頂帳篷,用作了公主暫時的休息場所。


    羅敷同這位公主從未打過照麵,隻是知道這公主給養得頗有些傲慢,可人家生來就是天潢貴胄,人人恭維著,又有做了皇帝的親哥哥撐腰,羅敷心想隻要別太出格為難自己,公主刁蠻些自己應當也能吃得消的。


    公主這帳篷很是寬敞,打了簾子進去,抬眼便是扇雕花屏風。屏上繪了兩隻孔雀,卻是一隻藍羽一隻白羽,配色其實很不相稱,頭重腳輕,尾扇幾屏幾乎就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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