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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慶功宴一過,便是新年了。按理新年那幾日應該是最清閑的時節,但初三忙的不可開交,直到除夕那日,才能休息。


    從前的除夕對初三來說和平日裏也沒什麽區別,最多就是飯食可能要好一點,有的時候連稍好一點的飯食都沒有。


    主人們是不會在乎奴隸是怎麽過新年的。


    但今日,他剛睜開眼,就看見床頭放置的新棉衣,是件暗紅色的棉衣,衣袖處還繡了平安如意的字樣。他起身,將衣裳摸了好幾遍,然後才穿在身上,然後仔細又仔細地束好發髻。


    推門出去,陰沉了多日的珙縣今日放晴,天空裏的雲白白的,隱在雲後的金烏像著了火一樣。


    他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直到聽見阿泠屋子裏有聲音傳來,他撫了撫衣裳上的褶皺,才走了過去。


    阿泠今日也穿了一件帶紅色的衣裳,近似於淺粉色。阿泠推開門,看見現在門口的初三,她愣了下,注意到他身上的錦袍。說起來,這還是阿泠第一次見初三穿暗紅色的衣服,不得不說,若是一個人五官俊俏,身形頎長,肩直背闊,不管什麽樣的衣裳都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紅衣的初三閃少了些沉穩,多了些少年的意氣。


    見阿泠一直看著自己,初三有幾分緊張:“衣裳很好看,阿泠,你的眼光真好。”


    阿泠抿唇笑了笑:“你人也好看。”


    初三被淺粉色衣裳顯的越發膚白如月的阿泠,手心有些被汗水打濕:“第一次有人告訴我,在除夕得穿新衣,為我準備新衣。”


    阿泠昨日還在糾結要不要把衣裳送給初三,她害怕越是對初三好,將來發生了不想看到的局麵,他便難以抽身。


    可是此時,看見初三眼裏的歡喜,阿泠不糾結了,若是一直擔心難以預料的未來,而放棄現下的喜悅才愚蠢。


    今日新年,範大勇不是苛責的主人,有親人的仆人都放回家了,所以整個範家的奴仆便比較少。


    不過範大勇雖派了仆人照顧阿泠和初三,阿泠和初三下還是自己做事的多。所以哪怕今日院子裏伺候仆人差不多都去和家人團聚了他們也沒什麽影響。


    初三看著整個小院沒有了走動的奴仆,隻剩下他和阿泠兩人時,更是巴不得每日都過年。


    當然這些心思都不會在阿泠麵前流露出來的。


    今天沒什麽正事,難得休息,枯坐沒意思,阿泠拿了竹簡筆墨出來,教初三練字。


    常用常見的字初三早就認識,可因為練字的機會不多,他的字醜的慘不忍睹。


    一日時間就在練字和習武之間過去了,眼看到了黃昏,範大勇來人請阿泠和初三過去一道用晚膳和守歲。


    說起來,阿泠骨子裏是喜靜的,雖然隻要她想,她能和絕大多數人好好相處,但她不喜歡這種籌光交錯場合。範大勇熱情爽朗好客,不用想,今天晚上他家的膳廳一定坐不下,裏裏外外數十人。


    必須參加的時候,阿泠不會拒絕,比如前日的慶功宴。但像這種,阿泠思忖了會,範大勇也清楚她喜歡安靜,這種推杯換盞的場合她不適應,所以她可以不去,她就不想勉強自己了。


    她看了眼初三,初三從阿泠的眼睛裏明白阿泠的意思,他對仆人道:“勞煩你轉告範二哥,明日我和阿泠去向他拜年,今日便不去打擾了。”


    仆人聞言,將這個消息告知了範大勇。


    範大勇被一群人圍在中央,從奴仆這兒得知這個消息後,揮了揮手:“既然他們不來,記得通知膳房備些炙肉熱酒送去。”


    仆人領命退下。


    此時,恰好範圍正在範大勇的身邊,得知這個消息,湊上前鎖著兩條雜亂的八字眉道:“客院到此間一盞茶的時間都不需,你好意相請,他們卻……。”


    範大勇頓了一下:“範叔,你又多想了,趙妹子喜靜,這等場合她不喜歡出席。我請她們來此居住,本就是希望他們能夠住的快活自由,若是還讓他們在自己不喜的事情上多加勉強,豈不是本末倒置。”


    範圍卡了卡殼,繼續說:“你處處為他們著想,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範大勇聞言,一副你想多了的樣子看著範圍。


    範圍往四周看了看,表情憂心:“你派人去請初三阿泠剛剛都有人看見了,如今他們不來,豈不是不給你麵子,讓大家知道了,說不準會以為範公你毫無威嚴!”


    範大勇臉色難以察覺地深了深:“今日是除夕家宴,不是什麽正式場合,不至於如此。”


    範圍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之輩,這些年幫助範大勇掌管範家商行,他還是有些心計的。見範大勇不相信,他沒繼續說下去,畢竟若是他不讚同的觀點說的太多,顯得他存心找茬。


    時不時以為著想的名義提點兩句,倒是為他著想的行為。


    而這樣長年累月下來,他不相信範大勇還能一如既往地相信初三趙泠。何況依他之見,兩人本就心懷不軌,早晚有天會暴露的。


    阿泠初三倒是不知範圍是如何揣測他們的。


    隨著暮色西沉,阿泠收起了筆墨。


    用過暮食,天色暗了下來。光是守歲也沒意思,阿泠想到從前的除夕,良薑必定會準備一大桌子美食,阿簡話癆,會和兜玲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今日和從前相比,安靜了不少,不過看著眼前的初三。有人陪著,阿泠不覺得冷清,實在是過去小半年裏,兩人獨處太多了,多到一看見初三,她就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初三,你會下棋嗎?”房間裏有一副棋,阿泠原來收拾的東西找出來的。


    “不會。”棋是貴人們才能學到的五藝之一,他哪裏有這個機會。


    “那我教你好不好?”


    初三點了點頭,阿泠起身去拿棋盒。初三看著阿泠的背影,忽然想到了去年,若是那個時候,阿泠連他學棋,他一定會震驚無以複加,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聽見的東西。


    這麽長的時間下來,他已經能很淡定地說好。不過雖然已經習慣了阿泠一直拿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可這份感動和喜歡不會因為阿泠做的多了,便習以為常。而是每一的細節都會讓初三心裏的溫暖越來越多。


    阿泠會下棋,不過棋藝一般,她沒有太多時間鑽研這個,本來就是個臭棋簍子。初三聰明,兩個時辰後,就和阿泠旗鼓相當。


    阿泠講究以退為進,棋勢圓和,初三看著沉默安靜,但於棋一道,攻城略地,來勢迅猛,不留餘地。


    兩個臭棋簍子有輸有贏,阿泠本來發困的眼睛也變得神采奕奕。但隨著時間又過去了些,初三的戰鬥力大幅度提升,看著即將被黑子圍攻的水泄不通的白子,阿泠有幾分神傷。


    她又要輸了!


    馬上就連輸三盤!


    她看了初三幾眼,初三看了看棋局,問:“要不要我讓你?”初三很聽阿泠話的,這種事情他也得問一問。


    “不要。”阿泠拒絕得斬釘截鐵,“我還不一定輸呢。”


    初三看了幾下阿泠,又想起阿泠說了要讓他全神貫注,不得防水,她說的是真心話,想到這兒,初三下定了決心,關於怎麽下棋的決心。


    被一個新手殺的片甲不留,尤其新手看她還是她帶出來的徒弟,阿泠再怎麽淡然,此時還是生出了勝負欲。


    她說著,猶猶豫豫地落下一個字。


    看見阿泠落子,初三拿著黑子就要落下,阿泠看著他的手,連忙說:“等一下。”


    她讓他等,初三自然等了。


    阿泠抓了抓臉,將剛剛落下的白子換了一個位置,不好意思地說:“我下這兒。”


    初三看著白子新落定的位置,點了點頭,然後伸長手在合適的位置放下黑子。


    阿泠瞪大了眼睛,看著緊緊被黑子包圍成困獸的白子,臉色變了變。剛開始放白子的位置還有可能力挽狂瀾,現在徹底成了困獸之兵,敗勢已定。


    阿泠捏著白子,舉棋不定,恰好這時候,子時鍾聲響起,全神貫注之下,阿泠冷不丁聽見鍾聲,渾身下的抖了抖,手裏的白子掉在棋盤山,她胳膊又不小心一歪,小半的棋盤都亂了。


    不過此時她也顧不得棋盤了,看著初三輕聲說:“初三,平安如意。”


    初三也立刻回了一句:“阿泠,健康平安。”


    這是新年的習俗,也是初三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習俗。新年之始說的第一句話是首言,新年會照著那句話走,所以阿泠和初三剛剛約定子時鍾鼓聲響起,便要說吉利話。


    話說完了,阿泠看著淩亂的棋盤,她偷偷鬆了口氣:“可惜了,這盤亂了,我們重來吧。”


    初三低頭看去,見阿泠右手邊的位置棋子亂成一團,他伸長胳膊整理說:“沒事,我記得這些棋子的位置。”


    他邊說三兩下就將混亂的棋位重新複原。


    阿泠:“……”


    於是阿泠這局又輸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第45章 好看


    休息也隻休息了兩日,初二一過,初三便投入了緊鑼密鼓的軍隊訓練之中,如今巴郡不太平,除了珙縣,還有其他兩個地方爆發了起義。


    雖然說巴郡距離覃陽山高水遠,但若是朝廷抽出兵力,前來平叛也不是沒有可能。雖然大覃飄搖,民生動蕩,大覃的軍力不能和開國之初相比,但也依舊戰鬥力彪悍,當務之急,他們必須盡快地壯大自己。


    兩千多來源迥異的義兵訓練起來有些麻煩。首先內部就有一條鄙視鏈,此外最麻煩的還是編入隊伍的土匪,他們習慣了放蕩自由隨性的日子,冷不丁編入義軍,一言一行都有約束,幾日下來,便有人不聽指揮。訓練也不到點去了,即使去了,也是渾水摸魚,打發時間。


    阿泠也知道這個情況,這次沒有給初三拿主意,她相信他能處理好的。


    路序也每日跟著訓練,幾日下來,倒是略微改變了初三隻會奉承範大勇的看法,別的不說,在武力值上,還是頗有兩分能耐。


    第一日,有個山匪不服初三統帥,那山匪人稱虎爺,在山匪之間頗有幾分威名,據說曾一人單挑數十人而勝之。


    初三用了片刻時間就將虎爺打倒在地,起身不能。


    人都是敬佩強者的,也就是因為這一件事,部分山匪對初三的態度有了改變。不過路序對初三的改觀也就那麽一點點,那虎爺之所以和被稱為虎爺,是因為他和老虎同樣迅猛,他可是打虎壯士,自然也能收拾虎爺。


    路序的這些心思沒有在初三麵前表露出來,如今得知數十義兵竟然無視軍紀,不來訓練,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初三說:“趙兄,如今可怎麽辦才好?”


    初三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自有主意。”


    和其他將士商議後,初三頒布了一條新軍紀,若訓練遲到,罰軍杖一百。


    聽見這個消息,路序眼神微閃:“ 一百軍杖是否太嚴重了。”若是一百軍杖貨真價實,可能會活生生打廢一個人。


    “若是他們不違軍紀,自然不可能受罰。”初三淡淡地說。軍書上說,練兵之途,在於寬嚴相濟,該寬鬆的時候得寬鬆,該嚴苛的時候自然不能心軟。


    愛遲到想休息的義兵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其中就有膽小的忍不住說:“明日我們還是按時去訓練吧,若是真的受那一百軍棍,說不準命都沒了。”


    有幾個膽小的附和。他們疏於訓練是因為太累太枯燥了,不想去,可若是不去有一百軍棍等著他們,他們還是按時訓練才好。


    另有一個斜躺在床上,聞言冷笑一聲:“法不責眾,若是我們大家都不去,我可不相信他敢每個人一百軍棍。”


    他旁邊那個人聞言讚同道:“如今珙縣本就缺人,我們加起來上百人,一百人都打,我看他敢不敢。”


    說著,他看向周圍的人叮囑說:“大家聽好了,大家明日都睡醒了再去。”


    義兵的訓練時間是從卯正開始,冬日裏的卯正,天空裏還留有一絲昏暗,清點人數結束,百夫長報上各自隊伍缺少的人數。


    二千一百三十二人中,除病事假外,還缺席一百二十四人,八成都是來自山上的土匪。


    初三深吸了口氣:“開始訓練。”


    “諾。”


    訓練中,遲到的人陸陸續續地到來了,初三沒有讓他們歸隊,直到第一波的訓練結束,暫時修整。


    初三才看向他們,不等初三說話,虎哥自從和初三一戰後,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成了他的左膀右臂,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老大開口會少了威嚴,便凜聲替初三道:“為何遲到。”


    便有人回,不下心睡過頭了,早上起來頭有些疼,或者出了什麽意外耽擱了些時間,總之都是有理由的。


    虎哥聽完,看了眼初三,說道:“按照軍規,未假而遲到者,當懲軍棍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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