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裏疼。”阿泠輕聲說。


    初三看著眼神幹淨的阿泠,握著水囊的手一僵,他支支吾吾不知該不該說,阿泠自顧自道:“下次得小心,不能自己把咬了。”


    初三含糊地應了聲要小心。


    阿泠即使再想逼自己用些的東西,手掌大的半塊幹餅吃了小半,腹內就很飽漲,初三看了她一眼:“吃不下了?”


    阿泠摸了摸肚子,乖乖點頭。


    初三自然地伸手將阿泠剩下的半塊餅接過來,就著水囊,三兩下吃完。


    “走吧。”他站起身,朝著阿泠伸出手。


    阿泠將手放下去,這時不遠處傳來兩道腳步聲,初三和阿泠對視一眼,初三摟過阿泠,飛快地朝著樹木濃鬱的山石後閃去。


    幾個呼吸後,兩個武士打扮的人出現在他們剛剛坐過的地方,“咦,這兒是不是剛剛有人坐過?”其一個人道。


    另外一個人看著被壓倒的雜草:“應該就在附近,我們找一找。”


    初三低頭對阿泠眨了眨眼,阿泠會意,對著他無言地說了個好字,初三攬住阿泠,借著兩個武士的視線盲區,迅速逃離此處。


    南行半裏,初三又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動作一頓,連忙藏在巨石之後,初三眼睛觀察周圍,這一隊人大概有十餘人,若是平日,即使是精銳,他也未必不能勝過他們,隻是今日,他低頭看了眼被布條包裹的左臂,又低頭看了眼懷裏的阿泠。


    恰此時,左側忽然有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咯吱聲,初三的眼睛一凜,身體比意識先反應過來,揮起長劍,刺倒來人。


    “他們在這兒。”不知是誰吼了一句,眾人循聲追來。


    初三屏住呼吸,抬腳踢翻最近的那個男人,而這時,另外一個人借機從側麵進攻而來,初三躲避不及,長刀滑破初三的衣裳,他的腰腹劃出一道血痕。


    阿泠怔怔地望著那條血痕,鮮紅的色澤瞬間染紅了她的眼睛,無數的刀刃破空聲朝著她而來。


    這一瞬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過去,眼前是凶橫嗜殺的囚徒,他將她扔了進去,她開始顫抖,開始流淚。


    而那群人卻不停地靠近她。


    耳畔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阿泠聽見她說,讓她來,讓她來,阿泠眼睛一閉,而就在這一刻,她聽見一聲極低的呻吟從身側傳來,差點失去意識的阿泠睜開眼,入目是少年削瘦硬朗的側臉,阿泠看著他,看著他緊緊護著自己,他前後左後都是敵人可以進攻的弱點,隻有被他左手護著這個人,從頭到腳都在他的保護圈內。


    他在為她戰鬥。


    那道聲音又從心底響了起來,阿泠卻搖了搖頭,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她不懷疑她的強大,從前就是她在一次次的危險中保護自己,她暴戾她凶橫她嗜血,可是沒有她,趙泠早就被嚇死被殺死。


    她害怕她,恐懼她,可是她也感激她,心疼她。


    可是這一次,阿泠的目光漸漸堅定起來,她餘光瞥了眼正在為她廝殺的少年。


    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奮鬥,也不能讓她出來,她若是出來,會想將初三一塊弄死,她不能拿初三去賭。


    一個人從側麵衝了過過來,阿泠想著男人曾經教過她的一招一式,舉起有些微重的長刀,劈了過去。


    飛濺的血落在阿泠的臉上,有一瞬間模糊了阿泠的視線,不過很快,她的目光漸漸清醒起來。


    抬手擊倒最前的那人,初三低頭瞥了眼少女,阿泠收到他的眼神,她背靠在他的懷裏,望著攻擊他們的武士,咬牙道:“我是阿泠。”


    一個有人疼有人保護的阿泠。


    她怕嗎?她當然怕血怕黑怕殺人,而且中終其一生,恐怕都要畏懼下去,不過更重要的是,比起她畏懼後退,她還有保護她的人。


    他保護她,她也想護著他。


    初三聽見阿泠的聲音,緊繃的心情頓時鬆了下來,他拿起長劍,揮退最近的兩個人,這個時候,他耳朵微動,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密。


    初三挽過一個劍花,弄倒兩人,低聲衝阿泠道:“我們走。”


    阿泠嗯了聲,緊緊攥著初三的衣角,兩人的背影急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同時,阿泠聽到不遠處有聲音響起:“快追,他們朝著那個方向跑了。”


    阿泠咬了咬唇,這時卻見初三的腳步一搖晃,差點跌落下去,阿泠一急:“初三,你怎麽了?”


    初三將口裏的鮮血咽了下去,搖了搖頭:“還好。”


    話畢,初三帶著阿泠在密林逃竄半柱香後,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到了最後,他終於施展不開輕功了,落在地上。


    “初三。”阿泠見他蹲在地上,扭過頭去看他,隻見初三嘴唇發烏,阿泠臉色一白:“你中毒了。”她打量初三的傷口,其實初三的傷口比她身上還少,除了左臂之外,就是剛才劃傷的腰腹,可腰腹這口子不深,未及關鍵。


    “我看看你的胳膊。”阿泠解開胳膊少的布條,隻見左臂刀傷處,本該鮮紅的顏色如今暗沉發汙。


    “初三,你……”阿泠的手頓住了。


    “沒事,等甩開這群人,你一定能治好小人,不是嗎?”長劍插入草地,初三借力站了起來,對阿泠不在乎地笑了笑。


    阿泠鼻頭酸澀,扶起初三,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會治好你。”


    一定會的。


    阿泠拄長刀,扶住他手,初三拄利劍,攬緊她腰,彼此依靠,日光下,山林中,風聲裏,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阿泠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她看著數米外的懸崖,眼睛一酸,一滴淚就落了下來。


    她明明那麽用力地想要活下來,為什麽還是這樣。


    “別哭,我們還有別的路。”初三抬手擦掉那滴淚。


    “嗯,我去看看別的地方,你等我。”阿泠話罷,鬆開初三的手,初三卻搖了搖頭,“一起去。”


    “可是……”阿泠望進他的眼裏,“好。”


    初三喘了幾口氣,重新站了起來,兩人換了方向,朝著側麵走過去,恰此時,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阿泠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初三握緊她的手:“別急。”


    幾乎是話落,初三看見了一道身影在側方閃過。


    此時的他,受了傷中了毒渾身無力,可卻沒有當初在獸場上的絕望感,他側眸看了阿泠一眼:“要不要賭一賭。”


    阿泠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後退是敵兵,前進是懸崖,她看了眼初三,其實已經生出了一個主意,那群人的追擊目標是她,若是現在讓初三自己離開,或許他還能活下去。


    正想著,就聽見初三這樣說,她眼睫微顫,望向他。


    初三帶著阿泠後退,萬丈懸崖邊,冷風獵獵,刮得兩人衣裳作響:“小人說過,會一直陪女郎的身邊,所以跳嗎?”


    跳?阿泠回頭看了眼,心頓時跑到了嗓子眼,懸崖高深,濃厚雲層遮住了山下光景,他們一無所知。


    可阿泠看著前方的刀戈,一步步靠近他們的官兵,他們人多勢眾,初三受了傷,她雖然沒中毒,但全身上下都是傷,即使是她出現,也不可能在他們手下平安逃脫。


    “趙泠,你已無處可逃,還不束手就擒。”領頭的大人站在最前麵,一臉沉毅。


    阿泠反手握緊初三的手:“我數一二三。”


    “好。”


    武士一點又一點逼近,他們就像是捉翁中的鱉一樣,眼看刀刃即將夠上阿泠的裙擺,隻見兩人飛快轉身,朝著深淵猛地跳下。


    武士們一驚,衝到崖邊朝下看去,高大的男子緊緊抱住懷中嬌弱的少女,隻是瞬間,便消失在了雲層之中。


    耳畔是呼嘯而過的烈風,刮得阿泠的耳膜生疼,她艱難地睜開眼,聽見一道輕柔的聲音:“怕就抱緊我。”


    一滴淚在阿泠的麵頰上滑過。


    她伸手抱緊了初三。


    墜落至底時,無窮無盡的水伴著疼痛朝阿泠襲來,她有些失去意識了,緊緊握著的那隻手不由自主地鬆開,於是那隻手將她握的更緊了些,她鬆一分,他便緊一分,總是要緊緊握在一起的。


    不能分開。


    他說過,他會竭盡所能守在她身邊,直到有一天耗盡全力也無能為力才結束。


    可是,似乎隻要在她的身邊,他的力氣怎麽可能用的完。


    ******


    清風微拂,燦燦的光直照水麵,靠著水麵的懸崖上有搖動的水光,不時有幾隻翠鳥停在江邊,閑適悠遠。


    阿泠全身都在疼,她睜開眼,刺目的日光直射到她的眼裏,阿泠猛地坐起身,她還活著,她眨了眨眼,她竟然沒有死。


    可是初三呢?


    幾乎是一下子,阿泠翻身坐了起來,剛動一下,左手像是被什麽緊緊攥住,阿泠偏過頭:“初三!”


    她蹲在他的身邊,想要檢查他的身體,這個時候,左手的禁錮束縛著她的動作,阿泠低下頭,想要抽出她的手,奈何她往外抽一分,他就握緊一分。


    “初三,初三,你醒醒。”她鬆了一口氣,若是有力氣握緊她,那說明初三一定還活著。


    阿泠繼續抽手,初三的力氣大,她咬牙奮鬥,用了半晌,還是無功而返。


    阿泠皺了皺眉,就著左手被他緊握的姿勢,右手挪正初三的腦袋,剛一碰到他的額頭,阿泠冰冷的右手一燙,隻見初三麵頰泛紅,但呼吸卻弱得很。


    阿泠橫過他的身體,他左臂上的布條已被水衝走,露出腫脹青黑的傷口,阿泠探了探他的脈搏,又掰開他的嘴唇,觀察他的舌尖。


    有些武士的刀刃塗了毒,那毒不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因為分量不多,發作也慢,可也足夠讓人受傷幾個時辰後,全身酸軟無力,若是不能及時解毒,恐怕還有性命之憂,阿泠不難從他的傷口不難判斷,他這毒已經中了快兩天。


    一想到山洞醒後初三帶著她逃竄,阿泠抹了把眼淚,到底要有多麽強大的自製力,才能在這樣的毒傷下,不漏半分。


    阿泠哭著,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務之急,是得給初三找藥。


    她低下頭,再次試著掰開初三的手,可是初三的力氣太大,她於他而言,不吝於蚍蜉撼樹,阿泠越發焦急起來:“初三,你鬆開我,鬆開我呀。”


    陷入昏迷的人像是察覺了什麽,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不能著急,不能著急,阿泠努力提醒自己,初三還等她找藥呢,她理了理思緒混亂的大腦,靠在初三旁邊輕聲說:“初三,你握疼我了,能不能鬆一下手。”


    他沒反應,阿泠深吸一口氣,一邊嚐試叫醒初三,一邊試圖抽出手,直到她對初三說了好多次我疼後,初三終於有了些反應,微微鬆開了手。


    阿泠趁著這個機會,往前抽了抽,這時初三仿佛又覺察到了,即使閉著眼,還是下意識抓緊阿泠的手。


    阿泠繼續在他耳邊說手疼,就這麽一點一點的,到了最後,初三終於鬆開了握著阿泠的手,右手空蕩時,初三雙眼緊閉,人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這隻手卻不由得在空氣中虛晃著。


    阿泠趕緊將初三的衣擺放進他手裏,初三手裏有了東西,沒繼續動了。


    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阿泠起身朝著四周望去,這當是她們掉下來的穀底,穀底有深而緩的河流,正是因為山低的河流,他們兩人才幸免於難。


    河流對麵,則是幽深穀地,四周有山,阿泠望見呼吸微緩,山裏多草藥,就算她暫時不能徹底清除初三體內的毒素,但是也可以讓他醒過來,壓製住毒性。


    阿泠低下頭,看著下半邊身體還在淺水裏泡著的初三,雙手勒住他的咯吱窩,將人朝著後麵移動。


    剛動一下,膝蓋手腕足底傳來各種各樣的刺痛,阿泠低頭看了眼,她身上也很有些傷口,傷口被水泡過,呈現出紅腫的痕跡,隻是幸好她這些年用的藥多,對那刀刃上的毒有了抗體,除了輕微有些無力外,沒有別的症狀。


    阿泠喘著粗氣,忍著疼,將初三拖到水拍不上的地方,她輕輕放下他,在附近找了找,沒找到山洞或者獵戶暫居的屋子。她倒退著將初三往草地上拖過去,走了兩步,阿泠不小心踩到一塊尖銳的石子,一時不察,往後跌倒。


    她來不及顧及自己摔倒的姿勢,隻盡可能穩住初三,用最輕的力道放下他。


    腳踝傳來一陣刺痛,阿泠嘶了一聲,但顧不得揉兩下,重新咬著牙站起來,傷痕累累的雙手拖住初三的胳膊,一點一點,往後拖去。


    直到遠離河邊,到了一處樹木蓊鬱處,阿泠輕手輕腳地放下初三,然後拖起長刀,砍了些寬大無刺的枝葉,擱在初三身上,盡可能地遮蓋住他。到了遮臉龐的樹葉時,她還特意在葉上挖出了兩個小洞,露出鼻子和嘴唇,直到正常情況下看不這兒有人,阿泠拖著長刀,朝山上走去。


    用草藥很難徹底解掉初三的毒。不過她知道一種八九月長在山裏的葛黃藤,能清除部分毒素,壓製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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