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鬥獸場見識過後,阿泠清楚初三的武力強悍,少有人能敵,但人有所長必有所短,尤其根據阿泠多年的經驗,一般武力高強的人腦子不會特別聰明,尤其初三雖長的俊俏剛毅,看著很聰明,但麵對她時,卻沒有多機靈,所以阿泠沒指望初三在學習文字一道也能天賦異稟。


    可沒料到的是,初三記憶力極佳,她本來想用半個多時辰教初三學完這首詩,識得五十餘字。沒成想一炷香的時間他便全認識了這些字,不僅如此,在她不解該詩含義的情況下,他已能背誦。


    阿泠有些驚訝:“初三,沒想到你這麽聰明。”


    初三沒被人這樣誇過,聽了這話,臉色微紅。


    阿泠確定他比想的聰明後,又多教他識了一些字,然後確定都認識以後,讓他在竹簡上謄寫兩遍,記住寫法。


    短短三日,初三突飛猛進,認識了兩百個餘字。阿泠也發現初三是極為省心和用功的學生,當日教給他的東西,第二日必不會忘,不僅如此,幾日前寫的字坑坑窪窪,亂七八糟,短短幾日,卻也夠的上工整的評價,這還是在他隻用了一個竹簡練習的結果下。


    既然教初三識字,阿泠也沒吝嗇筆墨竹簡,不過初三每次都是拿了樹枝在草地上練的熟練後,才用竹簡筆墨。


    這日照舊,阿泠教初三識完新字,阿泠讓他在旁邊練字,她在旁邊用看百草圖鑒。看了一會兒,阿泠揉了揉眼睛,偏過頭,就看見坐在數米處幾案上旁的少年,脊背挺直,眉目硬朗,阿泠輕輕起身靠近了他。


    “初三,你寫的怎麽樣?”阿泠從他的肩頭看下去。


    幾乎是初字剛響起,初三飛快轉過身,用後背擋住竹簡,神色慌亂:“女郎,你怎麽過來了?”


    阿泠眯了眯眼:“初三,你背著我幹什麽呢?”她伸長手要去看竹簡。


    初三雖然是背對著幾案的,但他反應多塊啊,手往後一伸,就搶先將竹簡拿在了手裏。


    阿泠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幹,一下子蒙住了,她慢慢拉直身子:“初三,不能告訴我你幹了什麽嗎?”


    初三呼吸微急,握著竹簡的手微微發抖:“小人,小人……”


    阿泠不是那種好奇心強的人,不喜歡強迫人,若是從前別人表現出來了抗拒,阿泠肯定就讓他走了。但看著小奴隸的耳朵偷偷紅了起來,阿泠那顆許久沒有冒出來的好奇心冒了出來。


    不過到底是不願強人所難的心占據了上風,她強迫自己目光從竹簡上麵挪開。


    “今日的字都會寫嗎?”


    初三趕緊回答:“還有幾個不會。”


    阿泠點了點頭:“既如此,你今日回去自己練習。”她拿起百草圖鑒,轉移自己對初三竹簡的好奇心。


    初三先鬆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握著竹簡的手心都已經汗濕了,他起身退出去,剛走一步,又發現阿泠瞥向他後背竹簡的目光,抓耳撓腮的。


    初三就走不出去了。


    阿泠告訴自己不好奇,要給小奴隸自己的隱私空間,可好奇心不是這麽容易就壓下去的,就想初三趕緊離開,眼不見為淨。


    可小奴隸走了兩步又不走了,指腹使勁地摩搓竹簡。


    “女郎真的很想看嗎?”初三咬牙道。


    阿泠眼睛一亮:“你願意給我看嗎?”


    初三低著頭,目光糾結將竹簡遞給了阿泠,阿泠拿著竹簡,看著脖子都紅了的初三:“我真看了哦,初三。”


    初三緊張地嗯了一聲。


    阿泠是真好奇,到底什麽東西初三不願意給她看,字醜嗎可是他剛開始的字比這都醜多了,阿泠好奇地將竹簡打開。他剛剛合上竹簡的時候有些墨跡好沒幹,墨汁便印在了竹簡上,不過那些初三想的東西依稀能看見它們的輪廓。


    阿泠瞥了眼初三:“初三,你錯了。”


    初三哐當一聲跪在阿泠麵前:“小人逾越,甘願受罰。”他也知道他錯了,一個奴隸有什麽資格偷偷些主人的名字。


    阿泠狐疑地看他一眼:“趙泠的泠不是這樣寫。”


    初三一僵,阿泠起身將竹簡放在幾案上:“我的泠有三點水的泠,不是你寫的這個苓。”她邊說著,在初三寫的趙下麵寫上一個泠字。


    “這樣才對。”


    初三盯著阿泠遞過來的竹簡,嘴唇張了又張:“女郎,你不生氣嗎?”


    “生氣?生什麽氣?”阿泠一臉茫然,她說著,看著初三複雜的表情,頓時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你寫我的名字我生氣?”


    初三沒說話,但表情告訴她就是這個意思。


    阿泠頓時就笑了,好笑同時又有些心疼,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一個名字的寫法而已,具體說來,也就是兩個普通的漢字罷了。


    隻是……


    “初三,你怎麽知道我叫趙泠的?”她記得她可沒告訴他她的名字。


    初三的唇動了動:“上次小人聽見魏家女郎……”他頓了頓,阿泠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初三忽然低下頭:“叫你……阿泠。”


    阿泠嗯了一聲,然後將竹簡遞給初三:“膝蓋剛才跪疼了沒?”


    初三一怔,阿泠皺著眉頭說:“以後別這麽跪了,這可是石地,會疼的,知道了嗎?”


    初三望著她,嘴唇翕動,可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最後低低地應了聲好。


    或許,或許他真的遇見了一個很好的貴人。


    初三離開後,阿泠見日頭正好,去了自己的藥房,將前幾日收來的川穹拿出來曬,兜玲急步跑了過來:“女郎,祁如長公主來了。”


    阿泠愣了下:“她怎麽來了,有說什麽事嗎”


    “公主隻說要見你。”


    既然長公主來了,阿泠沒有不見的道理,略作收拾便去了前廳。


    祈如長公主今日著了一身正紅色的魚雙饒曲裾,鬢上的白珍珠熠熠生輝,在看見阿泠進來後,十分親熱地迎了上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掌,隻是長公主留了長長的指甲,不小心劃過阿泠的蒼白的皮膚,留下一道泛紅的痕跡。


    “母親找我有何事?”她不太習慣祈如長公主突如其來的熱情。


    祈如長公主拉著阿泠坐下:“你日日待在府中,也不出門,今日我和阿淑閑來無事,就想著來看看你。”


    阿泠抬起頭,站在一側的李淑對阿泠善意地笑了下。


    阿泠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麽,也對她彎了彎眼睛。


    祈如長公主的目光在廳內掃過,又道:“是我這個當母親的大意了,府裏得用的奴仆竟然沒有幾個,明日我給你送些人過來。”


    阿泠搖了搖頭:“母親不必了,我喜歡安靜,人太多了,我反而不太習慣。”


    祈如長公主垂眸望著阿泠,見她似乎是真不想要,就沒強求,而換了個話題:“阿泠,聽說白家的獸奴初三在你府上。”


    阿泠抬起頭,看著難得親切的祈如長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氣:“回稟母親,女兒這兒的確有個叫初三的奴隸,但不是白家的奴隸,他是我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泠:“初三是我的人。”


    初三:“我隻是阿泠的人。”


    今天有花花和留言嗎?發出渴望的小眼神。


    第9章 唯一


    將軍府占地廣闊,但人口稀少,常用的院落不過幾處,初三在花園牆角拿樹枝練字,阿簡走了過來,激動地拍了拍初三的胳膊胸膛。


    初三狐疑地看著他。


    阿簡好奇地問:“初三,你和四頭猛獅廝殺過,且還勝了?”


    那日在白家,隻有良薑跟了過去,良薑不多話,是以阿簡等人一直以為初三隻是個普通的小奴隸。


    “怎麽了?”


    “前些日子白家登門是不是也是為了你?”前些日子白家登門阿簡等人知道,不過他們這群當侍衛的沒打聽什麽事,隻以為是正常的交集往來。


    初三敏銳地捕捉到了阿簡這個也字,他心一提:“還有誰來了?”


    “祁如長公主,”阿簡捏了捏初三結實的胳膊,“她也想讓女郎將你送給她,初三,沒看出來,你這麽搶手啊!”


    初三的手一下子就抖了起來,他懷著點希望問:“女郎的母親,祈如長公主?”


    “不然還能有誰?”


    初三手開始顫抖,其實那日白家主事來將軍府尋他時,他便有感覺,白家不會輕易放棄他。可段時間白家毫無動靜,他心裏偷偷生出一股期待,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奴隸而已。


    “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初三轉過身,看著在泥地裏的那個泠字,逼自己這樣說道。


    “你收拾東西幹什麽?”


    初三閉了閉眼:“和長公主離開將軍府。”


    他想,與其聽她親口說,不如他自己說。


    這樣他就能告訴自己,是他自己願意走的,她從始至終沒讓她走,甚至還可以告訴自己,她想留下他。


    這樣,哪怕以後回憶起來,他的生命也不僅僅隻是漆黑一片,也是有美好的東西存在,盡管這份美好是他自己騙來的。


    可,他也有了。


    阿簡啊了聲,又見初三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你跟長公主走什麽?女郎又沒同意讓你走。”


    他一震,忽然轉過頭。


    “我就是為這件事找你的。”阿簡上下打量著初三,“女郎讓你現在別出去被長公主看見了,免得麻煩,你先跟我回院子裏去。”


    初三看著阿簡,徹底僵住了,整個人如一卷靜止的卷軸。阿簡叫了他好幾聲,半晌過後,初三才艱難地發出聲音:“你,你說什麽?”


    “讓你和我回去!”阿簡去拽初三的胳膊。


    話音未落,隻見初三猛地越過他,背影飛快消失在他眼前;“初三,初三,你去哪兒?”


    初三衝到院牆角,看著站在花廳門口的侍衛,他才反應過來,女郎是讓他回院子,不能被長公主看見了,他不想違抗她的命令。隻是往回走了幾步,初三猛地咬牙,從後方繞了過去,避開長公主的侍衛,跳進了院子,站在花廳了後牆處。


    他五感敏銳,隔著屋牆,也能聽見裏麵的聲音。


    “母親從前聽說過這個奴隸的厲害,還沒有見識過,你將他見叫來我瞧瞧。”


    初三沒聽過祈如長公主的聲音,不過一下子就猜出了這個聲音是她的,他不自覺抓緊了衣襟。


    “母親隻是要瞧瞧嗎?”


    祈如長公主的笑容一僵:“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泠低垂眼瞼:“他傷重未愈,怕是不便見人。”


    祈如長公主眉梢一挑:“傷重未愈又如何,一個奴隸而已,主人想見他的時候,爬都得過來。阿泠,母親很喜歡這個奴隸,你將他送給母親吧。”


    阿泠掙開被祈如長公主虛虛握住的右手,看著祈如長公主道:“母親,我也很喜歡他。”


    祈如長公主盯著阿泠:“你是要和我搶人?”


    阿泠低頭望著被祈如長公主指甲在手背劃出的血痕,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母親,他是我的人,我不會將他送人的。”


    祈如長公主笑容蕩然無存,她盯著阿泠:“區區一個奴隸,難不成還比你的母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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